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蜷縮在俊平的懷裡,說,俊平,我想要個孩子,你說,都兩年了,肚子也沒個動靜,是不是我有問題?不能生養?老人常說,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不能給你生養孩子,我...我...說着,棉花眼角流下淚水。別瞎說,你身體這麼好,又年輕,咋個不能生養的,俊平撫摸着棉花頭髮說。聽人說,女人能不能生養和年輕沒太大關係,這是病,我不放心,下次你去漠河帶我一道,去大醫院找大夫瞧瞧,棉花揩了下眼淚說。好,別擔心了,俊平說,即便你不能生養,我也一樣疼你愛你,棉花,你要特別想孩子,我們可以抱養一個,這年頭,這也不算稀奇的事情。棉花點點頭,心裡很踏實。
自從眼前這個男人把她從水庫裡救起那一天,她就認定了他,她覺得這是天命,你說,這天下這麼多人,爲啥單單是他俊平救了自己,不是別人?她們西家屯村後生怎麼就沒發現她落水,怎麼就沒人來救她?說來也怪,那天怎麼好好的滑到水中?那條路棉花走了十幾年,從沒發生意外,甚至連磕碰都沒有過。棉花總覺得很是好奇,問俊平,俊平笑着說,是老天爺把你送到我面前的,天命唄,緣分唄,還能有啥哩!
天命?緣分?這兩個詞,從俊平嘴裡說出來,怎麼就那麼甜滋滋的,棉花枕着俊平的手臂,想着想着,進入了夢鄉。夢裡,棉花左右手各牽着一個孩子,左邊是男娃,右邊是女娃,棉花又看到自己微隆起來的小腹,笑得更是歡快。爹、娘、俊平他們,一大家人,圍着棉花,陪着孩子玩耍。
啊!幸福就應如此吧!
俊平看到棉花睡夢中微翹的嘴角,很是滿足,他把棉花頭輕輕的挪到枕頭上,給她裹好被角,安心的躺了下來。
清晨,黑土地白雪上,一片白漫漫霧濛濛的,像極了南方的青紗帳。
棉花已經起身忙活了,劈材,燒水,餵豬,做早飯...俊平坐起身來,想到麥種的事情,又披好衣穿好褲,向屋外西廂房走去。
“咚咚咚”爹,你起身麼?俊平邊敲門邊說。屋裡傳來咳嗽的聲,起身了,平兒你進屋來,李老爹答話。俊平進了屋,發現屋裡有點冷,說道,爹,這屋這麼冷,炕沒燒嗎?別把你凍着。沒事沒事,李老爹擺擺手說,半夜炕太熱,被我抽了柴火,先別說這個,這趟路上還順利不?李老爹從菸袋裡挖出一鍋煙。俊平從桌上拿來火柴“嗤”的一聲,給爹點燃了煙鍋裡的菸絲,都挺順當的,爹。漠河糧種站的老邱頭,還讓我回到家給他代好。李老爹扒拉下菸絲呵呵一笑,這老傢伙,還惦記我呢。爹,不過...俊平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講。啥事,咋的?李老爹抽了一口煙問道。回來時候,就前天晚上,在老徐家大車店落腳,不知道是做夢,還是咋的,又不像做夢,特別真實,但醒來卻什麼事情沒有,就像告訴你,你在做夢,俊平把前天夜裡發生的事情給爹細細的說了出來。
爹,這事是不是你以前和我說過,叫啥夢魘的?還是啥?俊平的話,讓李老爹心底一震,這,黃阿水籠子事件還沒解決,俊平又出來這檔子事情,難道是巧合?這也太巧合了吧!要說,這世間哪有無緣故的巧合,只怕是巧合背後,是些不爲人知的勾當。
棉花在屋外喊着,俊平,爹,吃早飯了。俊平應了聲,李老爹套上棉襖,這就下炕來。
飯桌上,棉花給李老爹遞來白膜的時候,問,爹,俊平知道咱家大黃死了的事情沒?大黃死了?俊平一驚,咋回事,爹。嗯,有這回事,前兩天夜裡死了,可能是凍死,要不就吃了死耗子,李老爹想瞞住。怎麼能?大黃陪我有好些年頭,機靈的很,怎麼能凍死?更不會去亂吃死物,俊平不解。
埋在哪呢?
