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孿生的姐妹,就算莫失一向冷漠,但是提起妹妹來,眉宇間還是有些反常的神情。
露稀已經走了,采薇已然失聲,當時陪在她身邊的人尚且完好的就只剩下了莫失。
這多多少少讓端木青心裡還是有些傷感的,此時聽到莫忘要回來,倒是這些天少見的露出了笑容。
看到她的笑,莫失心裡一動。
自從韓府出事,似乎小姐已經很少這麼笑了。
有什麼事情在她心裡略過,莫失微微思索了一下才道:“小姐,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這樣的話,讓端木青十分訝異,因爲莫失未曾如此。
“說罷!”
擡頭看了看端木青,莫失冷靜道:“當日小姐聽聞趙御風想要逼宮,曾讓我暗中前往皇宮。
當時我知道小姐是想讓我暗中留意,注意趙御風的動態,尋找機會破壞他們的部署。”
又是那日的事情,一想起那日的事,左胸口就會有個地方自然反應般的抽痛。
微微皺了皺眉頭,端木青還是點頭語氣平靜道:“沒錯。”
“但是那日事情並不簡單,禁衛軍雖然是佟貴妃的人,但是我想要找到突破口,讓他們接應,卻是十分困難。”
莫失說着看了看端木青,見她神色未變,還是接着道:“但是後來是另外一撥人做到了。”
“誰?”
“王爺!”
莫失是武林中人,並不將朝廷放在眼裡,無論是誰,在她嘴裡都是名字,比如趙御風趙御鴻等。
但是她嘴裡的王爺,就只有一個,那就是韓凌肆。
“什麼?!”
對於韓凌肆,端木青雖然不十分了解,但是卻也知道,他並無意插手西岐皇位之爭,一個不小心,就會讓他自己跌入泥潭,無法脫身。
但是,這一次,爲什麼他要出手?
“而且,依我看,他們是一直跟在我後面的,直到我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時,方纔出手相助。”
端木青手裡的茶杯登時落地,粉碎開來。
莫失看了眼她的臉,隨即消失。
而端木青卻死死地抓住了胸前的衣裳。
爲什麼?!韓凌肆,到最後,你還是要想着幫我?!
爲什麼?!
難道就是爲了讓我此刻,這樣痛苦嗎?
月光,一點點從窗沿滲透進來,冰冷悽清。
已經快六月了,竟然還有這麼冷的月光。
端木青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成了一座雕塑。
莫忘果然回來了,在莫失那天說了之後的第三天。
雖然風塵僕僕,氣色卻還可以,並沒有什麼損傷的樣子。
“小姐!”雖然看到莫失,但是莫忘脆玲玲的聲音還是先喊起了端木青。
“你回來了!”高興自然是高興的,但是端木青臉上並沒有表露得那樣明顯,只帶着淡淡的笑意。
對此莫忘也不以爲意。
先去梳洗了一番,又仍舊穿了從前隨侍左右時的衣裳,才細細講起一路的事情。
“莫失說你對此已經有些頭緒了?”
其實對於那個封印,端木青心裡似乎已經不怎麼在乎了,總有種無所謂的態度。
但是,畢竟是莫忘辛辛苦苦的結果,自然還是要過問的。
“嗯,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武林中細細打聽,那封印之術原本就有些神秘。
而且近些年,基本上都沒有在見過了,大家說來說去也都是些傳說。
傳說中的那些人,早就已經屍骨無存,所以,我一直都找不到任何跟封印有實際相關的人和事。
只是後來再一次意外中,我竟得知東離皇后身邊似乎有一位能人,他所行之術似乎就跟封印有關。
只是這個人太過於神秘,誰也未曾見過他的真正面目,更遑論親眼見他在別人身上植入封印了。”
“那他現在……”
莫忘搖了搖頭:“此人實在是太過於神秘,我曾求助於聽風樓,他們都未能打聽出來,只知道他唯一可能出現的地方就是東離皇后身邊。”
“東離嗎?”端木青喃喃了一聲,又許久無語,視線不知道落向了何方。
莫忘有些摸不着頭腦,卻是采薇對她搖了搖頭,她便也知道必定是有些什麼事情,乾脆就跟着莫失出去了。
沒過一會兒,倒是端木赫過來了。
環顧了一圈舞墨閣,不由皺眉道:“青兒,你怎麼似乎什麼都沒有收拾啊?”
從思緒中回過神,端木青有些茫然:“收拾什麼?”
“後天我們就要走了,你不收拾收拾怎麼行?”
