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靈老人看了她一眼,回到藤椅上,深深地坐了進去。
端木青也不知道爲什麼這個時候,腦袋裡會想到“深深”這個詞,似乎他這是坐進了遙遠的時空裡。
“其實,你身上的封印,不是別人下的,是上一任雪女下的。”
通靈老人嘆了口氣,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時光。
這一點,端木青已經從夜魂那裡知道了,這也說明了,夜魂的話,基本上都是真的,至少跟通靈老人的話一致。
“爲什麼?”
“爲了保護你。”聽到端木青意料之中的發問,通靈老人也像是意料中的回答。
“保護我?”
點了點頭,他垂下眼瞼,似乎想要掩住眼睛裡悲傷的神色。
端木青的心,莫名的在這個時候被輕輕拉扯着疼痛起來。
有一種莫名的悲傷在心頭蔓延開來。
這種感覺沒有來由,彷彿是一種本能。
在這樣的感覺下,她不自覺的將聲音放柔緩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擡起頭,通靈老人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通過這一雙眼睛看到很遠很遠的回憶裡。
“隱國,是一個奇異的國家,與華天大陸上其他所有的國家都不相同。”
端木青微微蹙眉,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方面是如夜魂所說的,他們都身有異能。
另一方面,卻是因爲她兩世爲人,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國家。
不管是在地域上,還是歷史上。
“它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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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端木青問這個問題,通靈老人卻搖了搖頭,苦笑道:“我這出來之後,一直都在尋找這個答案,若是再讓我回去一次,就算是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
端木青發現,提起隱國的時候,通靈老人垂下的眼睛裡,有淚光閃閃。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坐在昏暗的房間裡,訴說着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民族,自己過去的生活。
這一種懷念與渴望,忍不住讓人的心沉重起來。
端木青的心,又是一陣抽痛,好像是來自靈魂的歸屬感,讓她的情緒隨着通靈老人一同變化。
“找不到了嗎?”她問得聲音輕輕,彷彿怕觸及這個老人經年的傷口。
搖了搖頭,他依舊沒有擡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那一年被帶出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帶出來的,更不知道是從哪裡出來的。
而那羣帶我們出來的人,也都差不多死絕了。”
端木青皺了皺眉,思慮再三,才問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通靈老人靜默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看向端木青,卻是淚光閃爍。
“那一年,雪女說,未來氣候平和,她想要閉關一年。
我們對雪女都是極爲敬重的,她們總是在不停的爲我們付出,這值得我們全國所有人愛戴。
所以,對於她這話,我們深信不疑。
事實上,也正如她所說,在她閉關之後,風調雨順,大家也都十分康順。
眼看就一年了,雪女快要出關了,卻突然不知道從哪裡涌出許多的軍隊對我們發起了攻擊。
他們來勢兇猛,我們隱國人常年安居樂業,相親相愛,連口角都很少有,所以根本就不會征戰,也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戰爭。
偏偏雪女又不在,然後就只好靠着那些會控火術和封印之類霸道異能者來抵擋他們了。
但是他們人實在是太多了,異能催發是極爲傷身的,他們異能用多了,只能成片成片的倒下。
根本就抵擋不住。可能是天要降災難於我們隱國,一直都十分不錯的天氣,突然下起鵝毛大雪,冰封千里。
我們國家很多人根本就抵擋不住這樣的嚴寒,人們一個接着一個的倒下。
派出去尋找雪女的人也沒有任何的音訊傳來,不知道是一直都沒有找到,還是已經死在了半途。
漸漸的,我們都沒有了戰鬥能力,只能束手就擒。
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那羣人竟然不是爲了別的,而是要抓我們的國人。
當時我們都不知道這是爲了什麼,後來來到了這裡,才曉得,是爲了我們這一身的異能,想要我們給他們做奴役驅使。”
端木青陡然間睜大了眼睛,萬萬想不到,竟然會有這樣的事情。
讓這些擁有異能的隱國人成爲工具!
看到他驚恐的表情,通靈老人臉上的褶子似乎更深了,嘆了口氣道:“最後,大家都被榜上了囚車,他們開始給我們灌藥。
我就是這樣昏迷了過去,被人帶走了,再醒過來,就出現在了這個名字叫做東離的國家。
可是十分幸運的是,我和控火術族的火雲在一起,她將整座房子都燒了,留了一個缺口,讓我逃走。
而她自己因爲這一次的控火氣竭而死。
後來我一路小心逃亡,一邊打聽隱國的消息,一邊躲避那些搜捕的人。
奇怪的是,隱國之事,在東離竟然沒有任何人知道,彷彿那一場戰爭根本就沒有發生一樣。
後來我逃到了這裡,卻被人搜到了,剛好遇到當時剛剛嫁過來的令王妃,還好她救了我一命,才讓我一直活到了現在。”
端木青想不到還有這樣的事情,當年那一站,光是想一想就知道是何等的驚心動魄。
能把一個國家全部的覆滅,全部的國民捕殺,該是多麼殘酷?!
