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淡淡的,與平日裡的意氣風發完全不一樣。
“嗯!”帶着淡淡的笑意,端木青將手裡的子落下。
一瞬間黑子被圍了一大片。
趙御鴻看着棋坪上的棋勢,手裡抓的子一顆顆落下:“我輸了。”
一邊將子撿回棋盒,端木青一邊笑道:“你今天沒用心。”
陡然間手被抓住,一擡眼,便是他帶着些隱忍的痛苦的表情。
“你……當真要嫁?”
端木青沒有抽出手來,而是帶着點點笑意,認真地看着他:“這,應該很明顯!”
“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帶你走。”
趙御鴻急急道,似乎再慢一些,自己就會後悔一般。
“去哪裡?”
“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對自己,至少這一刻,這個男人,心裡想過爲了自己不顧一切。
這,就該感激。
用另一隻手覆上他的手背,端木青笑得真誠。
“御鴻。”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讓他有一瞬間的恍然。
“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下一句話,卻這樣的無情。
“你是誰?九皇子,撇開別人不談,德妃娘娘怎麼辦?
我是永定侯府的女兒,我就這麼走了,我父親怎麼辦?我的兄弟姐妹們怎麼辦?”
其實,他心裡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撇開端木青說的這些理由,他還有他的野心,他的抱負。
長嘆了一口氣,趙御鴻突然目光堅定地看着她:“青兒,你等着我,無論多久,你都要等着我。”
說完竟不再多說,抽身就走。
端木青心下一急,在他走出門前,終於喊道:“我願意嫁給他。”
這話是什麼意思,兩人心知肚明。
趙御鴻轉過臉,眼裡滿滿的不相信。
而端木青卻也失了神,爲何,會在這一刻,說出這樣的話?
她答應嫁給韓凌肆,究竟是爲了什麼?
真的!只是自己說的那個理由嗎?
方纔趙御鴻說讓她等他的時候,爲什麼心裡會覺得不痛快呢?
好像覺得他太多事,會來破壞自己的生活一般。
而那一刻,心裡想的破壞,卻是指她和韓凌肆的生活。
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真的以韓凌肆的未婚妻開始自我定義了?
但是,這樣的感覺,好像也不差不是麼?
終於擡起頭,端木青認真的看着他:“是,我願意嫁給他。”
“青兒!”趙御鴻搖頭,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御鴻,我……”
話還沒有說完,人就已經沒有了影子。
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端木青只覺得十分疲憊。
相對於前世嫁給趙御風的簡簡單單,這一世,似乎繁雜了許多。
水三娘這些日子跑舞墨閣簡直快要跑得腿發軟,神情卻是高興的。
“青兒穿大紅色好看,平日裡從來沒穿過,也不知道。”
一邊幫忙繫着衣帶,水三娘一邊笑道。
端木青笑而不語,鏡子裡一身大紅色嫁衣的自己,恍然間還有些熟悉的味道。
那是很久遠的記憶了。
“比那安……”
說着又似乎意識到什麼,水三娘自顧自岔開了話題。
端木青卻撲捉到了她話裡的猶豫:“安什麼?”
水三娘笑道:“沒什麼?”
她不是這樣的人,此刻如此支支吾吾定然不是什麼正常的事情。
端木青轉過臉,看着她的眼睛:“三娘,到底是什麼事?”
如今已經引起注意,再不說,也躲不過去,想想端木青畢竟也是練霞居的第一股東,算不得外人。
便揮手讓其他人下去,自顧自繼續幫她整理衣服道:“安寧郡主。”
“安寧郡主?”端木青不解。
“前些日子,安寧郡主突然帶了人過來,好像是聽說你的嫁衣是在我們那裡做的。
不知道爲什麼,非要我們做一套一模一樣的給她,而且還不許說出去。”
水三娘也不明白這其中是什麼意思:“你說着安寧郡主又沒有定親,這麼早要制嫁衣做什麼?”
她還不知道安寧苦戀韓凌肆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會往那方面想了,只是覺得奇怪。
“還說什麼沒有?”脣邊漾開一絲淡淡的笑意,端木青問道。
“沒有,只說要儘快,出手可真是闊綽,二百兩金子,說給就給了。”
果然是闊綽,那可是安寧郡主。
沒有再說什麼,端木青將話題岔過。
水三娘走了沒有多久,端木竣就來了。
婚期近了,眼看着女兒也要出嫁了,他心裡的不捨也與日俱增。
如今文雅軒已經沒有了,原本還想要在那裡跟秋恬說一聲的。
如今……
想到這裡,心裡又是一陣難過。
端木青知道父親的心思,給他泡了一盞茶,笑道:“爹爹可是要來給女兒私房錢的?”
聞言,端木竣笑道:“你只怕是兄妹中最有錢的了,還需要爹爹給你錢?”
端木青嗔道:“爹爹你也真是小氣,不想給便不給嘛!何必找這個藉口。”
知道女兒這是在逗自己一樂,端木竣也不再苦着一張臉。
“我們青兒也成大姑娘了,眼看着就要嫁人了。”
這句話聽在端木青耳朵裡卻是另一番味道。
只因爲她的心理年齡委實已經不小了,早就算不得是個“姑娘”。
“爹……”
“青兒啊!自從你們定親之後,我和君昊也多有接觸,他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能夠在天京隱藏的這麼深,而又在我面前恰到好處的表現,胸中之丘壑,不一般。”
想不到端木竣會這麼評價韓凌肆,更加想不到他會在自己的父親面前顯露他的實力。
這算是什麼?一種保證?
