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韓凌肆才站起身來,吳素擡眼仰視着他:“去哪兒?”
“我一定會把青兒找回來的。”
“我說我費了半天脣舌你壓根兒就沒聽懂是吧?”吳素陡然間怒了,站起身指着韓凌肆的鼻子就吼道。
這倒是讓韓凌肆一臉茫然了,不知道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還鬧不明白嗎?”越看他這表情,吳素就越氣。
“我知道,這件事情我一定要當面問清楚青兒,還有……孩子,是不是真的……”
說到後面,韓凌肆卻又停下了,終究沒有說出來。
吳素將他眼裡的傷痛看得真真的。
他們是小時候在一塊兒的,其實不管是韓凌肆也好,吳素也好,跟着太后的那段日子,其實都是他們最爲快樂的一段時光。
而在那段時間裡,他們是最好的玩伴,所以在內心中,韓凌肆之於吳素,有一種類似兄弟的親情。
在這個時候,該說的她也都說了,生氣也是爲他考慮罷了。
“你現在找不到她,擺明了她是故意在躲着你,既然如此,你這樣大動作的整個青州的找,我不說你找不到,就是能夠找到,又豈會是兩三天的公功夫?”
“那我也要找,我一定要當面問清楚。”韓凌肆眼神堅定地泛着一絲冷意。
吳素原本就是暴脾氣,此時恨不能上去抽他兩個嘴巴子。
“你怎麼就不用腦子想一想呢?孩子是你的,難道不是青兒的?你難受,難道她不難受?
我相信,她一定比你更難過,而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樣的結果,是你給她的,這樣的時候,你就算是將她找到了,又能如何?
你指望她能夠好好的跟你說話?好好的跟你訴苦?憑你對她的瞭解,可能嗎?”
韓凌肆猛然間被問呆了,他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吳素的話。
爲什麼,平日裡大大咧咧的吳素的話會問得這麼犀利?讓他無法回答,更是不敢回答。
因爲,他知道,問題的答案,肯定不會!
而他,在聽到大夫說,那隻碗裡面盛的是落胎藥時。
他的心裡只有憤怒和悲傷,他埋怨端木青,爲什麼不告訴他,爲什麼要做這麼殘忍的事情。
而他卻始終都沒有想到過,青兒她纔是肚子裡孩子的母親,比他這個父親更親的母親,她怎麼會捨得?
她怎麼會不痛,那麼就竟是多麼多麼傷痛的心,才能夠做出對自己這樣殘忍的事情呢?
韓凌肆不敢想了。
“君昊,別這麼衝動,感情不是靠着你一腔衝動就可以經營好的。
你要知道你是誰,你爲何在這裡,眼下災區的工作還沒有完成,已經是收尾階段了,你鬧出這樣的一出,是要授給誰把柄嗎?”
韓凌肆的心,如同被兩方拉扯着。
他知道吳素的話是對的,但是,此時的他真的好想要找到那個女子,好想好好地跟她面對面說話。
從來沒有一個時候,自己這樣的無能爲力。
拍了拍他的肩膀,吳素嘆了一口氣:“我要說的都跟你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竟是頭也不會瀟灑地下了城樓去了。
韓凌肆一個人呆呆的坐着,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城裡的燈火,都漸漸地隕落了下去。
一擡起頭,竟然對上一輪明月,今日是十五嗎?
“青兒!你等着我,用不了多久,我還是會找到你的。”
吳素說得沒錯,這個時候,雖然他很不捨,但是此時去找青兒,說不定還是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紫衣!”
紫衣出現得一如既往的快,稍微有些不一樣的是,他今天沒有笑。
“幫我找到她,保護好她。”
“我的任務是保護你。”紫衣淡淡地開口。
韓凌肆沒有看他,冷冷道:“你的任務是服從我的命令。”
他的聲音落下之後,沒有人接口,月光下,韓凌肆的身後,已經沒有了那道紫色的影子。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正要下樓,韓凌肆突然想起今天的吳素來。
是什麼時候當年那個只以武術爲樂的少女也變得這麼“懂事”呢?
歲月當真是好爲人師,用最直接的辦法教出人最直白的道理。
每個人的過往都是故事,每個人的後來都是領悟。
誰又比誰快活?
一路回到住處,韓凌肆並沒有騎馬也沒有坐車,而是一步步地走過去的。
他想到當時端木青就是懷着身孕頂着大太陽走着這條路朝自己走的。
現在站在她的角度上來看,她當時一定恨不能飛過去,一定很心急地想要告訴自己喜訊。
當時她是不是很高興?心裡想到了什麼?
