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萬里怪石嶙峋, 食人蟻隨處可見。西北方卛蜒洞有魔獸蘄輞蛇,每日不眠不休發出淒厲的嘶鳴聲,惹得周圍生靈不敢靠近。東南方滅慯河與外界相隔, 若沒有深厚的法力從這裡渡過必將被水怪吞噬。
在暗夜的深處, 有一座直插蒼天被鐵壁包裹得密不透風的高樓, 無數畸形怪異的藤蔓像蟒蛇一樣從土地伸出迸出, 纏着鐵壁一路向上, 在高樓表面形成厚厚的保護層。
這裡空曠寂寥的好似一座死城。
拂夕施展鈺璃腕走進一間暗室,突然綻放的刺眼白光讓她眯了眯眼睛,待恢復視線, 只見中央有一水晶棺材,水晶棺材寒氣凜冽, 讓整間暗室都變得陰冷異常。
水晶棺材旁有一月白長袍人, 他背對拂夕, 在手中幻出銀光繚繞的神珠,然後放進水晶棺材裡。一條青色綾子橫空飛出, 月白長袍人揚手接住青綾,青綾變幻長劍,拂夕舉劍刺向那人,那人輕巧接招,將快要靠近棺材的拂夕一招術法擊退。
“藥仙夢!不對, 我該叫你蒙櫱吧?”拂夕收回長劍, 與蒙櫱對視道。
蒙櫱眸色平靜, 難辨喜怒, “怎麼知道的?”
“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 把神珠還我!”拂夕轉瞬來至水晶棺材邊,卻見棺材裡躺着一極爲美貌的女人, 她的睡容安享靜謐,嘴角似乎還帶着微微的笑。
銀色的神珠安放在她的胸口,拂夕伸手欲拿,蒙櫱以術法阻止她。
“她就是對你非常重要的那個人?”
“是。”
拂夕嘴角揚起苦笑,“就算對你重要,這顆神珠我也不能給你!”
“櫱兒?”陰冷沙啞的聲音在暗室裡迴盪,拂夕警惕環顧,身上倏地中一招,然後便見周遭景象快速退去,不過須臾,眼前已經變幻出另一場景。
坐着輪椅進入大堂的魔人帶着半張鐵製面具,在他身後是巨型魔人叫猊,猊手指一揮,拂夕整個人懸在空中,手腳都被兩條蟒蛇捆綁牽制。
“父皇。”蒙櫱平平道。
難道坐在輪椅上這人就是失蹤多年的蒙孤城!
蒙櫱是蒙孤城的兒子……一些事忽然瞭然於心。
“櫱兒,這人闖吾祭毓宮,你說該如何處置?”
蒙櫱面色無波,聲音清冷淡漠,“她身體裡有神珠,我們暫且不能殺她。”
“總得受點懲罰吧!”蒙孤城看向猊,“把她關入意轉風化。”
拂夕看向蒙櫱,他的表情依然淡漠,直到自己被魔人猊帶走他也沒開口說話。
好歹也一起出生入死幾回,怎可這般無情!
意轉風化是祭毓宮專門用來懲治叛徒或犯了重罪的魔奴的地方,這裡凝聚了各類亡魂惡靈,如果打不贏它們,只有等着被它們吸食靈氣。
拂夕好不容易消滅一些亡靈,打算休息一下喘口氣,但亡靈一直在源源不斷地冒出來,根本停不下來。
拂夕正欲放棄抵抗,一道黑霧猛地刮過,有人抱起她脫離亡魂糾纏,隨機周身一片空寂,亡魂全完消散。
“夢……蒙櫱!”拂夕撇嘴道。
“隨隨便便放棄可不是你拂夕會做的。”蒙櫱鬆開手俯視她平平道。
“……”
“再堅持幾日吧。”
“嗯?”
“等母親醒來,我就放你出去。”
拂夕詫異道:“那人是你的……”
“母親。”
想起之前在冰晶塔時看到的幻象,拂夕思索片刻道:“從你孃的魂魄被粉碎到現在已經有兩百餘年,你們準備用神珠救活她相當於逆天而行,你想過後果嗎?”
蒙櫱眸色沉冷,“無論如何,我都要救!”
“你知道,我也是無論如何也要拿到神珠的!”
“你爲何要執着於阻止魔神重生?”
“他要是重生,只會有更多人陪葬。”
“也許,重生的魔神並不會那麼無情呢?”
“我不願拿千萬生靈爲一個假設性的可能做賭注。”
蒙櫱冷笑道:“那顆神珠我看你是得不到了,還是早些滅了念頭,省得最後被撞得頭破血流連我也懶得救你!”
