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梨月看着這些各自心懷鬼胎的官員們,盈盈行了個禮,笑道:“梨月年輕不知事故,蓋因自小受到曾祖和祖父的教誨,懂了些書上的道理。
這一次藉着昊王賑災的機會,前來學習,也希望如曾祖和祖父所希望的那般,能爲百姓做點兒實事,所以纔跟着昊王過來。
若是有什麼不知進退之處,還望各位大人海涵,擔待一下梨月,若是遇上什麼不懂的事情,也希望各位大人多多教導,梨月回去也好跟曾祖交代。
不然曾祖倒真是要說梨月此來是來作秀的了。”
這話裡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下面這一羣人都是精通事故的。
這些年來無論大小事情,哪一件不是看着蕭府的臉色行事。
這一次昊王前來賑災,卻沒有住在蕭府,原本就讓所有人心裡打鼓。
然後又聽說蕭老最寵愛的曾孫女跟隨者昊王一起,更是驚疑不定。
經過昨日來這昊王的住處,誰知道這位冷麪王爺卻是什麼都不收,首先在門口就有幾個武功高強之人把關。
若不是空手,根本就不讓進門,什麼美女,珠寶,古玩,甚至是寶劍秘籍,通通都給扔到了門外。
看得這些官員一陣心疼,卻也被無他法。
晚上回去各顯神通,變着法兒往蕭府裡面遞信,希望能夠討個招兒,誰知道蕭府這一次竟然是打定了主意不開口。
任你用什麼方式,竟然是一句話都沒有,好像就任由着這條過江的幼龍來攪亂這一池水。
關於那個蕭小姐的影子,這些人更是一個都沒有看到,心裡不由得懷疑當時聽到的關於這個的傳言是不是假的。
可是這個時候,這位小姐卻又站了出來,不但是站了出來,還代表着蕭家說了這麼一段話。
這一幫見風使舵之人,又怎麼還會遲疑。
立刻有人上前道:“這一次水災,歷史罕見,如今又昊王過來,給我們這青州地方簡直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我們必定跟隨昊王,唯昊王之命是從。
所有事情但憑昊王吩咐,絕對不敢有一絲一號的延誤。”
從他開口之後,後面的所有官員也都跟着紛紛附和。
韓凌肆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冷着一張臉。
打開手裡的一分文件:“平水,修水,玉山,饒慶這四個縣是重災縣區,縣令何在?”
立時就有四身穿縣令補服的官員站了出來。
韓凌肆指了指右手邊:“你們站到那邊去。”
四個人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是絲毫不敢違背這位冷麪王爺的話,如同小兵一般乖乖地站到一邊。
韓凌肆看着另一邊的官員道:“剩下的縣區相對來說災情稍微輕一些,但是也有很多地方都出現了斷糧的情況,而且今年的雨水過多,導致莊稼無法下種,許多百姓沒有存糧,也須重視。
你們今天回去,給本王做出一份詳細的報告,詳細到每一戶,記錄他們的情況。
由里長登記,匯聚到鎮長那裡,分門別類貼在告示欄裡,然後再有縣令將所有的資料彙總,送到郡守那裡,郡守統計好,計算所需賑災銀兩,糧食,送到本王這裡來。
等到本王覈實之後,再發放下去。
發放下去的流程剛好相反,鎮長依舊得要將發放情況貼在告示欄裡。”
這樣的做法,簡直聞所未聞,有一個郡守忍不住還是出聲問道:“下官有一事不明,想請教昊王殿下。”
“說!”
“爲何要貼在告示欄裡?官府做事,如此告知百姓,讓百姓指指點點,未免有墮官府威嚴,而且此事工程浩大,既費時又費力。”
韓凌肆冷笑一聲:“若是你們公平不存私,又何懼百姓指指點點?百姓又怎麼會指指點點?若是官府所做全然爲民爲社稷,又怎麼會墮了官府威嚴?!”
如此嚴厲的反問,讓那郡守頓時嚇得不敢出聲,昊王這話分明是話裡有話,似乎意在指責曾經有官員貪污災銀。
難道……他都知道了?
可是昊王是從西岐來的,對東離的事情一無所知,是怎麼知道的呢?
難道說是蕭府透露的口風?蕭府這打得到底是什麼主意?