韓凌肆原本以爲自己會漸漸地明白端木青的心思,卻不想,這一番沉思,卻是讓他越來越難過。
遠遠地就看到韓雅芝站在宅子的門口,如以前很多次那樣,等待他回去。
但是今日,在月光下,他看到她,心裡卻莫名的有些煩躁起來。
可是,理智告訴他,青兒的事情,委實是怪不得她的。
她也是受害者,要怪也只能夠怪自己沒有處理好這件事情,才讓青兒那麼的失望。
陡然間,他想起那一天端木青說的話:“我不願意,我不願意你有別的女人,不管她是誰,不管有什麼樣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還能夠記起當時她說這些話時候的樣子,帶着憤怒,帶着控訴,有些歇斯底里,但是,還有一些……害怕!
青兒她,害怕!
她說,我該很相信你嗎?
他就應該明白的,青兒是沒有安全感,這和從前的她完全的不一樣。
而這不一樣的原因這麼明顯,他卻完完全全的忽略了。
因爲她愛他!
青兒跟別的女人是不一樣的,她的愛是要求唯一的,獨一無二的,所以,她不允許自己的身邊有別的女人。
他早該想到的,他的青兒和別的女人都不一樣,她是特別的。
她不會允許自己三妻四妾,儘管這是再合情合理的事情。
她不會允許自己身邊有別的女子縈繞,就算自己不喜歡也不能。
想到這裡,不知道爲什麼,他莫名感到一陣歡喜。
這似乎有些奇怪,愛上一個如此“善妒”的女子,不該鬱悶嗎?
可是,真的沒有。
思慮至此,他終於緩緩露出一絲笑容來。
再看韓雅芝,心裡下了一個決定。
“君昊,你回來了。”韓雅芝的聲音輕輕的,帶着重病的虛弱。
因爲她這聲音,韓凌肆才陡然間想起來她的傷:“你怎麼起來了?!不要命了?”
她陡然見他變色的臉,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牽動了傷口,疼痛頓時侵襲至四肢百骸。
但是,她卻緊緊地咬緊了牙關,露出一個還算完整的笑:“我今兒好些了,可以下牀了,只要慢慢走就好了。”
看到她的樣子,分明就是知道了發生了什麼事情,韓凌肆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上前扶着她的手臂一同往裡走,邊走邊道:“饒是如此,也該注意些,這更深露重的,當真要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嗎?”
說這話,又發現她胳膊的冷穿透衣衫傳到他的手心,忍不住又皺了下眉道:“你看,都冷成這樣了。”
韓雅芝接口,而是主動問道:“暗影說,你在青州城裡找了好幾遍了,怎麼樣?找到了嗎?”
韓凌肆停下腳步,看了她一眼,又轉過臉去,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孩子……”說了兩個字,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猶豫了好久正要開口,韓凌肆卻接了過去。
“我也不知道,沒有見到青兒,我始終都不敢相信。”
他的話裡透着濃濃的哀傷,聽得韓雅芝的心跟着一顫,傷口,似乎更疼得狠了。
兩人一路走過去,都各自沉默着,好像誰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雅芝……”眼看着快要走到院子門口,韓凌肆終於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他。
韓雅芝沒有轉過臉,也沒有擡頭,吹着眼瞼,月光透過長長的睫毛,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一快陰影,有些讓人憐惜的傷感。
“我有話要跟你說。”韓凌肆看着這個女子,這個從小就陪在自己身邊的女子,說了這麼一句之後,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韓雅芝的睫毛輕輕一顫,好久,她才擡起眼,看向他:“我知道。”
然後又看了看月色,勉強笑道:“外頭冷,我們進屋說吧!”
韓凌肆點了點頭,仍舊扶着她往裡走了。
屋子,是韓雅芝的屋子。
這些天,韓凌肆也無比的熟悉了,最爲熟悉的是這裡頭濃濃的藥汁味兒。
她要給他道倒茶,卻被攔下了。
韓凌肆讓她坐在椅子上,搖頭道:“別累着,你的身體虛弱得很。”
韓雅芝也不客氣,帶着蒼白的笑容輕輕地點了點頭。
“雅芝,我想跟你說的事情,是跟你那天跟我的請求有關。”
他說話的時候,沒有低下頭,也沒有垂下眼,而是十分乾脆地看着她的眼睛,語速不快也不慢,顯得他帶着十分堅定的決心。
讓韓凌肆意外的是,韓雅芝只是輕輕地點頭,依舊淡淡地笑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