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頓時讓這個空闊的校場只聽得到風吹樹葉的聲音。
他的這句話未免問得有些大逆不道,但是再怎麼問得大逆不道,也只是一句過格的話而已。
但是這裡頭的意思,卻讓魯山有些慌神。
這分明是在問,他這個都尉是替趙家做的,還是替淮南王郭家做的。
再往深裡一層便是在問,他這是不是預備跟淮南王造反了。
只是魯山雖然心裡不忿,到底還有分寸,邁步往前一步,恭肅了面容,看向前面那個突然出現的厲害青年。
“閣下這話問得好生無禮,根本就是信口瞎問的,在下沒有任何必要回答。
還是那句話,若是閣下要以武力血洗這裡,我魯山全力以赴就是了。”
韓凌肆看着他那張臉,點了點頭:“你這話的意思我聽懂了,便是認爲我沒有資格問你這個問題了。
那麼我便代替陛下問一問你,你到底是姓什麼?”
衆人都是一愣,那青年便當着衆人的面拿出一塊金牌來。
那金牌在這樣陰沉的天氣裡倒是並沒有明晃晃的刺眼,只是上頭那條盤旋的龍,卻是嚇到了再場的所有人。
雖然沒有吃過豬肉,但是好歹是見過豬跑的。
當今皇帝,造有金牌九枚,正面爲蟠龍圖案,後刺四字--免死金牌。
金牌長三寸,寬兩寸,厚半寸,下墜明黃穗子。
這些魯山衆人都是知道的,甚至於東離稍微有些地位的人都知道,因爲這並不是什麼隱秘事。
免死金牌可免一死,地方官員,見金牌如見聖上。
只是聽說這九枚金牌只有三枚被皇帝賜了出去,離洛公主得了一枚,洛王蒙卿亦有一枚。
然後就是如今東離炙手可熱的皇子昊王在前些時候得了一枚,當時還震驚了朝野,也就讓這位出現不就的皇子越發的讓人側目了。
想到此,魯山心裡猛然間一跳,立刻跪倒在地。
“末將魯山,叩見陛下,陛下萬歲!”
他們的將軍都已然跪下,其他人又怎麼還會站着,立刻跟隨魯山,跪倒在地。
韓凌肆看着地下跪着的人,心裡微微一鬆,還好早就調查了這魯山的底細。
知道他爲人忠義,只是就是因爲這忠義纔對淮南王的命令不敢有任何異議。
只是此時他搬出了韓淵,魯山的忠義又要有所偏頗了。
畢竟東離的共主還是韓淵,而不是郭東林。
“那麼魯都尉,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的都尉,是替誰帶兵了?”
韓凌肆的聲音依舊淡淡的,在場的衆人卻不像是方纔那般覺得倨傲,反倒是覺得有一種上位者不邑輕塵的味道。
“末將忠心於自己的國家,雖死無悔。”
韓凌肆淡淡地點了點頭,輕聲道:“起來吧?”
魯山也不再客氣,率先站起身,其他人便跟着起身。
“昊王?”看着面前的年輕人,魯山試探性的喊了一句。
韓凌肆只是轉過眼珠子看了他一眼,脣邊始終噙着一絲淡淡的笑意。
這自然就是默認了,魯山當下立刻問道:“那昨日那姑娘……”
“是一位郡主!”
“啊?”就算是魯山這樣經歷過許多事情的戰將,聽到此話也忍不住驚訝了一聲。
“魯山,本王今日既然問出這句話,也斷然是不會讓你日後左右爲難的,這件事情一過,自然有你的去處,至於你的弟兄們,你自己看着辦吧!”
這話無疑就是給了他們這些人一個無後顧之憂的前程。
原本就厭倦了這裡這樣爲人犬馬的日子,聽到這話的漢子們頓時心思活絡起來。
“有什麼事情,還請王爺吩咐,末將願意將功折罪。”說完,魯山又有些爲難一般,“只是如今那郡主被帶到了西風崖。
那裡是淮州將軍的大本營,末將並無權指手畫腳,更不能摻和。”
韓凌肆點頭表示瞭解:“無妨,你們派一個人帶我去那西風崖,魯山你替我做一件事情就好。”
這句話頓時讓魯山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再無後顧之憂,只請韓凌肆吩咐。
端木青一大早天還未亮就被人重新綁了起來,蒙上眼睛帶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往哪裡走的,但是聞着空氣中的味道,和感覺到的顛簸,必定還是在山上無疑。
足足走了有一個多時辰,她才被帶下馬車。
當眼睛上的黑布被解開時,端木青還是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到了。
此時的她站在一座懸崖邊上,懸崖下邊雲霧滾滾,好似仙境。
但是仙境是仙人才待得舒心的地方,如她這般凡胎,若想乘雲架霧,那就只有一個下場--死!
