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端木青問起,他便笑着招手:“走吧!”
今日的天氣不甚好,天空陰陰的,所幸到不熱。
趙御鴻騎着馬,直接帶她奔往城外。
悽悽芳草間,煢煢而立的,分明就是羅琪瑕。
“琪瑕?”趙御恆即位,羅琪邵自然已經沒有什麼事情了,甚至於依然是羅國公。
趙御鴻在此時卻默默走遠了,只留下她們兩個人。
羅琪瑕沒有回頭,只是肩膀動了動,似乎在思考什麼。
這讓端木青更加好奇:“琪瑕,出了什麼事情了嗎?”
從她的角度,她看到羅琪瑕似乎垂下了頭,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琪……”
當她再一次開口的時候,羅琪瑕終於轉身,臉上的表情讓端木青覺得有些陌生。
淡然,十分生硬的淡然。
“青兒,”她突然開口,定定地看着端木青,“我……”
說着又垂下了眼瞼,讓人看不到她眼睛裡的神色。
端木青自問對羅琪瑕還是有一點兒瞭解的,可是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猶豫的她。
只有上一次,因爲琪邵的事情來求她的時候。
“到底怎麼了?”這句話問出來,端木青的語氣中已經沒有了剛纔的擔憂。
“我騙了你!”終於還是擡起眼,眼底卻是清明一片。
對於她這個說法,端木青沒有現出訝異的神色,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但其實心裡並非如臉上表現得那般平靜,她知道羅琪瑕是個什麼樣的人,也沒有想過,她會刻意地騙自己。
所以,她在等待一個答案。
看到端木青這樣的反應,羅琪瑕心裡嘆了口氣,指着不遠處的一棵大樹道:“你還記得這裡吧?”
順着她的手指,端木青想起那次她快要出嫁的時候,她們十分放肆的那一個晚上。
喝酒,騎馬,看星星。
還有,羅琪瑕那一段最美麗的夢。
“就是在這裡,我遇見了他,那年我才八歲,他將我抱下馬,替我擦藥,陪我看星星。”
羅琪瑕似乎又陷入了那一場夢,臉上露出嚮往恍惚的神情來。
“我聽你說過。”端木青淡淡道。
“可是你知道他是誰嗎?”羅琪瑕突然轉過臉,看向端木青,眼睛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悽婉。
端木青心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但是她還是不知道這個人應該是誰:“誰?”
“趙御行,我的夫君。”羅琪瑕語氣依舊淡淡的,可是這一句話最後的哽咽,還是泄露了她的情緒。
“雖然時隔許久,但是我記得清楚,那個晚上,他陪在我旁邊看星星,我斜仰起頭,就看到他的耳後有一個小小的胎記。
而後來,我從趙御行的耳後發現了它,有幾次我旁敲側擊打聽從前的事情,他自然不記得我,但是那一年,那個時候,他卻是曾經出過京,曾經路過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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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這些話的時候,羅琪瑕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哀愁,淡得幾乎讓人看不出來。
嘆了一口氣,脣邊露出一絲絲淡淡的苦笑,羅琪瑕接着道:“其實何用問?從發現那個胎記之後,我在認真去看他,就會知道,他們是同一個人,絕對沒有錯的。”
想不到會這樣。
端木青心裡不由苦笑,這,算不算是冥冥中天註定。
年少時心繫的那個少年,兜兜轉轉竟然還是成了她的夫。
驀然間,端木青又想到這兩年他們的關係,又有些不解。
“你很奇怪,我跟他並不和是嗎?”畢竟是好友,就算是僅僅只看錶情,也能夠知道她心裡所想。
“那對於我來說,不可忘記的夢,於他來說卻什麼都不是,甚至於,在他的記憶裡,根本就沒有那麼一個女孩存在過。
我有我的驕傲,羅琪瑕和趙御行之間並不會因爲那段過往,關係而發生什麼改變。
他討厭我,我也未見得就喜歡他,既然相看兩厭,何必惺惺作態?”
這確實是羅琪瑕的個性,向來不喜歡迎合,總是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去爭取最大的自由。
可,既然如此,今日之約卻又是爲了什麼?
“那……”
緩緩閉上眼睛,羅琪瑕好一會兒才睜開,看向了端木青:“青兒,我說我騙了你,是因爲,那天我去求你,並不是因爲琪邵,而是,因爲他。”
端木青心裡一滯,有隱隱的痛在某個地方蔓延,一寸寸吞噬。
卻不是因爲她說的欺騙,而是想起了某個人。
某個一直守在她身旁,最後卻拋下她而去的人。
“袁天衝是陛下的人,陛下一開始就是爲了趙御恆而籌謀,所以,琪邵其實是落在了趙御恆的手裡。
但是,那只是我和他一起編織的一個藉口。
趙御恆答應我,只要我能說動你,讓你說動趙御鴻幫忙,他順利登基,便放趙御行自由。”
端木青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的嘴脣一開一合,卻始終沒有什麼表情。
竟然是這樣?!
