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元年,瀾國大陸百年分裂終得大統,原涼國女皇繼位,稱鸞帝,改國號承。承,城,承此深情的承。
國策曰:“同治而不同法。”既保留原本三國的各自習俗,鼓勵融合卻不強制,尤以冰國爲甚,保證統一的前提下甚至允許其有自己的首領,實行自治,外族不得無故入侵,進入冰族屬地則需遵守冰族族規。
朝堂上實行鐵血政治,民間裡大行休養之策,開化國風,百姓齊樂,大攬民心,未出三年,鸞帝受到黎民萬衆一致擁護。
彼時,慕鸞的眉眼更添深邃大氣之色,錦衣華服,珠簾玉翠更勝於從前,即便這是在慕鸞一再強調節省擴庫開銷,節儉宮廷用度的情況下。
每日晝伏夜出,行政、起居都在明華宮,這裡的的擺設都是絲毫未動過的,就像當初亦城爲她滿心佈置的一樣。不去動,騙自己一切都沒有變,你還在,我還在。
沒有後宮的皇宮總是顯得分外冷清,唯一能給這座富麗堂皇的金籠子帶來生氣的便是昭然、昭若姐妹,兩人已經長成了小姑娘,一樣的可愛漂亮,精緻的眉眼像極了他們的父親——亦城,那股不怒自威的氣質卻是和慕鸞像得很,自小就守着這些金絲溫玉,當然是有些高傲之態。
但慕鸞對她們倒是真狠得下心,膝下只有兩個孩子,卻一點兒都沒有捧到天上的意思,每日,慕鸞除了處理政務,就是要檢查她們二人的功課,文墨武法,樣樣不差。有時候雪念都覺得,這麼小的孩子,就是放在尋常人家也不會受到這樣的訓練,何況還是……唉,細想想,身邊這位鸞帝又怎麼能是尋常人家?做她的孩子,自然是比做別人的小孩不一樣些了。
夏日鶯鶯,一陣清涼的風吹過,伴隨着的是兩個稚嫩的腳步一路歡笑着跑進來。但踏進明華宮的那一刻,兩個小傢伙便收斂了儀態,端莊的上前行禮,“兒臣參見母皇。”
“嗯,今日的功課做完了?”慕鸞微微擡頭道。
昭然立馬跑上前來,把兩本厚厚的書遞給李全,呈給慕鸞,“兒臣和妹妹已經把《論語》《中庸》《大學》各抄了三遍。”
接過來,慕鸞隨意的翻了翻,“單是抄?可是真的理解了?”
“理解了,理解了!”在一旁的昭若連連答道。
慕鸞擡眼,“哦?那朕來考……”
“陛下,兩位公主對這些定是爛熟於心,依奴婢愚見,真正的理解這些還需要假以時日的思考,至少要給兩位小公主些時間回味,如此再請皇上檢閱成果豈不更好?”雪念在一旁打斷道。
“你啊,就知道替她們兩個說話。”慕鸞笑着搖了搖頭,“真不知道是朕把你慣壞了,還是把她們慣壞了。”
“母皇,雪念姑姑說的是,兒臣們真的需要些時間好好思考這些。”
“是嗎?那今天就不用去天佑山了,你們兩個回宮思考去吧。”
“母皇!”一聽這話兩個小人兒急了,千趕萬趕就是爲了今日這次出宮,去天佑山間白髮叔叔,從小沒有父親的她們,覺得白髮叔叔是這個天下最好的男子,她們兩個一撒嬌,白髮叔叔就會溫柔的笑着哄她們,還給她們天下最好吃的棗花糖,比宮裡的芙蓉糕好吃多了,一點兒不像母皇,兇巴巴的。
“陛下,今日天氣甚好,讓
公主們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更好的發展思路,開闊視野嘛。”又是雪念打圓場。
“這樣啊……”慕鸞故作爲難的表情,“那好吧,今日你們就去吧,只一條,定要在明日日落前趕回來。”
小人兒的臉上立馬綻放出明媚的光彩,“是,兒臣遵旨,謝母皇。”說着,兩個小人兒向雪念遞了個感謝的眼神,然後便手拉手跑了出去。
“公主殿下當心,不要摔着了。”雪念在後面不放心的喊道。
慕鸞看着她如此模樣,不禁打趣兒,“你倒是比朕更像個母親。”
“奴婢惶恐。”雪念立馬低眉道,雖然慕鸞這些年待自己很好,可也不能因此失了主僕分寸。“陛下用心良苦,一心是爲了兩位公主好,現在兩位公主還小,日後定會明白,這才現在讓奴婢撿了這個便宜。”
“呵呵,不過說了你一句,倒扯出這麼多。”
“是奴婢多心了。只是,陛下不去天佑山看看嗎?這些年,自從上次段大人暈在景福宮後,陛下還沒在好好見見他呢。”
慕鸞忽然眉心一沉,“罷了,他選擇天佑山,就是想放下那些陳年往事,再見面不過是要提那些傷心而已,此生已經如此,倒不如只要知道他健康平安就好。”每月讓昭然昭若去天佑山,不僅因爲她們喜歡,也有自己的一份私心吧,在她們口中,至少能得知他還好。
“是。”雪念應道,“不去天佑山,也可以去別的地方,陛下已經在這兒坐了半天,還是隨便走走,活動下吧。”
“也好,就去天籟軒吧,算算那個人也醒了有些時日了。”
“是,陛下,奴婢這就去準備。”
“不用了,朕想一個人走走,這皇宮裡就這些人兒,天天看,連守衛朕都記得差不多了,還能出什麼事?”