“纔不需要你救!”
“生氣了?”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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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轉風化已經呆了五天,這日周身的亡靈忽然全部消失,原本擁擠的牢籠變得空蕩蕩的。拂夕眉心微微蹙起,坐在輪椅上的蒙孤城和魔人猊在她面前現身。
猊走過來,舉掌化術壓制拂夕頭頂,拂夕反抗不得,只能任由他窺探她腦子裡的東西。
“機會多大?”蒙孤城聲音沙啞道。
魔人猊舉起三根指頭,蒙孤城摸了摸鬍鬚,一雙陰冷的眼緊緊盯着拂夕思忖。
“不管用什麼手段,讓她儘快入魔,我要給魔神大人最意外的驚喜!”
什麼!拂夕向後縮了縮。
魔人猊道:“但是宮主那邊……”
“櫱兒?”蒙孤城摸着鬍鬚,眼底閃出銳利精芒,“他的心思離我越來越遠了。猊,妖界那邊現在如何?”
“已被熄魄大人統治。”
“很好。你找他回來,我有事和他商議。”
“是。”
在意轉風化見到的第四人是熄魄,此時熄魄因爲吞食太多妖怪元丹,魔氣甚重,一雙鳳眼狹長嗜血。
他走來拂夕面前,用細長的手指指向拂夕的胸口,聲音妖而柔:“它從來都是屬於魔的。”
“是麼?可它至少現在還是屬於我的。”
“笨女人,我記得我說過,你要麼和我一起對抗天神,要麼就和我成爲敵人,你現在改變主意還有機會。”
“如果我選擇和你一起對抗天神你就會不會動這顆神珠的主意了?好像不管怎麼做都是我吃虧呢。”
“怎麼會吃虧?跟我在一起總比和那些道貌岸然表裡不一的神仙在一起好吧?”
“你不用再讓我選擇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與魔爲伍。”
“真是執拗。”熄魄俯下頭,眼神犀利冰冷,“我會讓你入魔,用任何手段!”
熄魄走後拂夕靜靜地望向頭頂那道灰濛濛的光線兀自沉思。
翌日,熄魄將拂夕轉移至封魔殿,途中被蒙櫱阻攔,在兩人交手時拂夕施展鈺璃腕趁亂逃走。
從高樓飛過,拂夕看見蒙孤城摟着一女人站在樓閣窗前,女人溫婉美麗,只是面色太過蒼白。
站在窗前的那兩人不知在說什麼,但模樣看上去很和諧幸福。
想起在冰晶塔裡她看見蒙櫱兒時的那些幻象,蒙孤城一定很愛她的妻子。這回費盡心思找到神珠讓她復活,又豈會眼看別人將維持她妻子的神珠奪走。
拂夕眉心微蹙,即使以染修修補靈體,神珠化作人心,在逆天而行的情況下她也不可能做一輩子完完整整的人吧,現在看上去如此美好,但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離開魔界後,拂夕去到冰扎仙島,石夫依舊風雨不動地守在曉卉身邊,再過兩個月就是他成仙歷劫的日子,他要是再這樣荒廢下去,恐怕……
“小卝,先回塢崍吧,這裡有緈驊老君照看,你無需擔心。”
“我哪也不走。”
見他如此堅定執着,拂夕只好退出房門找老君去。
把祭毓宮現在的狀況大致與老君說了下,拂夕問道:“以老君身份怎會收蒙孤城的兒子爲徒?”
“我這一生獨斷獨行,向來只有別人欠我,而非歌是我唯一虧欠過的人。”
“你收蒙櫱爲徒只是爲了報答?”
“是。但我從來沒後悔過。”
“蒙櫱的娘是怎麼死的?”當初在冰晶塔裡拂夕只看見蒙櫱幻境的後半部分內容。
“當年北荒、南荒、東荒三魔君聯合叛變將蒙孤城重傷,又打算抓他妻兒逼他交出《至尊魔典》,非歌遭那三孽畜侮辱,又不忍見蒙孤城爲她受苦,最終跳入滅慯河,魂體破碎。”
“蒙櫱身上的舊疾是怎麼回事?”
“蒙孤城將自己體內所有魔力轉移給他,那麼強的魔力全部強制承載在一個只有兩百餘歲的靈體之內,沒有暴斃已是夢兒的福澤了。”
“蒙櫱的娘已經復生,你如何看?”
“夢兒他們現在這麼做,非歌雖得以復活,但有違命理,必有不妥。”
“可有挽救的機會?”
