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皇上因爲戶部和禮部安排的新春大典太過於鋪張浪費,而將李爲和禮部尚書叫到御書房裡訓斥了幾句。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是以端木青此時說出來,幾位皇子都有些訝異。
李爲之所以撥出那麼多的銀子,不過是爲了孝敬皇上,他作爲戶部尚書,這麼多年都是如此作爲的,但是這一次皇上卻指責其過於鋪張。
這裡面是什麼意思,可就值得深究了。
如此一來,丁氏弄死冰蟾的理由也算是有了,同時幾位皇子也不得不重新在心底開始衡量起李家在皇上心裡的位置。
李老婦人眼睛在所有人身上掃過一圈,立刻便回覆了神色,對着大夫人微慍道:“胡鬧,你可知這冰蟾多麼難得?送給陛下原是我們的心意,陛下自然看得明白。
何須要你多此一舉?難道老大不對,陛下教導了兩句,心裡還不服氣不成?”
端木青清楚的知道這件事情此時應該算是已經過去了,是以她只是聳了聳肩,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悠閒地吃起桌上的鹽津梅子。
“是媳婦錯了,”丁氏在齊國公府算是得李老婦人喜歡的,此時也看得出她的意思,儘管心中十分不情願,卻還是不得跪倒在地,“媳婦生怕皇上是惱了大爺,纔會做出這樣愚蠢的事情來。”
“祖母,這件事情……”李靜茹可不會想那麼多,她實在是想不通事情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是,她只知道這件事情肯定跟自己的孃親沒有關係。
“住口!”李老夫人沒等她說完,便呵斥道,“你娘糊塗,竟帶得你也這樣糊塗,看來以後得要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李靜茹向來是齊國公府的寶貝,何時被這樣訓斥過,一張俏臉登時羞得通紅,亮晶晶的眼睛卻立刻轉向了端木青。
如同看不見她嚴厲的恨意一般,端木青自顧自地跟一旁的露稀竊竊私語,還不時地露出一點半點的笑意。
“外祖母你也不要再生氣了,好在這件事情你一直都沒有說出來,也就是在場的人知道,我們不說也就是了,只是可惜了一隻冰蟾而已。”
趙御行始終都是以一種主人的姿態站在齊國公府,而他有身份尊貴,此時站出來打圓場再合適不過了。
李老夫人終究還是把丁氏狠狠地教訓了幾句,方纔平息怒氣。
驀然間又轉臉看向端木青,滿臉歉意道:“只是委屈了表小姐,無端端的被冤枉。”
笑着搖了搖頭,端木青淡淡道:“不值什麼。”
便不再開口,自顧自地低下頭,好像對李老夫人十分不耐煩,這樣的態度實在是倨傲至極。
趙御風忍不住看向那邊黛青色的身影,爲什麼她總讓他覺得詭秘?
打從心底裡自問,他從來未曾得罪過她,但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就明顯感覺到一股殺氣,後來每一次,從她的眼睛裡,都能或多或少的察覺到那一絲絲被死死掩蓋着的恨意。
究竟是爲什麼?
而她跟他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好像沒有人能夠猜到她心中所想,沒有人能夠知曉她下一步會怎麼做。
“雖然表小姐大方,但是我們齊國公府想來恩怨分明,這一次是我們不對,我們就應當向你賠禮道歉。”
說着還不等端木青開口,便吩咐一旁的福媽媽去取她房間裡的羊脂玉手鐲來。
端木青忍不住在心底冷笑,姜果然還是老的辣,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保持這樣的表面風度。
李凝霜真是差的太遠。
又想到雖然她是跟在李老夫人身邊長大的,但畢竟不是自己的親女,那麼皇后呢?那可是被手把手教出來的。
胡思亂想間,福媽媽已經捧着一隻手掌大小的梨花木雕海棠的描金漆盒來,臉上的笑容十分僵硬。
采薇按照禮數屈膝接過,便退到了端木青的身後。
“打開來看看,喜不喜歡。”李老夫人此時滿臉慈愛,哪裡有半點剛剛憤怒的樣子。
端木青也不推辭,從容地將盒蓋打開,便見兩隻瑩潤如水的鐲子靜靜地躺在紅色的絲絨襯布上。
在陽光的照射下,幾乎能感覺到如水般的質感。
端木青前世對於珠寶並不瞭解,但是嫁給趙御風之後,必須要幫他打點東西,人情往來,貴婦誥命們之間錯不得一點半點,是以,不懂也快成了半個專家。
此時見到這對羊脂玉手鐲,不得不說李老夫人還真是肯下血本,這對手鐲決然不是凡品。
伸手將它們拿出來,託在手掌上,心下有異,臉上卻不露分毫,“果然好玉,只怕也就只有齊國公府尋得出來了,不知道後宮娘娘們可曾見過這等質地的。”
饒是李老夫人表面功夫做得好,此時眼睛裡也不由微微色變。
絲毫沒有錯過她眼裡的神色,端木青微微一笑,又將東西放回了盒子裡,轉頭囑咐露稀道:“好生保管着,可別弄丟了。”
端木紫一雙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自己纔是齊國公府正經的表小姐,外祖母卻將這樣好的鐲子送給了端木青!
