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清二年四月十七日,武成帝駕臨仙都苑,和士開從旁侍候,乘武成帝遊玩興起時,和士開進言道:“自古帝王,盡爲灰燼,堯、舜、桀、紂,又有何異!陛下應該珍稀少壯之年,恣意作樂,縱橫行之!能得真快樂,大快樂,哪怕就是一日,也快活敵千年!至於國事,交付大臣去辦,陛下不要自己操心,伏案勤苦,非帝王所爲。”武成帝聞言大悅,言道;‘唯有愛卿愛惜朕!’遂下詔,賞賜和士開錦帛千匹。
河清二年四月二十日,武成帝下詔,自此之後,朝中大小事皆由太子高緯與宰相楊愔處理,而武成帝自己則三四日一視朝,而且在決定完一些國家重事,籤畫完幾個字後,便罷朝回宮‘養病’去了。(實爲在後宮玩樂)
河清二年六月七日儀鳳宮巳時一刻(早上九點半)
‘這裡可真是涼快,連我的明乾宮都比不上這兒。哈哈’正被侍女梳着髮髻的斛律雨突然聽到從外殿傳來高緯爽朗的笑聲,示意讓侍女停下,轉頭一看,果然看到正撩起紫玉簾子要進來的高緯,身後還跟着趙書庸,不由奇道;‘明兒纔是旬休,今兒怎麼回來怎麼早’高緯坐到檀木榻上,抿了一口侍女送上的冰鎮酸梅茶,說道;‘今兒事兒少,而且大部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摺子,我也懶得看,便讓楊相他們處理了,自己先回來了。’‘哦,原是這樣。’看着斛律雨恍然大悟的神情,高緯笑道;‘難不成你不想我早回來?’‘哪有,少亂想,不和你說了。’轉頭,示意侍女繼續梳髻。
看到這一幕,高緯起身,說道;‘還在梳髻那?我來看看。’高緯走到斛律雨身後,看着斛律雨梳到一半的髮髻,皺眉說道;‘這種靈蛇髻雖能顯示太子妃的莊重,卻靈動不足,倒給人以過於老成的印象,可真不適合你。’‘你當我不知啊,我也不想梳,可是其他的髻還沒這個好看,母后的芙蓉歸雲髻我雖羨慕,卻因爲我現在頭髮還不茂盛,梳不起來,所以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了。’斛律雨有些沮喪地說道。聽到這兒,高緯沉思了片刻,靈光一現,動手拆去斛律雨的髮髻,‘唉,你幹嘛?’斛律雨驚呼。‘別吵,我幫你重新梳一個,保證讓你眼前一亮。’‘哦。’
過了一刻,高緯說道;‘嗯,差不多了。’‘這是什麼髻,我怎麼沒有見過?’斛律雨問道。‘這是涵煙髻,因在陽光下會給人以如煙似幻的感覺,才得此名。這髻是魏朝的胡太后年幼時發明的,等到爾朱榮殺了胡太后後,朝中也就無人再敢梳此髻了,到了後來,也慢慢地被人給忘了。’‘那你是怎麼會的?’‘有一次我去藏書閣,正好拿到一本專門介紹髮髻的書,當時就覺得這髻很好看,就讓綠絮姑姑替我演示了一遍,演示完了,我就記住了,剛剛也是抱着試試的想法,沒曾想梳出來這麼好看。’高緯含笑道。挑了一支碧玉梅花攢金釵,小心地插入髮髻中,忍不住讚道;‘真是容顏絕色啊。’鼻間的熱氣也把斛律雨小巧玲瓏的耳垂染紅了。
欣賞了一會兒,高緯突然說道;‘明天你也梳這個髮髻吧。’‘爲什麼?’‘明兒旬休,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怎樣?’‘如果真是好玩的,我自沒意見。’‘你放心,包你開心,你在宮裡等着便是,嗯時候也不早了,我先去給父皇母后請安了,你也快些。’‘好。’‘趙書庸走吧。’‘是。’