此刻聽到他提起,端木青纔想起來,後天他們就要回泉州老家了。
前些時候似乎聽到端木竣說過,但是不知道怎麼的就完全給忘記了。
“我……”
端木赫原本想說她怎麼這麼心不在焉的,話到了嘴邊,卻又生生給嚥下去了。
護國公府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端木青的不正常。
以前她是性子冷清,不太與人交往而不怎麼說話,但是眼睛裡的神采卻是比任何人的都要亮上幾分。
再看現在,似乎也會溫和的跟人交往,只是那雙眼睛莫名的就沒有了亮光,如一爐死灰般。
端木竣自然知道是因爲韓凌肆的關係。
或者說,大家都知道。
可是事情已經如此,爲了不讓她難過,唯一的方法就是誰都不提起,假裝從來未曾有過那個人,也假裝沒有看出她的不對勁。
“我這就讓她們收拾,二哥哥不必擔心。”端木青淡淡一笑,“而且,我的東西也不多,不費事的。”
“嗯!”端木赫還想要說什麼,卻發現此時竟然無話可說,隨便談了兩句,終於還是帶着淡淡的憂心回了易鬆齋。
楚研此時月份已經大了,肚子尖尖的,都說看起來就知道是兒子。
原本也想過等她生了再走,但是想到新帝登基,這天京說不定還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所以,端木竣還是決定儘早走,此時走,楚研到了泉州還可以養些日子。
不然再不走,只怕就要在路上生產了。
“回來了!”楚研看他回來,連忙扶着後腰站起來。
端木赫一見,立刻上前扶住她:“你起來慢着些,這麼急做什麼?”
臉上一紅,楚研嬌羞道:“哪裡就那樣金貴了?還有些日子呢!”
聽妻子如此說,端木赫臉上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第一次當父親,難免有些緊張。
笑着搖了搖頭,楚研突然間想起來:“你跟青兒說了嗎?”
原本還有些溫馨旖旎的氣氛因爲這一句話,瞬間冷了下來。
端木赫放開楚研的手,負手走到牀邊,看着窗外的月亮,卻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如何說啊!”
楚研也知道,眉頭不由皺了起來:“青兒如今的樣子,大家都看在眼裡,在這樣下去,豈不是一輩子就這麼冷着?”
端木竣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看到她那個樣子,原本想說的話,卻是怎麼都說不出來。
我知道她雖從未說過,可是心裡還是有君昊的,不然也不至此。”
“我也知道她心裡有表兄,可是一輩子還那麼長,難道就一直這麼過下去不成?既然已經這麼痛了,不如就將結果告訴她,來個以毒攻毒。
說不定,等那痛完全過去,心死了,也就看開了。”
端木赫一聽,卻是立刻搖頭,連忙否定:“不行不行,你叫我怎麼說?難道我就這麼大喇喇地跑過去跟她說:‘青兒,你不用懸着心了,君昊已經死了。’?我真的狠不下心!”
端木赫一臉痛苦,楚研心裡同樣不好受,正要開口,卻聽到“哐當”一聲,東西落地的聲音。
“青兒?!”楚研和端木赫同時回頭,就看到一臉呆滯站在門口的端木青。
原本她是想到端木赫剛纔離開時候的擔憂,又想到楚研如今月份大了。
所以過來看看,也讓他們放心。
誰知道一來就聽到這麼一段對話。
“他……”端木青覺得嘴裡似有千斤重的東西壓着,“死了?”
最後兩個字說出來,疼得舌頭都在顫抖。
“青兒,”端木赫看着門口的人煞白的臉色,心下一慌,連忙跑過來,“你怎麼來了?”
有些吃力的擡起頭看着自己的哥哥,端木青嘴脣顫抖了許久許久才道:“他……死了?”
還是這一句,那死去好久的雙眸在這一刻換上了光彩,卻是那樣的期盼,咄咄逼人的期盼。
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端木赫發現他有些不敢直視。
“據大哥和我曾經的部下說,陛下搜查甚沿,而且派出去追殺的都是精銳部隊,加上他自己得罪的不明勢力……”
說到這裡,端木赫頓了頓,再擡眼,端木青眼裡還是那樣期盼的神色。
讓他無法不繼續說下去:“幾方包圍,他……根本無法突圍,所以,進了長淮山。”
“長淮山?”端木青的眸子陡然間亮了亮。
“那……”
然而,此時的端木赫卻不想再給她幻想的機會,看着她的眼睛,堅定地搖頭:“他是從無人澤進去的。”
眼睛裡方纔出現的亮光如同大漠裡的燭火,被風一吹,頓時熄滅了,只剩下一片茫茫的黑暗,無邊無際。
無人澤,名如其實,就是無人能夠生還的沼澤。
就在東離和西岐的邊界線與長淮山的交點處。
那裡全是毒煙瘴氣,裡面別說人和動物了,就是植物都沒有。
據說,有飛禽路過此處上空的時候,都會自發避開。
而,韓凌肆竟然被逼至那裡。
或者,這只是他的選擇,選擇在那個地方結束,而不是敵人的刀劍下。
端木赫和楚研對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深深的擔憂。
因爲,此時的端木青竟然沒有哭,也沒有叫。
只是那雙眼睛,竟比之前還要枯了,如同枯井般,找不到一絲活物。
端木青回到舞墨閣的時候,采薇和莫忘還在收拾東西。
“小姐,”揚了揚手裡的包袱,莫忘問道,“這裡面是什麼啊?要不要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