略微遲疑了一下,“是。”雪念還是恭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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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籟軒,建在一處起伏的小山丘上,算是這皇宮中的一塊高地,終日清幽,唯有悠悠壎聲,綿延沁骨。
如果就這麼遠遠看着,幾乎一模一樣的五官,身量,有那麼一瞬間恍惚的覺得,那就是他,可惜,也只是那麼一恍惚的瞬間。因爲太瞭解,因爲太無可代替,所以再像的人都可以在第一時間辨別出來,不是,不是他,人死不能復生,失去的不能重來。
腰間那把精緻的小壎從來沒有離過身,不配香囊,不配瓔珞,唯唯配一隻壎,就像是把和他一起的過去隨身攜帶,無時無刻無不想念。
掏出來,放在口邊,閉上眼,那段日子就飛回到了眼前,按着他曾經教的節律、音調吹奏,那首能鑽進人心裡的慰神曲。
原以爲,鑽進去的是壎聲,卻不想,在心裡的始終是他。
一曲畢,喉嚨已有腥甜之感,眼眶裡卻不再有淚流出,今生所有的淚早在知道他徹底離去的那一刻便流乾了。忽然,耳邊又響起那熟悉的旋律,迫切的睜開眼,明知不可能,但還是期待他能就在自己的眼前,可卻是一樣的面容,不一樣的人。
景軒已經走到慕鸞面前,“這首曲子是哥教給你的?”
他們是雙生兄弟,一個被
送去凌國,一個被送去涼國,得到他國大位的那個人,就可以同時繼承本國大位。手足之間,卻要用這種離別與競爭的方式生存,生存,多麼令人望而生畏的詞。他們,不約而同的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慕鸞點點頭,纖長的睫毛微微垂下,陰影遮住半個眼瞼。
“哥有沒有告訴你這是什麼曲子?”
“慰神曲?”
景軒笑着搖搖頭,“這是同心曲,在我們冰族,每個人都會吹壎,男女嫁娶也是通過壎來交流的,心愛的人相互吹奏,如果兩個人越是心意相通,那麼對方的演奏越能進入其心志,感染其情緒。同心曲,只吹給心愛的人聽,好合百年,永結同心。”
只吹給心愛的人聽,好合百年,永結同心。
以爲心再也不會被什麼牽動,此時還是覺得鈍痛。原來,在那時候你就把赤誠的心意告訴我,原來,那個徹頭徹尾在錯過的人一直是我。
“你知道嗎?以前我很討厭你!如果沒有你,哥就不會有所顧忌,哥一直是我們冰族最出類拔萃的人物,一直都是,我知道他是那個最有資格得到一切的人,偏偏出現你,甚至讓他爲了你放棄一切。擄走你的那次,我不是沒想過殺了你,因爲只有殺了你,才能讓哥沒有憂慮,不再分心。”說起“哥”,景軒的表情單純的像個孩子,只差半刻的兄長,卻是童年裡的整個依靠。
“可是,我沒能下得去手,也是因爲哥,他不會捨得殺你,哪怕是讓他殺了自己。”說到這兒,景軒摸向自己的左胸,那個只偏離心臟一點點的傷口,那個只是在一念之間的不忍,卻填滿了二十幾年來的怨恨不甘,滿到甚至自己的後半生都依附着他給的曾經活着。
因爲那些荒謬的愛,讓我怎麼捨得殺你?就算是殺了自己。
你死去,帶着我們的回憶一起死去;我活着,帶着忘不了的你一起活着。
整整三日,天籟長亭,壎聲不絕於耳,承國三日無朝。朝暮輪迴,始終沒有人敢上前打擾那抹在高處的金色衣袍,壎聲情深悲切,聞者無不悲慟於心。
八月飛雪,帝都內外一片素染繁華。人云:龍哭,與天同悲。
眼見白雪紛飛,只覺得是你的雪色衣訣,片片疊疊,年年歲歲,你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但沒法離開我的心,我的眼,明媚嬌豔的的陽是你溫柔的笑容;如水清澈的月是你蹁躚的回眸;隨風舞動的柳是你順滑的髮絲;挺拔壯闊的山是你安穩的肩膀……
你說:“鸞兒,我沒辦法給你完整的愛,就讓我給你完整的江山。”
既是你給我的天下,我便把它當成你。
紛亂的故事,就留給世人們言議談論,史官們記載評述。
艱難阻行也罷,步步生蓮也罷,傾城,傾國,傾天下,我最想傾倒的,是你,是你的心!
(完)
PS:終於打上這個完字了,可能會在後面補上些番外,也可能不補。總之,匆匆忙忙之間,我是覺得失戀了。希望能看到兒這兒的你也能有些小感動吧。
PS的PS:那個“同心曲”其實在62章,老四紮牙篤和白宸的對話中提到過,老四也是冰國人,慘烈癡情男一枚~~~呼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