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韓凌肆臉色大變,生生地停下了腳步,竟然再也邁不開步子。
聽到來自父親的響動,長樂也沒有回頭,而是趴在牀邊靜靜地看着牀上的人。
“青……青兒!”好半晌,他纔回過神,然後飛快地跑了過去。
沒錯,牀上躺着的人就是端木青,只是是一個十分憔悴的她,而且沒有半分生氣。
他呆呆地看着那張日思夜想的臉,還是沒有從自己的震驚中回過神,這是怎麼回事!
韓凌肆猛地搖頭,不會的,一定是錯覺,青兒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消息傳過去,好端端的怎麼就病成了這個樣子。
長樂方纔還在生韓凌肆的氣,一轉臉,看到他那張因爲關切而變得煞白的臉,心頓時就軟了,孃親早就說過,這個世界上,除了孃親,自己最爲親近的人就是爹爹了。
自己不管怎麼樣都不可以生爹爹的氣的。
鼓了鼓腮幫子,最終還是喃喃道:“孃親說,她很累,要睡很久,讓長樂乖乖的聽爹爹的話,但是她會沒事的,一直都像是那玉蘭樹的玉蘭花一樣,只是她想要安靜地睡些時候。”
她說了這麼多話,韓凌肆纔算是明白了她話裡頭的意思。
端木青就是用這樣的說頭來哄住了女兒!
他心裡又是氣,又是痛,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仿若入定。
可是臉上的表情,卻陰沉得可怕。
就是剛剛還覺得他很好很好的長樂,這個時候也有些害怕起來。
睜着一雙大大的杏眼,想要說話,但是又不敢說的樣子。
韓凌肆已經看不到女兒的臉了,眼前就只有端木青那樣毫無生氣地躺着的樣子。
怎麼會這樣!
“長樂!你出去!”
好久好久,久到長樂覺得爹爹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了,他才突然間說了這麼一句話。
“爹爹……”
“雪女!我們出去吧!”
那個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間又出現了,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父女身後。
韓凌肆看也沒有看她一眼,目光只落在端木青的身上。
那樣的眼光,看着實在是嚇人。
女子悄悄地放了一個東西在牀邊,但是韓凌肆並沒有在意。
等到門被關上的時候,他才陡然間委頓在地。
仿若一座高山,瞬間崩塌。
韓凌肆坐在地上,眼睛看着牀上的人,眼淚什麼時候開始滑落都不知道。
等到他意識清醒,已經是滿臉淚水了。
“青兒!”喃喃的嘴脣,吞出兩個字,纔開口,已經是哽咽不能言語了。
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伸手捉住拿落在牀邊的冰涼的手,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溫度。
他嘗試着用力讓那隻曾經替他做衣服的手握起來,可是當他一鬆開,她卻又頹然地放開。
“青兒!”這一聲,穿透雲霄,站在不遠處跟着白衣女子俯瞰大地的長樂不由得一愣,不解地看向身邊的人。
但是白衣女子並不看她,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然後莫失走了過來,長樂總算是找到了慰藉,立刻從白衣女子身邊跑開,往莫失而去:“莫失姑姑!”
“小小姐!”
她跟別人都不一樣,別人叫她雪女,只有她叫她小小姐,不,還有小龍。
不知道爲什麼,長樂的心裡更加喜歡莫失和小龍這樣的叫法。
“莫失姑姑,爹爹讓我出來了,他一個人在孃親那裡,我聽到他在吼。”
說着臉上露出怯意:“爹爹爲什麼要這樣?”
莫失的眼睛裡滑落一滴眼淚,但是臉上卻帶着淡淡的微笑:“長樂乖,爹爹很久都沒有看到孃親了,這是很想念孃親的緣故呢!”
對於這個解釋,小小的長樂感覺自己有點兒聽不懂,但是一直以來,她都認爲莫失姑姑說的就是對的,所以,也就不再說這個了。
“孃親睡了這麼久都還沒有醒,現在爹爹來了,她還在睡,我想,爹爹肯定很不開心了。”
莫失心裡有些淡淡的欣慰,好在小姐留下的女兒還是如此聽話。
“是啊!所以,以後孃親還沒有醒過來的話,是不是要依靠小小姐多陪陪爹爹呢?”
“那是當然的,我答應過孃親的,要好好跟爹爹在一起。”說着又眨了眨眼睛,“其實我告訴你哦!雖然我沒有見過爹爹,但是我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他肯定是很喜歡我的呢!”