還沒埋,擱在豬圈房腳下,棉花接過話頭。
俊平聽到,起身要去看看大黃,被李老爹給按下了。
大黃靜靜躺在豬圈房腳下雪地裡,棉花給大黃身下鋪了一張草蓆子,怕被其他牲口糟蹋,大黃身上還蓋了一張厚實的草簾子。俊平看到僵硬的大黃,眼淚流了出來。這些年要沒有大黃陪伴,他怕也熬不過來,16歲那年,去漠河找爹的路上,俊平昏倒在道邊,是大黃叫喊着,引來大車店老徐救了俊平。要不,俊平應該埋骨荒野多年了。如今,日子過得比往日強,可大黃卻...大黃對於俊平來說,不亞於一個好兄弟。
棉花看到俊平這個模樣,忍不住也流下了眼淚。李老爹沒說話,轉頭過去,又挖了一鍋煙。李老爹何嘗不知道大黃對於俊平的意義。後來,從俊平講出這一路過來的艱辛經歷,李老爹明白俊平對大黃的情感,他也更加信賴大黃。按理說,大黃是他老李家半個恩人,要是沒有大黃,或許他老李家就斷後了。即便俊平僥倖活命,估計也得要傷殘,要知道,北方雪地中落難的人,多了去,非死即傷,更何況,這個毫無生活閱歷的半大小子。這讓,不信神佛的李青山,也相信,俊平這條命,一半是大黃救的,一半應該是俊平娘在冥冥之中的護佑。
大黃,你咋不等我回來啊,我不該把你留在家中,我該帶你一道去的,都是我,都怪我,你醒來好不好?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俊平把大黃摟在懷裡,喃喃自語。
爹,俊平,你看,棉花眼尖,發現大黃右邊嘴角留有個深褐色的印子。俊平一激靈,像有一股電流,從他頭頂直穿心扉,深褐色?乾涸血跡的顏色,凍死怎麼出血?難道大黃死因,有其他因素?李老爹此刻,更覺得大黃之死不尋常,俊平,把大黃抱回屋裡,外面冷。我來,棉花伸手要抱大黃被俊平擋住了。俊平抱着大黃,對棉花說,你把地上草蓆草簾拿着,到屋裡再用。
屋裡頭,地上,大黃躺在草蓆上,棉花回屋又拿了些破舊衣物,墊在大黃身體下。李老爹在炕頭櫃子裡找出一根細長的銀針,約莫有30公分長短,只見他,輕輕的掰開大黃的嘴巴,把手中的銀針,探入大黃的咽喉。一旁的俊平和棉花,都聞到一絲絲血腥味,從大黃嘴裡散發出來。這啥?爹,你看,俊平指着大黃嘴裡說道,棉花順着俊平的指引,看到大黃嘴裡上顎沾着一塊狀東西,黑紅黑紅的,分不清是何物。
土塊?木屑?李老爹從大黃嘴裡取出來,左看右看,不能分辨這是什麼。棉花,給爹端盆水來,要溫水,就用我洗腳盆,李老爹像想起了什麼,對着兒媳婦棉花說道。
俊平接過棉花手中的溫水,倒在洗腳盆中。李老爹把手中塊狀物,放入盆內,隨着水溫的變化,黑紅物在盆裡慢慢變大,變軟。一袋煙工夫,這個塊狀物沉浸在溫水中,呈現出應有的顏色和形狀。肉塊?李老爹和俊平幾乎同時說出這兩個字。俊平把水中的頭快,拿捏在手中,繼續觀察。爹,我看這像...說着,俊平把肉塊放在自己手臂上,做了比對。李老爹眉頭緊鎖,不發一言。棉花看到爹和俊平的嚴肅的表情,又看到俊平把肉塊,拿在手中比對着,她像想起了什麼,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水瓢也滾落一邊。這類似於皮膚狀的肉塊,難道是...棉花不敢往下想。
李老爹和俊平也很吃驚,但,畢竟男人抗壓能力遠高於女人。俊平扶起地上的棉花,讓她坐到一邊去。沒事,別怕,俊平摸溜着棉花後背,好一會工夫,棉花纔回過神。爹,大黃這...沒事,孩子,我就說這大黃嚼了死耗子,你看,這不...李老爹怕棉花再受到驚嚇,極力掩飾着。俊平,你把水倒了,倒遠遠的,別把棉花嚇着,李老爹一邊說一邊給俊平使眼色。俊平心領神會,他端着洗腳盆走出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