端木青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就立刻有兩個人走上起來,一左一右將她架住。
難道要將自己扔下去?
韓凌肆沒來嗎?是百媚擋住了他?還是他沒有得到消息?
又或者,是他根本就沒有想來?
端木青感到胸口有些發悶,雖然他不來是自己所求。
但是到了這一刻,她卻還是無法忽視心底巨大的失落。
就在她心裡各種思緒紛飛的時候,又走過來一個人,拿來一根小兒手臂粗的繩子。
“你要做什麼?”許久都未曾開口說話讓端木青的聲音有些沙啞。
三個人都沒有回答他,彷彿她只是一個木胎。
那人用繩子將她勞勞捆起來,因爲被另外兩個大漢牢牢固定着,根本就無法動彈。
也知道掙扎也是徒勞,在這羣人眼裡,她根本就是一個誘餌,和釣魚時用的餌料沒有什麼差別。
很快那人就將她綁得結結實實的,三人相視一眼,互相點了點頭。
然後端木青就看到,那人將綁着她多出來的一節長長的繩子綁在一塊巨大的花崗岩上。
又拿來一盞奇怪的燈,外面圍着一層琉璃,避免風吹雨打,只在上方留了兩個對望的孔。
那其中一個漢子將那燈的蓋子打開來,將那根粗繩子放進去,剛好卡在那洞口裡。
頓時,端木青便知道了這些人的想法。
果然,在她想明白的瞬間,方纔架住她的兩個漢子便一左一右擡起她,往懸崖外懸下去。
這個餌做得好啊!若是韓凌肆在那燈燒斷繩子前,還沒有來,她就只有摔落懸崖的份。
若是他來了,就更好了,外面有的是陷阱等着他,定然足夠時間讓繩子被燒斷。
不但讓他死在這外面的陷阱裡,還讓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死去。
身子陡然一停,繩子也頓時緊了幾分,顯然已經到頭了。
這麼一震,端木青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情。
方纔她所想的,若是韓凌肆來得及過來,那不但是讓他深陷險境,更是讓他打從心底的受傷,讓他看着自己在乎的人死於非命。
若是朝堂之爭引發的下面陰險的手段,要他的命就是了,何至於此。
這也就是說明,那設計之人跟韓凌肆之仇,不但是朝堂政權之爭。
還有一股子恨意在裡頭。
到底是誰?這樣恨韓凌肆?
心下莫名間似乎有了什麼答案。
知道用自己來牽制韓凌肆或許不算是太厲害,畢竟東離也有許多人認爲青郡主和昊王之間有那麼絲絲縷縷的關係。
但是知道用端木素來牽制自己的人呢?淮南王郭東林?
不會!
且不說淮南王對於青郡主和昊王的事情只能夠靠消息傳遞。
他不會將這樣大的賭注壓在自己這個“端木青”身上。
所以,就更加不會跑到西岐去調查自己,然後用一個庶妹來做爲誘餌。
那麼這個人一定是對他們兩個都十分熟悉,不但是如此,而且還對他們在西岐的事情都十分熟悉。
這樣排除下來,就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是從前在西岐與他們有仇的人同樣來到了東離,跟淮南王郭東林搭上了線,進而跟蕭黨同仇敵愾。
第二,那邊是韓凌肆在西岐的一舉一動都有人清清楚楚地盯着,不但是對韓凌肆關心至極,就連她端木青這個韓凌肆從前的王妃,也絲毫不曾忽視。
若是第一種,就有一點讓端木青想不明白。
在西岐韓凌肆很少與人結怨,若說仇人,她端木青的仇人可不少。
可是今日的局,分明是針對韓凌肆多過於針對自己。
但若是第二種的話,那就不好說了。
這裡面肯定是牽涉到韓凌肆的身世,他的母妃,和他從前在東離的地位。
這些他都沒有與她說過,若是要分析就不是很容易了。
至少明面上,韓凌翔也好,太子也好,跟他之間的衝突,都是儲位之爭,這裡頭沒有牽涉到特別的感情。
所以,就只有一種可能,定然是與韓凌肆的一些辛秘過往有關。
而這些都在她的瞭解範圍之外。
端木青努力縮了縮身子,卻因爲這樣的動作,而使得身上的肌膚與粗糙的繩子摩擦得生疼。
山崖上的風十分的凌厲,有夾帶着這山崖間的溼潤霧氣,她穿的衣裳又略微單薄了一些,風颳在身上,彷彿一把把鋒利的刀子似的。
才這麼一想,端木青猛然間轉過腦袋,才發現自己身邊的崖壁上,竟然都植滿了倒立的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