不是爲了那個倔強的要爲自己背嫁的男孩,而是一直站在自己對立面的趙御行。
因爲那個男人,所以,她將韓凌肆逼往絕路,所以,那個人此時音訊全無,死生不明。
若是一開始,羅琪瑕說的是趙御行,那麼她還會做同樣的決定嗎?
這樣一個反問,端木青驀然間在心裡驚慌起來。
也許還是會的,因爲,她做此番決定最直接的原因是趙御風。
無論羅琪瑕怎樣說,她都還是不能逃避,韓凌肆是因爲她而身陷險境的。
“青兒,對不起。不管後來的我和他發生了怎樣的事情,又是怎樣的厭惡對方,至少,他曾給我年少最美的夢。
若非那個美麗的夢,我又怎會始終相信未來。
所以,終究我還是沒有辦法看他被困一世。”
羅琪瑕微微嘆了一口氣,垂下眼瞼。
端木青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不關你的事,當時是我自己做的決定。”
“青兒……”
羅琪瑕沒有想到她竟然只是如此態度,心裡更是愧疚。
擺了擺手,端木青明顯不想多說:“既然事情已經成了,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結果,那就好好過日子吧!
不管你告不告訴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現在一切都成了定局,事情依然如此。”
還想要說什麼,端木青卻只是笑笑道:“此番雖然趙御行獲自由之身,但是你們有銀子嗎?”
說到這裡,羅琪瑕鼻頭一酸,勉強笑道:“當時出嫁的時候,你給我添妝的盒子裡放的三萬兩銀子,還沒用完。”
當時羅琪瑕雖說是新任羅國公之姐,看似風光,但是羅琪邵只是一個空有虛名的羅國公而已。
而且羅家早就凋零,可謂艱澀,連那嫁妝都是但總兵和一些老部下湊出來的。
端木青偷偷給她三萬兩銀子,其實就是怕她在二王府吃虧,後來,那些銀子在她入府後的日子裡,確實用途頗大。
那分明是端木青的一番情誼,替她設想了那許多的緣故。
“那就好,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了,你多保重。”
端木青笑看着她道別,還是淡淡的笑。
沒有半絲怨恨。
但其實心裡的痛,卻是狂肆地席捲着。
羅琪瑕的這一番話,將好容易忽略的事情,重新勾了起來。
無論是因爲什麼原因開始,無論是誰的請求,又有誰獲利,終究都是她最後做的決定,而做那個決定都是源於對趙御風的恨意。
“青兒,這包東西給你。”將端木青送到護國公府,趙御鴻從馬袋裡拿出一包東西,遞給她。
“是什麼?”沒有立刻接着,端木青只是好奇地問他。
然而,趙御鴻只是聳了聳肩:“你拿着就是,我明天就要走了,以後再見,就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後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想來也是想要留作紀念,端木青便沒有再拒絕,伸手接過,只道了聲謝。
回到舞墨閣,就看到莫失回來了。
神色驀然一凜,端木青一邊往屋子裡去,一邊冷冷問道:“怎麼樣?他死了沒有?”
當時端木青出三十萬白銀請聽風樓協助趙御恆趙御鴻成事,本就價錢不低。
如今趙御恆登基,聽風樓在武林中的地位瞬間如日中天,對端木青也就更添了一分恩情。
此時,趙御風的事情,只是她讓莫失開了個口,那邊立刻二話不說,派出精英前往追殺。
“跌入斷崖,無生還可能!”
莫失說起話來還是冷漠如初,但是卻給端木青帶來一種淡淡的踏實感。
點了點頭,端木青沒有繼續問,而是道:“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趙御風真的死了,心裡卻沒有想象中那樣快樂,反而掀起淡淡的惆悵。
這一世重生而來,她的目標就是那兩個人。
如今,端木紫和趙御風都死了,卻絲毫沒有達成目的的喜悅。
若不是帶着對這兩個人的仇恨,懷着殺了這兩個人報仇的目的,她還會遇到他嗎?
如果沒有遇到他,現在又會如何?會不會,這麼難受?
略略回神,端木青不由苦笑,怎麼又想起他了?
從現在開始,她就是全新的端木青了,沒有仇恨,也沒有韓凌肆,該重新生活了。
再一回頭,才發現莫失還在,不由問道:“怎麼了?”
“莫忘快回來了。”
微愣了一下,纔想起來歡喜:“是嗎?什麼時候來的消息?什麼時候能到?”
因爲她體內封印的事情,莫忘離開已經很久了,端木青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尚且未知,她只說,調查有些頭緒了,回來跟小姐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