“有。但任何機會都要付出代價。”
“玄木你有何看法?”
蒼泠與城閣並肩而立,仰首觀望星象。
“蜱個星和捽耳性逆位,預示魔界將發生大事。汰燾魔石破空也要在兩個月後發生,師兄,我們該出手了。”
城閣沉默片刻,“玄木,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萬一我出了事,望你能幫我看住乾兒麼?”
蒼泠輕“嗯”一聲。
“如果有一天他做了違逆天道之事你只需按照天罰來懲治,不管你怎麼做師兄我都能理解。”城閣又望了望天象,“你說那小狼妖會不會成魔?”
蒼泠沉默不語。
“一旦她成魔遇上魔神再生,我們可能連力挽狂瀾的機會也沒有。”
“師兄,這回事交給我來解決吧。”
“可你現在還會下得了狠心嗎?”
他是神尊,在天下安危面前他從來沒得選擇,或者說從他身爲神尊開始一切的選擇都已註定。
蒼泠遙望遠空,聲音清冷得連風也跟着哆嗦。
“當年會,如今依然會。”
拂夕回到祭毓宮,只見原本隱身的魔奴全部現身,周圍魔氣甚重,惡臭瀰漫。
有人從她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拂夕舉劍轉身橫在那人脖子上。
熄魄笑了笑,彈開她的劍道:“沒想到出去回來兩日這裡就變成這樣了吧?”
拂夕也不打算跟他嬉鬧,只道:“和蒙櫱的娘有關?”
“可不是。白天還好好的,天色一暗就變成了魔鬼,六親不認,見人便殺!不過話說回來,蒙孤城有這麼個殺人利器,該好好利用纔是。”
拂夕鄙視地看他一眼,“蒙孤城和蒙櫱呢?”
“一個重傷,一個找娘。”
拂夕瞥她一眼,忽而發現什麼道:“你似乎也受了傷。”
熄魄抹一把肩上的傷,手上沾滿紫紅色血,他舔/了/舔手指,笑得張狂:“魔血的味道不錯。”
拂夕抽了抽嘴角,不再顧他,起身飛走。
此時夜已黑,拂夕在滅慯河邊找到蒙櫱,蒙櫱正在與變作魔怪的非歌作戰,面對自己的母親即使她再惡再兇蒙櫱也下不了狠手。
拂夕在蒙櫱身前用長劍爲他擋下非歌的狠招,非歌複雜的眼神似乎在認知與控制不住之間拼力掙扎。
非歌收回利爪,轉身沒入黑暗裡。
“蒙櫱!”蒙櫱還要去追,被拂夕叫住,“你母親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要讓她復生不是用這種強制逆天的方法。你聽我說,放手吧,你母親今世的壽緣已盡。”
蒙櫱雙目赤紅,逼視她道:“我和父皇兩百年來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等這一天,你現在要我放手,不可能!”
“你們以爲這樣救活她,她會開心嗎?你讓她在白天的時候如何面對夜裡的自己?我從你師父那裡聽說你們的事了,你母親是個很善良勇敢的女人,試想你母親怎麼會忍心看着自己變成一個怪物去傷人!”
“夠了!”蒙櫱轉瞬消失眼前。
白天意識完全清醒的非歌躲在叢林裡哆嗦抽泣,想起昨夜的總總經歷,不只重傷了丈夫,連自己的兒子也想殺,她悔恨地拍打自己,正欲嘗試自殺,眼前突然一亮。
“是你!”往事一幕幕衝擊大腦,非歌嚇得癱坐於地,“滾開!”
站在非歌面前的魔人也是一驚,不可置信道:“你居然還活着!”
蒙櫱得知南荒魔君昱磬壓制了他的母親,心下大怒,帶上青絕劍,領着一干魔將殺向南荒魔界。
拂夕也偷偷跟在大隊伍後面。
說來昱磬也真夠卑鄙狡猾的,拿蒙櫱母親的性命要挾蒙櫱交出紅燃石。
然而世上總是會爲那些狡猾卑鄙的人準備了比他更狡猾卑鄙的人。蒙櫱答應他的條件,把紅燃石交了出去。
昱磬得到紅燃石後拖到夜裡也將非歌放出。蒙櫱似早有準備,不知施了什麼術法控制住非歌,再聯合祭毓宮的魔將一夜之間幾乎滅了南荒。
蒙櫱奪回紅燃石,順帶擄走了引綠石。
昱磬被蒙櫱抓到祭毓宮交予蒙孤城,見到仇人蒙孤城連自己的傷也顧不上,一面安撫非歌一面命猊用各種方法折磨昱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