這大概就是父女天性吧!當然也跟端木青那麼多的準備有關,留給長樂的全部都是韓凌肆的好。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莫失現在只希望能夠好好守着長樂,讓她長大成人,也算是報答了端木青這麼多的年的照顧了。
而內室裡,韓凌肆卻抱着端木青哭得沒有人形。
如果此時有個人在這裡,一定不會認爲這個人就是現在外面的大陸上叱吒風雲的東離皇帝。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曾經他對這句話並不是十分贊同,可是此刻,韓凌肆發現,自己除了眼淚,竟然無法排遣心裡的那種傷痛。
一連三天,內室的門都是關着的,誰也不知道韓凌肆究竟在裡面做什麼,也沒有人過問,只有小長樂時不時地牽着莫失的手來到這裡,然後看着那扇門,憂心忡忡的樣子。
“爹爹也太傷心了,其實孃親以後就會醒的,只是現在不能跟我們說話而已,但是孃親留了很多東西給我們啊!並不會感到很寂寞的。”
對於她這樣的不諳世事,莫失不好說什麼,只是靜靜地陪着她站着。
第五天的時候,韓凌肆終於打開門。
只是一打開門,他自己就立刻暈倒了。
不過就這樣幾天,竟然就把自己折騰得沒有人形了。
莫失嘆了口氣,做着她不太熟練的事情,伺候韓凌肆。
等他恢復元氣,就是三天後了。
長樂一直都陪在父親身邊,讓韓凌肆很是感動。
莫失驚訝的是,重新站起來的韓凌肆臉上已經沒有了悲傷,只是整個人,看上去好像老了十歲。
“長樂,這是什麼?”韓凌肆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布袋子給長樂看。
卻叫女兒眼前一亮:“爹爹也有!”
這話說得並不是空穴來風,什麼叫做爹爹也有?
擋住女兒想要搶走的手,韓凌肆認真了顏色:“長樂,你告訴爹爹,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孃親留下來的信啊!”長樂一臉的理所應當,“長樂有很多呢!但是孃親說過了,一個月才能夠看一個,都是雪兒姐姐幫我保管的。”
這個布袋是那天那個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子留在牀邊的,韓凌肆當時沒有注意,後來狠狠地哭了一場,纔看到了這個。
但是對於隱國很多東西都不瞭解的他,並沒有直接打開來看,而是問過了長樂。
竟然是端木青留下來的信,這麼想來,大概那個白衣女子就是專門替她看這些信件的吧!
而這一封,就是端木青留給自己的。
將長樂放下,韓凌肆臉上不露神色,而是笑吟吟地看着女兒:“那你跟莫失姑姑先好好玩一會兒,爹爹有點兒事情,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長樂笑了,爹爹這是要去讀孃親的信呢!她到了可以看信的時候也是這樣急匆匆的,大家都能夠猜得到,沒有想到爹爹也是這樣的。
想想爹爹跟自己一樣都很喜歡孃親,她也就覺得完全可以理解了。
韓凌肆確實是有些急不可耐了。
自從在房間裡呆了那五天之後,他好像已經接受了端木青已經去了的事實,什麼不該有的情緒都沒有。
可是當知道這封信是端木青留給自己的時候,壓在心底的感情還是沒能夠老老實實地帶呆在心底。
走到神殿前,極目遠眺,他最終選擇了那顆扶桑神木。
那麼大的一棵樹,中間的那個地方大概是完全不會有人打擾的吧!
紅色的樹幹在陽光下甚至有些發亮的感覺,看上去就覺得十分神奇,韓凌肆顧不得這裡是隱國人心裡的聖地,直接就飛了上去。
地瓜遠遠地看到了,不以爲意道:“這些人一個兩個仗着自己的輕功好,竟然就這樣直接飛到神木上去,簡直太過分了。”
不過也就只是這樣說說而已,並沒有別的情緒,早先對於韓凌肆的不滿,早就已經淹沒在了時間的長河裡了。
萬千笑而不語。
一整個晚上,韓凌肆都沒有回來,長樂牽着莫失的手站在神殿前,不由得十分擔心。
“小小姐不要着急,爹爹肯定很快就回來了,我們耐心地等着就是了。”
她從來都是這樣,倒是讓長樂小小的心裡安穩了一些。
一直到月上中天,韓凌肆纔回來。
臉上卻有些如同這銀白色的月光般蒼白。
指尖燃起一簇小火苗,卻能夠將這裡的空間都給照亮了,長樂臉上帶着訝異:“爹爹臉色爲何這麼差?”
韓凌肆顧不得女兒這讓人驚訝的異能之術,而是蹲下了身子,認真地看着長樂:“長樂,爹爹和孃親,對不起你!”
眼睛裡竟然滿滿的都是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