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與猜測持續了數日,直到慕鸞重新站出來,召集羣臣,重上早朝。
期間李全按規矩侍奉在其身側,負責傳遞,而雪念也暗暗藏在了一旁的珠簾後,不是爲了拿下誰,只怕還遠遠未出月子期的慕鸞在大殿上一時暈厥。本就是難產加上早產,費勁心力才保全母女三人平安,如今,又沒休養多少時日就下牀參與政事,饒是雪念這麼一個沒有過生產經歷的小丫頭,都覺得此舉太過冒險,女人應是最懂女人的痛楚。
那也是雪念第一次覺得朝中羣臣是那般討厭,可怖,一道接一道的摺子往上遞,口上說着要母皇養好身體,卻一個個巴不得不管她的死活,讓她儘快站出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慕鸞躺在牀上,依然看着各色奏摺的樣子,雪念怕是一輩子都忘不了,明明是一個女人最需要愛與關懷的時刻,身邊除了團團轉的下人,便沒有能爲她分擔的臂膀。
有一次,夜已經很深了,慕鸞依舊掌着燈,處理政事,許是看的太多了,累的眼睛已經看不清字,便把雪念叫過來,問她識不識字?她說識字,慕鸞便要她把那些東西念給自己聽,然後在做上批註。雪念讀着讀着,聲音就出現了哭音兒。
慕鸞問她,“怎麼了?”
雪念吸着鼻子回答,“沒……沒什麼,奴婢……奴婢只是覺得陛下這樣太累了,奴婢看着都心疼難過。”
慕鸞清淺的笑了,看着面前這個梨花帶雨的小姑娘,確非像是在演戲,只道:“站的這麼高,自然要做應該在這個位置上做的事。而且,我和別人不一樣,我是個女人,我做錯了,別人會冠上女人的名頭加倍指責我,我沒做錯,他們偶爾還是要硬挑出錯來,議論我這個女人。”
“那……那陛下爲什麼不把那些對陛下不敬,妄自非議的人都抓起來?”雪念咬着銀牙問道。
“呵呵,”慕鸞又笑了,“平日裡看你挺機敏的,怎麼這時想不明白了?封得住人口,封不住人心,再說普天之下悠悠衆口,又哪裡抓的過來呢?到最後還不過是官逼、民反的悲劇,咳咳。”說到這兒,慕鸞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雪念一聽更是一揪心
,上前扶着慕鸞道:“那……那依陛下這麼說,女人豈不是永遠沒有出頭之日,只能硬挺了?”
“也不是沒有,女人要是想出頭,就要比男人做的更好,好到令他們真正折服,他們自是不會再有心思去議論。”
芊芊女子,唯一出頭的辦法,不是像男人一樣出色,而是要比男人出色,還要比他們出色很多很多,要他們真正爲之折服,雪念如是想着,心中的觸動亦是很大,她佩服面前的慕鸞,甚至視之爲偶像,想要站在她並肩的地方,分擔些她肩頭的重擔,彷彿如此,自己的一生也纔是有價值的。
看着低眉思考的雪念,慕鸞心中百味,她很像念雨,卻又和念雨太不一樣,念雨比她做事周全,比她更老練體貼,而面前的她還年輕,還帶着未經世事的潔白,而她唯一比念雨多的,便是那份真誠,很容易就能看清那顆乾淨的心。
經驗世故,這些東西現在沒有,以後也可以慢慢學到;可真誠乾淨,一旦失去了就是永遠的失去了。多希望,她經過時光打磨後,變得圓滑,變得包容,卻依然能保持那份清澈的初心。
“好了,我們繼續吧。”慕鸞看着沉浸在思考中的雪念說道。
“是。”這次雪念回答的很堅定,要想獲得,就必須付出,甚至比獲得的要多很多很多。
直到天光漸明,不再需要燭火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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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大殿上,慕鸞凝着眉眼,神色莊嚴沉重,下面的衆人雖是私下議論不斷,可見到如此氣勢的慕鸞竟是沒了聲音,四下一片寂靜。
“怎麼?大家怎麼一下都變得不能說了?”慕鸞目光冷靜的看着下面的人,那些風言風語,甚至早就超越風言風語的程度了,有多少傳到了慕鸞的耳朵裡,可想而知有多少流傳到了民間,喧賓奪主?龍鳳顛倒?還是……混淆黑白,謀權篡位的妖女?到了現在,卻是沒人願意做那個站出來的人,沒有人做那個出頭鳥,那些男人不願意承認,但他們無可掩飾,這是本能
的畏懼!
“也好,既然衆位愛卿都不願意說,不如我先來說個故事好了。”慕鸞斜斜的倚在龍椅上,姿態分外隨意慵懶,彷彿這龍椅就是屬於她的一把普通椅子一樣,她有絕對的使用權,容不得旁人質疑,“正如衆位愛卿所知,我產下昭然、昭若,可以算是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隨後我昏迷了三天,這三天我甚至見到了閻王,在閻王殿門口,卻是一個騎着金龍的白髮老者救了我,我問他爲什麼救我?他說因爲這個世界上還有我未盡的義務,我說先帝子嗣我已產下,還有什麼義務要我必須去盡責呢?他說命數天定,我陽壽未到,且出生時恰巧有玉皇大帝駕祥雲經過,紫氣東旺,此乃帝王之象。”說到這兒慕鸞一頓,擡眼觀察了下衆人的神色。
果然,都是一臉壓抑的不屑,神明鬼怪,大多是帝王正名的藉口,所謂天之驕子,龍之皇脈,不過是權力的附屬品。可這些老傢伙,平時不是最喜歡用倫理祖制,天綱地常來約束人的嗎?
慕鸞繼續說下去,“聽到這兒,我也是心中一驚,如此狂妄的言論,如何能隨便相信?可之後,這老者贈予了我一個從金龍嘴裡拿出來的閃着金光的包裹,還未待我完全打開,我便被那金光晃得眼睛痛,再次睜開眼,我便真的回到了這人世。”
底下依然是鴉雀無聲,這一番夢境的言論顯然不能打動他們。
“諸位是不是也和我起初一樣,覺得這不過是個尋常的夢境呢?”慕鸞朱脣輕挑,笑道:“李全,把那金布包呈上來。”
金布包?還當真有這麼個金布包?哼,多半是自己隨便找來的什麼東西增加這個的所謂真實性充數吧?當真是荒唐至極!衆人心裡暗暗的想。
“我醒來的時候,就真的在身邊發現了這個夢裡的金布包,當真是嚇了一跳,今天拿給諸位瞧瞧,看看這到底是什麼。打開!”慕鸞向李全吩咐道。
“是。”兩個小太監合力端着托盤,李全親自打開包裹在外面的金布,那閃閃的東西真正呈現在衆人面前時,當真如一塊激起千層浪的石頭,衆人終於不再沉默,而是發出由衷的驚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