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的消息傳到永定侯府,稱昭儀娘娘一案已經水落石出,明日在元華殿審理。
這關係到皇家的顏面問題,自然不可能公開審理。
但是永定侯府是端木竚的孃家,端木青又是侯府嫡長女,自然是要在場的。
其他如三王府五王府,兩位王妃當日都有出現過,自然也要去。
至於後宮,此事鬧出來的風波不小,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也都完全的明白。
端木竚自然不必說,一早就坐在自己位置上,冷着一張臉。
其他幾位在後宮頗有些頭臉的,此時也都在場。
所以,當皇帝駕臨元華殿的時候,發現來的人確實還不少。
順天府尹袁天沖和宗人府宗令都已經到了,恭恭敬敬地等在一旁。
“關於怡昭儀之案,朕已經交給了兩位愛卿審理,今日朕只是旁聽。”說完就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完全一副旁聽的架勢。
袁天衝本來就是個以審案爲生命之人,此時皇帝開了此口,也絲毫沒有推讓之意。
“帶嫌犯。”
驚堂木一拍,儼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端木竣等人站在下面,面露憂色。
韓凌肆此時也在場,但是臉上的神態卻和平日裡無甚差別。
只是端木青和采薇被帶上來的時候,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冷意。
此時的兩人,雖然看上去有些憔悴。但是精神還好,臉上也沒有受過什麼苦楚的樣子。
端木竣等人也就放下心來。
“參見陛下。”
走到大殿中央,端木青方纔帶着采薇下跪行禮,沒有一點錯處,更不見一絲狼狽。
心裡暗暗讚歎一聲,袁天衝問道:“端木青,本官現在問你,對於怡昭儀一案,你可還有什麼要說的?”
平靜地擡起頭,端木青的神色中無憂無懼,聲音鏗鏘有力:“怡昭儀產子之事,與臣女無關,還請袁大人還臣女一個公道。”
“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下面本官有幾個問題問你,你可要一一如實回答。”
“臣女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好,案發當日,你何時進入怡昭儀臥房的?當時臥房裡的情況如何?然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想了一想,端木青道:“那日大約巳時初,我正在花園裡閒坐,秦姨娘慌慌張張跑出來,說娘娘不太好。
我便帶着我的丫鬟衝進了娘娘的臥室。
因爲那日去的人多,三王妃和五王妃又是同時離開的,宮女們都忙去了。
因此屋子裡並沒有其他人在,娘娘躺在牀上,屋子裡有很濃的血腥味。
我瞧着情形不太好,怕娘娘早產,便讓秦姨娘去請太醫和穩婆,我的丫鬟去吩咐永和宮的小宮女們燒熱水,準備東西。”
袁天衝皺着眉頭,稔須道:“也就是當時就只剩下了你一個人在場?”
“是!”
“據文太醫說當時皇子的夭折是因爲那一杯有毒的水,可是你給娘娘喝的?”
“是!”
“你有沒有在水裡放東西?”
“沒有,當時娘娘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覺得口渴,讓我給她拿水,桌上剛好有,我便端給了她,僅此而已。”
“在此之後,你做過什麼?其他人又是什麼時候趕過來的?先進來的是誰?”
“大約過了一刻鐘的樣子,陛下和太醫同時趕到,這期間,娘娘直呼腹痛,我未曾離開半步,也未曾做任何事情。
之後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跪在地上,端木青的背脊挺得筆直,目光堅定。
“娘娘因何腹痛,你可知道?”
“不知,臣女也曾懷疑是接觸了容易致使滑臺之物,但是並沒有機會去調查。”
“你說你到房間之前,只有秦姨娘在?”
“是!”
“傳秦姨娘!”
“啓稟大人,當時三王妃離開,娘娘便讓宮人們去送送,屋子裡就只剩下了奴婢。
娘娘說早上熬的燕窩粥放在寢宮裡正好涼了,讓我服侍她用。
但是娘娘胃口不好,吃了幾口就不吃了,跟奴婢閒話,誰知還沒有一會兒,就說腹痛。
奴婢心裡慌亂,想着大小姐會醫術,第一反應便是去叫大小姐。”
說着秦姨娘拿眼睛怨毒地看着端木青。
這些天她一直都在永定侯府後山下的院子裡,時不時地便想到那日的事情。
心裡難過,眼淚就止不住,是以,此刻的她看上去倒是比剛從天牢出來的端木青還要憔悴幾分。
“端木青,這些都是你的口述,但是我們這些天查處一些東西,卻與你說的有些出入。”
袁天衝揮了揮手,讓秦姨娘站到一旁,看着端木青嚴肅道。
微微蹙了蹙眉,隨即又恢復如常:“我所言句句屬實,不知道大人所說的出入是在哪裡。”
“我們查到,但是永和宮裡的管事姑姑是留了幾個小丫鬟在的。
有人指正,當時你將你的丫鬟和秦姨娘吩咐出去傳太醫穩婆之外,還讓其他人不要進來。
可有此事?”
端木青神色冷靜,無半分慌張,搖頭道:“沒有。”
“我們有證人在。”
說着袁天衝便吩咐帶人上來,是一個十分面生的小丫鬟。
“你叫什麼名字,之前是怎麼說的?”
