房間內,服務生清掃的很乾淨,潔白的牀單上一對藕粉色的枕頭,枕頭上方掛着一幅梵高向日葵仿真畫。董悅然站在牀尾,雙手交叉在胸前,靜靜的看着向日葵。
“叮叮叮”茶櫃上的紅色電話響了起來。董悅然連忙跑了過去,接起電話。還沒等董悅然說話,電話那端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喂,然然嗎?”
“是,是我,常將軍。”董悅然聽到這個聲音,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不要叫我常將軍,叫我常先生或者還和以前一樣叫我常叔叔,然然,你的事情我聽說了,不要着急,耐心等幾天,事情會有轉機的。”電話那頭說道。
“好,常先生,我,我......我好想你。”董悅然說完就哭了起來。
“然然,不要傷心,困難是暫時的,你想必知道我現在的處境也不容樂觀,你我同樣遇到困難,但是,困難總是會過去的,你長大了,要學會耐心點。”電話那邊說道。
“嗯!我知道,常先生,我會做好的,你,你,我什麼時候能見到你?”董悅然擦了眼淚問道。
“等能見面的時候,你自然就會見到我,好了,沒其他事情,我要掛電話了。”電話那頭說道。
董悅然還想說些什麼,但她又忍住了,這些年來她深知常先生的脾氣,儘管她萬分不捨,但還是聽從常先生的話掛了電話。掛了電話後,她再也忍不住了,趴在牀上泣不成聲。
“喂,小孩,你怎麼躺在這裡?”一箇中年軍官站在小女孩面前問道。
“我,我,我沒地方去。”小女孩怯生生的說着。
“你爸媽呢?”中年軍官就問道。
“爸媽死了,家人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人,都是被日本人炸死的。”小女孩回答說道。
“這狗日的小日本鬼子。”中年軍官狠狠地罵了句髒話。
小女孩一臉懵懂的看着他。
“哦,你叫什麼名字?”中年軍官並沒離開,又問道。
“我叫然然,大自然的然。”小女孩說道。
“然然,你願意跟我走嗎?”中年軍官問道。
“我?”小女孩怯生生的微微猶豫了下點點頭。
“走吧,然然,別怕,你爸媽不在了,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中年軍官拉着小女孩的小手,走在哈市夜晚的街頭上。就這樣,小女孩在中年軍官的庇佑下,無憂無慮的從一個小姑娘變成了一個落落大方的大姑娘。
這天,董悅然從女高散學後和一幫女同學歡快的走在大街上。街頭上突然傳來防空警報的聲響,嚇得一幫女同學趕緊找掩體躲避起來。董悅然沒有躲閃,她徑直飛奔,往回家的方向。今晚叔叔回來,她都有半年多沒見到他了。
董悅然到家後,看到一幫人在樓上下搬進搬出。她叫住劉副官,問道:“這是怎麼了?叔叔呢?”
劉副官回答說道:“小姐,將軍在樓上,你快去看看。”
“叔叔,叔叔”董悅然還沒到樓上就喊了起來。
常將軍聽到董悅然的喊聲,放下手中文件,走出書房。董悅然看到常將軍站在書房門口微笑着等她。她飛奔過去,撲到常將軍的懷裡。
“叔叔,叔叔,然然好想你。”董悅然撒嬌的說道。
常將軍笑着說道:“我們然然都長成大姑娘了,還這麼愛撒嬌,羞不羞啊!”
“我不,我就要。”董悅然依然沒有撒手的意思。
常將軍拿她沒什麼辦法,只得說道:“好呢好呢,然然再是大姑娘,也是叔叔心裡永遠的小姑娘。”
董悅然鬆開常將軍胳膊,調皮的說道:“這還差不多,這纔是我的好叔叔。”
常將軍拉着董悅然的手,說道:“來來來,叔叔有話和你說。”董悅然跟着常將軍進了書房,發現書櫃裡,沙發上,桌上,一片狼藉。
“叔叔,你這是怎麼了?”董悅然一臉疑惑。
常將軍給董悅然遞過來一個蘋果:“坐下來,叔叔和你慢慢說。”董悅然把沙發上零散文件簡單歸置一邊,便坐在沙發上,一邊咬着蘋果,一邊聽着常將軍說話。
“然然,國軍潰敗了,看來國內形勢大勢已去,蔣先生已讓國防部相關人員陸續向臺灣撤退。”
“這麼快就潰敗了?前些日子,廣播裡還在講國軍大勝的消息。”
“廣播裡的消息不必當真,他們能把芝麻說成西瓜,又能把西瓜說成芝麻,你還是孩子,你還不懂,這幫誤黨誤國的混蛋。”
“叔叔,你又說髒話!”
“噢?失言了!然然,別打岔,你聽我說......”常將軍臉色突然沉了下來。董悅然看到他這般嚴肅,愣住了神。
“然然,我也在撤退名單中,估計撤退也就這幾天的事情。你要記得一點,從今往後,你就是洪桐,北平人,在放學幼兒園後和爸爸媽媽走失的,記住嗎?”常將軍說道。
“爲啥要叫洪桐?我不叫董悅然嗎?”董悅然問道,“噢,我知道了,叔叔嫌棄然然,不要然然了。”說着,她彷彿明白了什麼,就哭了起來。
“不,然然,你永遠是叔叔的然然,但這次撤退,叔叔不能帶着你,去臺灣前途未知,萬一出什麼問題,你留在大陸也好有個周全。”
“不,不......”董悅然扔下蘋果哭了起來,“我不要和叔叔分開,就算死,我也要和叔叔在一起。”
常將軍安慰着董悅然,說道:“然然,傻孩子,你別哭,聽話,說不準哪天叔叔還指望你挽救了,你要是去了臺灣,那叔叔連個回頭路都斷了,你想叔叔晚年不得善終嗎?”
董悅然聽了常將軍這麼一說,停止了哭泣。她爲常將軍可以什麼都不顧,還怕留下嗎?常將軍見董悅然不哭了,知道他的話她聽懂了。於是接着說道:“然然,記得你得新身份,哪一天要是困難跨不過去的時候,你就去北平北航找一個叫洪教授的人,這個人是我一位故人的朋友,不過此人生性孤僻,未必肯幫人。”
“不肯幫人,那還有必要找他嗎?”董悅然問道。
“有必要,到那個時候,只有他能幫你走出困境。”常將軍說着從文件包裡拿出一塊泛黃的手帕交到她的手裡,“然然,洪教授要是不肯幫你,你就把這塊手帕交給他,他就會明白了。”
董悅然接過手帕,看到上面繡了一個纖細的“桐”字,常將軍再三強調了這塊手帕的重要性。
“好,叔叔放心,我一定保管好!”董悅然語氣堅定的說道。
那日一別,董悅然就再也沒見過常將軍的面。倒是多了一個叫張副官的,經常給她發一些奇怪的指令,說是常將軍的意思。董悅然想和常將軍直接通話,總被張副官以各種籍口給推脫掉。
華燈初上,銅鑼灣的夜晚流光溢彩,對岸兩邊的紛爭,彷彿和它沒有關係,絲毫沒影響它的繁華。街上的人羣,穿着五顏六色的衣裳,在燈光下像忙碌的螞蟻,一波又一波的向前方涌去,彷彿永遠不知道什麼是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