都是因爲她狡猾,不知道怎麼就把冰蟾的事情栽到了大舅母身上,不然外祖母也不會這樣忍痛求全了。
端木青權當沒有看到四面八方投過來的各式各樣的目光,怡然自若,好像真是在一個親戚家做客。
“端木大小姐好厲害的手段啊!”
從李老夫人的院子裡走出來,天色將晚,走向垂花門的時候,趙御風卻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不陰不陽地冒出一句話。
他的聲音這樣突然地出現毫無徵兆,讓端木青又一瞬間的恍惚,好像還是在前世,他像往常一樣出現在身旁。
趙御風沒有忽略掉她眼中突然間流露出來的柔和,只是這樣的光芒莫名的讓他從心底裡生出一絲歡喜和激動來。
但是下一刻,端木青便又恢復了平日裡冷清的神色,“不知道三皇子在說什麼。”
嘴角的笑意剛剛好,若是不注意,根本就看不出那一絲若有似無的厭惡。
是厭惡!很多次他都可以從她的臉上感覺到這樣的情緒,只是一直都沒有確定,可是這一刻,他像是突然看清了。
像是有一條毒蛇慢慢地從他的心底深處竄出來,生出許多惱恨。
“你敢說今日這樣的結果跟你沒有關係?”
端木青有些奇怪,因爲她從他這句話的語氣裡聽出了些許的怒意。
這可是很難得的呢!這個男人最善僞裝,從未如此不小心地流露過情緒。
“你說呢?可惜我不是李凝霜的女兒,不是齊國公府的外孫女,不然倒是可以好好安排安排。”
言下之意,今日的事情她根本無從着力,一切後果與她無關罷了。
懶得理會他心裡是個什麼反應,端木青自顧自地帶着白芷采薇離開。
許是今日之事,讓李凝霜氣得都無法面對端木青了,乾脆地帶着端木紫端木碧離開了,留下一輛馬車留給她。
對於她這落於明面上的做法,端木青唯有哂笑。
車行至半途,突然停了下里。
“老王,怎麼回事?”采薇撩開車簾,向車伕問道。
“前面好像發生什麼事情了,圍觀了一羣人,現在路被堵了。”
這種情況實在少見,且不說這是官道上,平日裡這條路來來去去的也都是達官貴人,隨便上來一個那都是不好惹的。
所以,哪條路好堵,這條路卻是不成的。
眼瞧着天快黑了,露稀道:“要不我們抄小路吧!”
“那就走小路吧!”
端木青並未在意這些,她腦子裡想的都是關於李開被皇帝責罰的事情。
雖然今天當着那麼多人把這件事情說出來,但是其實她也是剛剛纔知道的。
這是不是可以認爲,皇帝其實已經對齊國公府如此烈火烹油的地位不滿了?
還是說,這只是想要保護齊國公府,讓他們隱藏實力的一種手段?
這些上位者心裡的彎彎道道,端木青從前不知道,但是跟着趙御風那麼多年,多多少少也瞭解了些。
有時候,退是爲了進,而擡高是爲了跌重。
那麼皇帝此時透出這樣的訊息究竟是爲了什麼呢?
在前世,皇帝到最後也沒有確立太子之位,那麼在他的心底,究竟誰纔是他想要的繼承人呢?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趙御風的動作太快,導致,到最後他也沒有吐露分毫。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馬車陡然間顛簸了一下,端木青一個不妨,簡直差一點兒跌出車窗口。
就在這個瞬間,她清楚地聽到了老王從喉嚨裡發出來的一聲細微的慘叫,下一瞬,馬車停止,萬籟俱寂。
露稀剛要開口,就看到端木青投過來的眼神。
“外面是什麼人?”
端木青清冷的聲音在這樣安靜的地方顯得十分突兀,又有一種滲透人骨髓的寒意。
話音剛落,端木青就問道一股細細的甜香。
飛快地拿手帕掩住口鼻,然後示意采薇悄悄鑽進馬車的桌子底下,用脣語交代了幾句話,才厚厚的桌布掩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