見到這麼多大人物在場,小丫鬟顯得十分拘謹,看了看衆人,方纔伏下身怯懦地回答。
“我叫小芍,是永和宮裡負責灑掃的丫鬟,本不應該到前頭去伺候的。
那天宮裡熱鬧,姑姑就吩咐我們幾個機靈着點兒,在前頭好生伺候。
因爲是頭一次能在娘娘跟前伺候,所以我們都十分小心,聽到秦姨娘的叫喊,都跑了過去。
還沒進去,就看到她和另一個姐姐急匆匆往外跑,我們正要進去,郡君卻攔住我們,讓在外面等着,說娘娘需要安靜。”
說着這些話的時候,小丫鬟始終垂着頭,讓端木青沒有辦法看到她的臉。
“端木青,你說事發之時,所有人都不在場,而小芍卻說是你讓她們都不要進去的,這你怎麼說?”
“她在撒謊。”端木青淡淡道。
“可有證據?”
轉過臉斜睨了丫頭一眼,端木青笑道:“袁大人,你應該問問她有沒有證據。”
“當時我們有三個人,但是她們兩個爲了搶功勞把收拾花園的事情交給了我,都守在屋子裡。
結果陛下反怒的時候,和姑姑一起給杖斃了,所以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並沒有證人。”
“這就是死無對證了?”端木青依舊錶情淡淡,看不出心思,“袁大人相信誰呢?”
其實淡定也就只是表面而已,端木青心裡知道,這件事情之所以說是水落石出,大概只是因爲皇帝已經決定怎麼處置罷了。
但是究竟會牽涉到多少人?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她不清楚。
她端木青對於趙鄴來說究竟是多大的籌碼,她還不清楚。
“昭儀娘娘,下官想問您一個問題。”
端木竚的手一直緊緊握着,面上也有一種因爲緊張而涌現的潮紅,聽到此言,連忙道:“你說。”
“下官想問娘娘,從秦姨娘她們出去之後,端木青可有離開過房間?”
從那個丫鬟開口說起此事,端木竚就一直都在努力地回想那日的事情,但是……
端木青看着她,心底有隱隱的期待。
那日在天牢裡說的話,她到底聽進去沒有?到底她要的是什麼?
前世她背叛的原因,是端木青一直想要弄明白的,現在她很想知道,此刻的端木竚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不知道。”
最終的答案,讓所有人都有些吃驚。
“那一日我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不太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卻也說得過去,袁天衝沒有再繼續追問。
但是端木竚看到端木青看過來的視線時,卻有淡淡的失望。
“端木青,如今不是看本官相信不相信誰的話,而是,現在人證物證都有,你不承認只怕也沒有。”
“陛下,袁大人,有一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李靜紫突然間開口道。
“有話就直說!”皇帝冷冷開口,並沒有顯得有多大的熱情。
“是!”遭遇這樣的冷臉,李靜紫也不再忸怩,“娘娘在本還未到生產期,只是莫名感到腹痛,這多半是藥物所致。
而據我所知,端木青頗懂藥理。”
“那你知不知道三王妃也是藥理高手呢?!”
皇帝還沒有說話,韓凌肆卻斜剌剌插了一句。
這樣的放肆,果然是他的風格。
皇帝卻絲毫沒有責意,反而帶上了淡淡的笑容。
再看他,一臉不屑的深色,視線卻如箭般射向李靜紫。
韓語嫣臉色頓時變得極爲難看。
趙御風卻先一步開口,冠玉般的臉上,依舊帶着溫和的笑容:“並沒有人懷疑五王妃,王妃何必如此急於撇清?”
這樣的話,簡直不像是從趙御風這樣的人嘴裡說出來的。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這個從來表現得十分溫和的皇子臉上。
各種神色都有,唯有韓語嫣面上浮現淺淺的嬌羞之色。
衆人始知,原來,新晉的三王妃纔是三王爺的命門,惹到了王妃,就是惹到了王爺。
李靜紫臉色陡然間變得十分難看,她的一句話,竟然惹來韓凌肆和趙御風的兩廂辯駁。
而趙御玄此時只是一臉惱怒,根本不發一語,這惱怒還是向着她的。
但是袁天衝的話,又讓她的臉色有所好轉。
“稟皇上,此案到目前爲止,總結起來便是,一、有宮女指認端木青案發之時,阻止宮女進屋。
二、昭儀娘娘肯定有毒的水確係端木青所送。
三、端木青頗識藥理。”
皇帝點頭表示明瞭:“那麼如今的結果就是,怡昭儀母子,確係端木青所害。”
言語間沒有帶上什麼厲色,好像只是輕飄飄的總結一句話而已。
“皇上,此案還有疑點,不肯定論!”端木竣無法如跪在堂下的端木青那般淡定,連忙跳出來道。
李靜紫眼裡的陰毒一閃而過。
若此刻是自己跪在下面,端木竣也會這般心焦麼?
不,不會!那日自己受辱被趕出侯府的時候,他可是一句話都沒有替自己說過。
此番面對的是皇帝,他更不會爲自己開口。
再看此時灰頭土臉跪在下面的端木青,臉上不由又露出點點笑意。
你不是得意嗎?今日倒要看看你還能囂張到幾時。
“不錯,陛下,此案還有疑點。”
袁天衝順着端木竣的話,對皇帝道。
“哦?說說看。”
“關鍵在於這個娘娘是爲何會突然腹痛,而對於此,我們查出來的是,關鍵在於那一日娘娘所用的瓊花玉露霜上。”
“什麼?”端木竚聽到此言,忍不住驚呼出聲。
“瓊花玉露霜?這怎麼可能呢?”說完端木竚看了一眼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