“好在,爹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待你,無論如何,這一點,勝過千百,只是青兒,你對他呢?”
端木青一時間有些愕然,父親也說他是真心待自己,可信麼?
“如果我說,我是真的喜歡你,你信不信?”
梅花林裡,他說的話,又一次響在耳邊。
“青兒?”
端木青有些茫然地回過神,看着端木竣,卻是什麼都沒有說。
“如果你真的不喜歡他,現在還來得及,爹爹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意識到父親在說什麼,端木青笑着拉住他的手:“爹爹在說什麼呢!這樁婚事都定下來這麼久了,哪裡能說改就改啊?”
“那青兒你……”
“爹爹放心,女兒很好,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韓府,女兒都會很好。”
端木竣點了點頭:“我與你母親情深緣淺,塵緣匆匆。
實在不希望你和他也那般,若是心裡真有他,便勇敢說出來,感情的事情,沒有什麼丟人的。
更何況,你們如今是正經夫妻。”
提起母親秋恬,端木青也是一陣傷感。
父親和母親,真的是一輩子的深情被掩埋在相顧無言中。
“爹……”
端木青擡起頭,正想要說什麼,突然發現他手腕的筋脈隱隱地有些奇怪。
“恩?”
聽到女兒叫他,卻半晌沒有說話,端木竣不有奇怪。
但是端木青卻沒有回答,一把抓過他的手腕,翻來覆去查看了一番:“爹爹,這是怎麼回事?”
端木竣被他突然緊張的語氣嚇到,看了一眼笑道:“人瘦了,筋脈凸顯,有什麼好奇怪的。”
端木青卻沒有舒展開眉頭,伸手搭上父親的脈搏,仔細聽了一會兒,眉頭卻越皺越緊。
“怎麼了?”
看出女兒的神情不對,端木竣也收起笑容。
好一會兒,端木青方纔面色發青,手腳有些發軟。
“莫失,露稀,去給我把平日裡伺候侯爺的人,全部帶到舞墨閣來,不許驚動其他人,一個個都帶過來。”
這樣嚴厲的語氣,讓剛剛回來的莫失一愣,但是隨即影子都沒露,便又悄無聲息地辦事去了。
“青兒,到底怎麼了?”
端木青一陣胸悶,轉過臉看着他,好半晌纔出聲:“爹,對不起。”
這突然而來的道歉,讓端木竣有些茫然無措:“什麼意思?”
“爹,你中毒了,慢性毒,我卻一直都沒有發現。”
此話一出,端木竣都楞了。
好好的怎麼會中毒?
“青兒,會不會……是你看錯了?好好地怎麼會……”
“我一定要將那個人揪出來……”端木青卻沒有理會父親的話。
而是咬牙切齒狠狠道。
很快,莫失和露稀便將人帶了過來。
莫失的方式簡單粗暴,打暈了往這裡一扛,瞬間幾個幾個地搬過來。
露稀卻是三五成羣約了幾個少女,笑嘻嘻地過來了,好像是說這裡有什麼宴請。
待到她們看到院子裡幾個躺在地上的人,和站在門前臉色鐵青的端木青和端木竣時,方纔知道是有重要的事情了。
“誰負責老爺的日常飲食的?”
端木青冷冷的聲音落下,帶着些不怒自威的力量。
地上的人已經被莫失弄醒了,眼見着這陣仗,也不敢抱怨。
立刻就有兩三個僕婦並幾個小丫鬟和兩個小廝站了出來。
“你們將老爺平日裡的飲食全部交代一遍,”說完便對露稀道,“露稀,記下來。”
“采薇,跟我去老爺的院子裡。”
端木青帶着采薇和端木竣一同來了墨園。
自從秋恬去世之後,端木竣幾乎都沒有再去過內院歇息。
而墨園本來是他辦公的地方,現在卻變成了他唯一的窩。
“爹,你先在這裡休息下吧!我進去看看。”
端木青想到這麼久以來,自己都沒有發覺他中毒的事情,心裡不由得難過異常。
端木竣心裡也不知道作何感想,在自己的家裡,竟然被人下了多年的毒卻還不知道。
“我跟你一起。”
一眼便看出父親眼裡的堅決,端木青也不再執拗,點頭答應。
因爲他長時間在外院,離大廚房比較遠,所以,在墨園裡有單獨的廚房。
爲着時常有客人過來,所以這墨園的廚房也不小。
各色菜蔬整整齊齊地碼在廚子裡,食材用具都收拾得整整齊齊。
采薇跟着端木青久了,什麼地方該留意,什麼東西該查看也都十分清楚。
所以兩個人分頭查看,倒也顯得有條不紊。
從頭至尾,查看了兩三遍,卻還一無所獲,這不禁讓端木青有些奇怪。
“爹,你除了吃這廚房裡出的東西,還有別的麼?”
“除了這個廚房裡出的東西,基本上就是跟你們一起的時候大廚房裡的了。”
這不可能,這個毒分明是慢性毒,並非一日之功。
再說大家一起的時候,所吃的都是一樣的,斷然沒有就他一個人中毒的道理。
“那我們到你屋子裡去看看。”
墨園極大,還帶有一個不小的後花園,此時後花園裡的菊花盛開,倒也十分美麗。
端木青來這裡來的並不多,此時看到那菊花忍不住道:“爹爹的園藝師傅倒是盡心。”
被方纔的事情煩着,端木竣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倒好,每個季節都會移植不同的花來,這裡倒是四季盎然。”
端木青只是點頭,原本是想引開話題,讓父親高興一些,顯然並沒有達到那個效果。
“爹爹,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