聽着這些話,她的心裡如同咆哮的大海一般,洶涌澎湃,讓她整顆的心,因爲這集約的跳蕩而撕扯着疼痛起來。
直覺裡,端木青絲毫都不會懷疑他的話,因爲她感覺到自己身體的共鳴。
那是一種根的呼喊。
屋子裡瀰漫着悲壯的氣氛,端木青和通靈老人都沒有接着說話,而是陷入了沉默,良久良久的沉默。
沉默之後,端木青先開口:“那我是誰?”
通靈老人擡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才道:“其實事情沒有我想象的那麼糟糕,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端木青聽到這話,連忙坐直了身子:“此話怎講?”
“這是後來秋白找到我,跟我說的。”
端木青有些好奇:“秋白也是被抓下來的?”
通靈老人點了點頭:“不錯,不過他的運氣比較好,他是預言族的獨子,預言族和復活族是雪女的左膀右臂,只因爲他們對我們整個隱國都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他是被帶到了西岐的,因爲他的預言,所以西岐皇帝對他十分敬重,封他爲國師。
而且還被他找到了同樣去了西岐的一個會召靈的人,通過他,找到了,但是那個人因爲戰爭受了重傷,只找到了我和另一個女子就死掉了。
秋白告訴了我後來的事情。
當我們一部分人被運走了之後,雪女終於來了,但是讓所有人意外的是,她竟然大着肚子出現。”
端木青的心陡然間又提到了嗓子眼兒,腦袋卻什麼想法都沒有,等待着下文。
“雪女是我們隱國的守衛者,眼見着國家被毀,她催動了冰封術和轉移術,所有隱國人都被轉移了,而且冰封了起來。
並且使用了最爲霸道的兩種異能,那就是摧毀和異能封印。
當時她已經快要臨盆,身體的靈氣在這個時候是會傾泄殆盡的。
所以,她催發了摧毀之後,就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了。
剛剛完成,便昏死了過去,但是她肚子裡的孩子卻在這個時候要出生了。
在她的貼身侍女秋恬的幫助下,她才生下了一個女嬰。”
說到這裡,通靈老人看向端木青,眼睛裡的意思那樣明顯。
端木青的聽到自己胸腔裡的心臟跳動的聲音,一下,一下,在這個寂靜的空間裡,特別的清晰。
但是她的臉上毫無表情。
不是不驚訝,也不是爲了怕泄露了心事給通靈老人,而是她的所有神經與肌肉在這一刻,完全的僵硬了,她無法做出正確的反應。
通靈老人點了點頭:“沒錯,那個女嬰就是你。”
也不管端木青如何反應,通靈老人像是想在這一次,將埋藏心裡多年的東西倒個乾淨。
“生下你之後,雪女就只剩了一口氣了,但是隱國人生而體弱,非有雪女的幫助,無法長活。
所以,她拼着最後一口氣,使用了異能封印,然後讓秋恬帶着你離開,自己……死在了隱國的土地上。”
端木青完全的愣了,對自己身世的不明,是因爲不知道父親是誰,而這個時候,她得知的竟然是,秋恬竟不是她母親!
“秋恬……”
通靈老人看着她,大概猜到她心中所想:“她是雪女的貼身侍女,是雪女出生之時就在我們國家選出來的女嬰,伴着雪女一起長大的。”
“她……不是我母親?!”
“當然不是,”通靈老人回答得乾脆,“她的任務就是儘可能的護你長大,但是她也逃不過隱國人早夭之劫。”
明瞭了,一切都明瞭了,原來秋天性子冷淡,原來她不善於人情往來逢迎四方。
原來她不願意請醫問藥,原來她不肯對父親說明自己的來歷。
自己是她一生的使命!
端木青驀然間淚盈於睫,眼前莫名的出現一幅畫面,似乎在她的心底封藏已久。
雪地上,一個面色蒼白的女子躺在血泊裡,看着襁褓中的嬰兒,面帶微笑,她甚至不能擡起手抱抱那個孩子,只能癡癡地看着。
似乎想要多看一眼,再看一眼就好。
可是,大限已至,天命難違。
終究只能無可奈何的閉上眼睛,一縷香魂,隨風而散。
天上飄下的鵝毛大雪,一片一片的落在她乾淨的臉頰上,卻無法融化,終於將她的臉完全的覆蓋。
許久,整個天地間都是一片銀白。
只有那個女子,抱着一個嬰孩,在一個小小的雪堆旁靜靜的哭泣。
眼淚,毫無徵兆的滾落,一顆接着一顆,再也控制不住。
通靈老人嘆了口氣:“這都是命,原本秋白是讓我不要將這些事情跟你說的,但是卻不知道爲什麼他卻要催動你的異能,大概是他預測到了什麼,來不及跟我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