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曦一直沒有回到房間，朝顏獨自坐在窗前，忽然想起她第一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晨曦的陽光，反射到扶桑樹的葉子上，刺亮了她的眼睛，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她有些弄不清楚，倒是最近的經歷是歷歷在目，她摸摸口袋裡的扎手的香袋，裡面的東西都把袋子戳破了。
“王爺請您過去，說是和曦公子也在廳上。”府上下人來通報。
朝顏答應了一聲，起身出門。
廳中很多人，她眯着眼睛尋找和曦，他正在角落裡向她揮手，朝顏一下微笑起來，走向他。
朝顏沒怎麼注意九王爺在說什麼，她的目光一直聚集在面前桌上的幾碟點心上，精緻的蝴蝶酥，焦黃的糖散發着誘人的香氣，彷彿一個美人在招手說着：“來吃我呀。”朝顏覺得自己的眼神已經把眼前的蝴蝶酥咬了無數遍了。
“和公子，你有什麼看法。”
朝顏一下回過神來，有人在問他們問題，和曦很滿意地看着朝顏在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反應很快的樣子，他不急不慢說着：“我等定會效忠九王爺，出生入死不在話下。”
朝顏很是無語看着和曦說謊話連眼睛都不眨的樣子，他還好意思說出生入死這種話。
“若是如此，那事成之後，本王一定不會虧待各位。”
朝顏分神想着宮中的青衿是否把龍袍的袖子也繡好了，席上一陣喧譁，接着就見九王爺捧着一個木匣出來。
“這便是我足以君臨天下的憑證。”九王爺說完就把木匣打開，裡面是明晃晃的一面銅鏡。
朝顏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面銅鏡。
“這是父皇生前給我的，大家請看。”這時九王爺小心翼翼捧起那面銅鏡，慢慢把鏡子放於光線充足的窗前，小心調整着銅鏡與光線的角度，慢慢在對面的牆上出現了一行字——九龍在天，順之者昌。
衆人一見此景，急忙下跪，朝顏也跟着趴在地上，眼光卻瞥向那面銅鏡，那牆上幾個字細細看去深淺不一，朝顏默默嘆口氣，耳邊是廳上衆人極爲嘹亮的口號聲：“誓死效忠九王爺！”
——————
朝顏知道九王爺不是爲了什麼治理雪災，這只不過是招攏天下人才的幌子而已。
“報，王爺，皇上似乎已經有所察覺，請王爺定奪。”
朝顏剛想着所謂的“鼓舞士氣”結束了，就能吃上蝴蝶酥了，沒想到麻煩事纔剛剛開始。
是夜，衆人聚於王府密室，九王爺站在衆人中央，眼神很是堅定，他身邊是除去白紗的玉蝴蝶，在火把的照耀下，臉上的疤痕似是一道深淵，把深藏的戾氣與殺戮都深埋起來。
“衆義士，皇上無道，聽信小人讒言，如今我等聚於此，是天命所降，衆人也見過先皇遺物寶鏡，天命不可違，即刻進發。”
朝顏看着火把下的玉蝴蝶，看到那道傷疤，忽然覺得肩窩處隱隱作痛，她這次凡間之旅真是不順啊不順，轉頭看看和曦，他也正看着朝顏，依舊是溫柔微笑的表情。
其實最近最不正常的面前這位和曦殿下，總是一副笑不完的表情，請問面癱君你的無表情到底被你扔哪裡去了？
這支王府軍都是江湖奇士，各個人都是身懷絕技，她也不知道和曦耍了什麼小把戲就讓九王爺這麼信任他，對於天界之子來說，表演一下所謂絕技簡直就是一件兒戲。
隨着暗無聲息的隊伍潛入皇宮，朝顏顯得很鎮定。
“這麼鎮定，你已經知道結局了？”和曦輕聲問道。
“結局有什麼重要，重要的是過程，而且，結局又不是我能定的。”從不插手凡界事務，這是規矩。
皇宮看似戒備森嚴，但是對於這些人來說幾乎是如入無人之境，他們對這裡極其熟悉，顯然是做過極其縝密的計劃。
朝顏聞到一股肅殺的氣味，果然，不遠處，月光下鐵鎧森然。
前天朝顏來的時候，就清楚地知道這會是一場血肉廝殺的激戰。
沒有喊話，有的是直接的兵刃相接，月光下冷冷的兵器反射着更加殘酷冰冷的月光，朝顏想起那個名字中帶有“月”字的冥域之主，果然清冷的月光纔是最爲冷血的本質。
這一場廝殺，除了他們自己沒人能夠決定他們的命運，包括朝顏與和曦。
和曦似乎之前與九王爺達成了什麼協定，他拉着朝顏縱身飛上宮殿之頂，那裡的溫度似乎更加低了些，朝顏打了個冷顫，和曦把她往自己懷裡摟了摟。
冰冷的兵器相碰發出閃耀的火花，空氣中漸漸瀰漫着血腥的味道。朝顏覺得自己的肩窩又在疼了，明明什麼事情都沒有，她告訴自己這是心理因素，卻連自己都說不服，她哪裡有過什麼心理因素啊。
下面的戰場已經基本結束，勝負已定，雖然預料過這種結局，朝顏還是爲不得已死去的戰士而心傷，希望這些亡魂，到了月珀的地界上，能得到好好的招待。
冥域的藍大夫應該會多了很多的客人吧，這些人大都手腳不全了，需要好好的照顧，不過她相信藍大夫的醫術。
朝顏想起藍大夫拜託的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有機會去神族時詢問一下華陽的下落。她去神界時，只顧着赴宴會了，應付神族天后還是力不足的，連花朝都沒機會見到，更沒機會去打聽華陽的下落，好吧，她承認，其實是不小心忘記了。
看樣子，她必須要找個機會再去一次神族之界，好好找找華陽，藍大夫那裡纔好交代。
戰鬥中活下來的人已經開始轉移陣地了，朝顏輕輕舒一口氣。
“看戲看得很開心？”和曦低頭問着，朝顏可以很清楚看到他鼻尖上微出的汗。
“我不過是一個和天上星星一樣的旁觀者，但是，我沒有開心。”朝顏很是嚴肅回答着，她最不喜歡看這種場面了。
“如果你不是看客呢，你會像那些士兵一樣嗎？”
“像他們哪樣？”
“絕無二心。”
“……”
後來朝顏真的面對這種場面的時候，她覺得很不公平，當年那句話應該是她問他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