這樣的事情,他們也只是敢在心裡想想而已,哪裡敢開口想問,只是對於上面那名天龍之子,更加畏懼了一些。
“你們都給本王聽着,本王讓你們將這兩種信息都公諸於世,到時候若是有人跑本王這裡來申訴,本王可不管他身份是貧民還是奴隸。
身爲父母官,敢叫災民受委屈,本王就敢讓他委屈到哭不出來,到時候家產全部變成了賑災物資,可就別怪本王沒有提醒。”
這哪裡是公諸於世那麼簡單,分明是讓所有人的眼睛盯着,讓百姓來監督啊!
韓凌肆指了指大門口:“本王待會兒便會讓人到那邊懸上幾面鼓,只要鼓聲響,你們就準備其中有一個甚至幾個人變成和百姓一樣的貧民了。”
“不敢,不敢……”下面的官員一聽,連忙俯首答道。
“時間不早了,趕緊去做事吧!三天之內,我需要看到準確而沒有隱瞞的數字。”
“是!”初夏的天氣裡,這一羣平日裡養尊處優,靠着救濟糧買田置產的官老爺們,一個個的背上竟然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蕭梨月始終站在韓凌肆旁邊,整張臉都因爲激動而紅撲撲的。
這是第一次,她覺得一個男人竟然可以有着那樣的氣勢。
就算是曾祖父,家裡上上下下,甚至可以說整個青州,在他面前大氣兒不敢出一聲。
但是她從來沒有覺得那是一種氣勢,有時候甚至覺得,那是一種陰沉。
可是這個男人不一樣,那是一種站在高處,睥睨風雲的感覺。
當他說出“敢叫災民受委屈,本王就有本事叫他委屈得哭不出來”,竟這樣的大快人心。
彷彿是書裡看到的拯救天下的天神。
韓凌肆沒有顧忌旁邊這個小女兒崇拜心思氾濫的女子,徑自走向那邊四個縣的縣令。
“周大人,李大人,懷大人,索大人,四位作爲平水,修水,玉山,饒慶這四個重災縣區的父母官,身上擔着不小的責任啊!”
四位縣令方纔站在一旁,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和那些同僚們被這位年輕的王爺嚇出汗來的樣子,自己又何嘗不是膽戰心驚。
他們所管轄的縣區是死人最多的,災情最爲嚴重,自然也就首當其衝了。
方纔對於那些災情不是十分嚴重的地方,這位昊王都是如此的嚴厲,對於他們,又會有什麼樣的手段呢?委實是不太敢想啊!
“是是是,自從江堤潰堤之後,下官心裡膽戰心驚,一直盼着上頭能夠派出救命欽差大臣來,誰知道竟然是昊王親自前來。”
稍顯鎮定的懷大人猶豫了一下接口道。
“江堤又潰了!”
韓凌肆淡淡的掃了這四個人一眼,卻有意無意地加重了那個“又”字。
頓時將四人嚇得有些腿軟,只能強穩住心神,讓自己老老實實地站好。
要知道,面前這個是昊王,這一次是身負皇命,若是他想要斬殺一個如他們縣令這般的小芝麻官,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就是今日突然拔劍將他們斬殺在此,只要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完全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啊!
更何況,昊王方纔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又潰堤了,江堤上有什麼秘密,他們如何能夠不知道?
若是給上頭知道了,哪裡是一個死那麼簡單?
但是韓凌肆卻並沒有揪着這個話題,而是嚴肅道:“至於以前的事情,本王眼下不想追究,也沒有功夫追究,你們如今的任務就是給本王好好將此次賑災之事做好。
待會兒本王會給你們分別派出幾個人去,你們,作爲縣令的你們便跟隨着一起從重道輕,將災糧發放下去,一刻也不許延誤。”
“是是是!”四位縣令頓時答應不迭,生怕慢了一些。
方纔這位王爺說的話,他們可是聽清了,暫時不想追究。
那以後呢?誰知道啊!
眼下就只有先好好表現,顯示出自己的衷心來,才能夠讓這位王爺放心,他好像陛下交代了,自然心情就好了,心情好了,自然也就放過他們了。
“暗影!”
一直不爲人注意的站在一棵老槐樹旁邊的暗影走了出來,招了招手,頓時就有二十個臉色僵硬的漢子出現在這四位縣令面前,飛快地分成了四組。
“還不快去?!”韓凌肆擡了擡眼,四位縣令一聽,連忙告辭,還不忘讓跟着自己的五位漢子先行。
端木青一直站在不遠處的院門口,看着韓凌肆處理事情,嘴邊噙着隱隱的笑意。
看到所有人都走了,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來。
擡頭看了看天空,厚厚的雲層裂開了一絲口子,露出有些曖昧不清的陽光來。
這陽光曬在身上,有些朦朧的暖意。
陡然間,她想起一事來,心,猛然間就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