看着主僕二人的背影,斛律雨不自覺摸了摸頭上的髮髻,朝侍女問道;‘學會了嗎?’侍女猶豫的說道;‘會是會了,可是這是不是有些不吉利了。’斛律雨聞言,冷笑道;‘這髻雖是胡太后創的,可她已經死了,難道我梳了,大齊就敗了不成,當真荒唐,你只管梳好了,無人會怪罪於你。’‘是。’‘再說,在她的手中,大齊一定會更加強大,一定。’斛律雨喃喃自語道,嘴角多了一絲笑容。
河清二年六月八日,鄴城三臺——金鳳台
華美的太子鑾輅慢慢地停在了臺階下,趙書庸撩起玉簾,躬身道;‘爺,到了。’‘嗯’高緯走下鑾輅後,衝斛律雨說道;‘快下來吧。’可是斛律雨並沒有動,而是衝高緯說道;‘你抱我下來。’高緯沉默了了,斛律雨垂下眼簾,正想讓侍女幫忙走下鑾輅時,卻突然被抱起,‘啊’了一聲後,斛律雨急忙抱緊高緯的脖子,臉頰通紅,嬌嗔道;‘你做什麼?快把我放下。’‘不是要我抱嗎,那就別亂動,不然摔着了我可不負責。’此話一出,斛律雨果然乖乖的窩在高緯懷中,高緯嘴角微翹,抱着斛律雨向金鳳台走去,身後趙書庸等人趕緊跟上。
半刻後,金鳳台—凌軒閣
一到凌軒閣,高緯就把斛律雨放在楠木榻上,用力甩了甩胳膊,到底是孩子的身子,抱着斛律雨才半刻,就已經額冒細汗,雙臂痠麻了,高緯正按着胳膊,突然一雙白玉小手攀了上來,輕柔地替高緯按着,見此,高緯笑了笑,耳邊卻傳來斛律雨似乎漫不經心的話語,‘傻笑什麼呢,你是抱我上來才胳膊痠麻的,我自然要爲你按按了。’不過,究竟是這個原因,還是什麼原因,也只有斛律雨自己知曉了。聞言,高緯說道;‘本來就是這個原因,難不成還有別的原因不成,如真有,那就要請太子妃說與孤聽聽了。’‘你···’斛律雨怒瞪着高緯,但是手上還是認真地按着。
按了好一會兒,高緯的胳膊已經舒服了許多,便說道;‘別按了,怕是再按你也要手痠了。’‘好的。’手放下來後,看了看四周,疑惑地問道;‘你不是說有好玩的嗎,我怎麼覺得好像什麼都沒有?’‘彆着急,馬上就有了。’高緯神秘的說道。高緯招手道;‘趙書庸,開始吧。’‘是,爺。’趙書庸說完,馬上跑到凌軒閣的最西邊,揮了揮手。斛律雨不明所以,看向高緯,而高緯只是說道;‘看天上。’斛律雨聞言看向天空,不由驚呆了——
天空之中,出現了上千只與常人一般大的紙鳶有訓地在空中飛翔,一會兒變成蝶兒,一會兒變成小狐,短短的一刻,已經變成了數十種的圖案了,最後,上千只紙鳶又開始了拼湊,半刻後,便拼湊成一副巨型畫卷,畫上的小女孩穿着紫色的小獵裝,襯得如玉的肌膚更加白皙,腳蹬一雙小鹿皮靴子,還不茂盛的青絲由一根綠綢扎住,琥珀色的鳳眼中有些新奇,也有些狡黠,嘴角有一絲淺笑。看到這一幅畫,斛律雨的眼睛有些酸意,轉頭問高緯;‘這是你畫的’高緯點了點頭,說道;‘我的丹青雖是與孝珩學的,但我比不上他,只能把你畫到這樣了。’沒錯那個女孩正是斛律雨第一次見到高緯的樣子。
‘可是你是怎麼做到的?’似是想到了什麼,斛律雨急忙跑到趙書庸所站的地方,果然,金鳳台下,近萬人正拿着紙鳶線,熟練地控制着紙鳶,平均三人控制一隻紙鳶。這時,趙書庸開口了;‘訓練這些人的時候,爺每次都來看,有幾次,連去和楊相他們商議國事都遲了,被陛下訓了好幾回了,可爺還是一次不落,就怕他們偷懶了,到表演時惹太子妃不開心,還有這幅畫,爺可是熬了三宿,才畫完的。’說着從袖袋中,拿出一副畫,遞給斛律雨。
斛律雨展開畫卷,也是那幅畫,卻精細了許多,這幅畫中連衣服上的摺痕都一清二楚。‘爺,奴才告退了。’看到高緯過來,趙書庸趕忙退下。拿着畫卷,儘量用平靜的語氣問道;‘爲什麼要這麼做?’‘想要你原諒我。’‘嗯?’‘我知道,我的那件事給你的震動很大,你雖然還和我說話,聊天,可是,你卻再也不叫我阿緯了,平時也沒有了玩笑,話語也總是淡淡的,你終是與我隔了一層。’高緯語氣毫無波瀾的說道。‘我’斛律雨難以否認,因爲高緯說的是事實。
‘阿雨’高緯突然擡頭,說道;‘我們不要這樣了,好不好,這兩個多月來,我真的很難受,阿雨,我不是有意瞞你的,因爲這件事畢竟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怕你知道後,會被人傷害,真的。’高緯有些哽咽地說道。‘阿雨,我們還當最好的朋友,好嗎,我真的不想我們之間如同熟悉的陌生人一般相處,我真的會受不了。’高緯已經有些乞求的語氣了。沉默了一會兒,斛律雨說道;‘好,我答應你,阿緯。’雖是笑着,臉上淚珠卻無法忽視。看到這樣,高緯心中有些沉悶的,故作輕鬆地說道;‘好了,別哭了,都成小花貓了。’說着用袖子替斛律雨擦去淚珠,斛律雨輕捶了高緯一下,嬌嗔道;‘你纔是小花貓。’說完,靠入高緯懷中,感到高緯一瞬間的僵硬,便悶悶地說道;‘讓我靠靠,這兩個月,我也好累。’聞言,高緯的心裡某個柔軟的地方被擊中了,愛戀地輕拍着斛律雨的背,也把斛律雨往懷中推了推,好讓她更舒服些,而斛律雨手中還緊緊地拿着那幅畫。或許這一靠就是一輩子吧。
一個時辰後,‘阿緯,再高些。’‘阿雨,這已經差不多了,再高這紙鳶就要飛了。’金鳳台下的草地上,高緯與斛律雨一起拿着紙鳶線,控制着紙鳶。突然一陣強風颳過,紙鳶線斷了,紙鳶飛了。可二人只是靜靜地看着,直到已無紙鳶的蹤跡,斛律雨才問道;‘阿緯,怎麼不去追那紙鳶?’‘紙鳶線斷,是天意,再追回又有何益,還不如放它自由那,你不是這樣想的嗎?’‘呵呵’斛律雨只笑不語,可高緯已經明白了。
迴鑾輅的路上,斛律雨拿着畫卷,朝高緯說道;‘阿緯,日後你要經常給我畫這種畫,不準不畫。’‘好’高緯寵溺地說道。正說着,前方來了一羣人,見到高緯與斛律雨忙行禮道;‘參見太子,太子妃。’‘免了,孝珩哥哥你們來這作甚。’高緯問道。原來這羣人是高孝珩與高紹德,還有以元韶爲首的元氏宗族。‘臣與太原王(高紹德),彭城公他們來金鳳台,原來是這個金鳳台富貴華麗畫下來的,可是,臣剛剛看到一個更好的場景,便畫了下來。太子請看。’說完,把畫卷遞給高緯,‘哦,是嗎?’與斛律雨一起展開畫卷,一看,竟是她們二人相擁的場景,淡雅的素色調,把二人的氣質烘托得更加出塵,高孝珩從旁說道;‘臣剛剛看到這個場景,心中也不由讚美,便情不自禁地畫出來了,請太子恕罪。’‘那裡,孝珩哥哥用如此高超的畫技把我二人畫出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怪罪。’高緯笑道。
‘孝珩哥哥,爲何要把金鳳台畫下來?’高緯突然問道。‘這金鳳台集數百萬民夫之血汗,實乃大成之作,畫下來,也好給後人瞻觀。’高孝珩淡淡地說道。‘是啊是啊,廣寧王說的極是。’高孝珩身後的元氏族人複議道,神情也透露出對金鳳台的富麗堂皇的沉迷。而元韶則沉默不語。‘哼’高紹德一聲冷哼,說道;‘像金鳳台這種東西,在本王看來,還沒幾匹好馬好,大丈夫就應該在草原上縱馬馳騁,只有安於玩樂的人會沉醉其中。’聽了這話,元氏宗族連同元韶都有些臉色不好看了,而高緯眼中卻精光一閃,不願在與元氏那幫人再多說什麼,也爲了打破僵局,高緯便說道;‘時辰也不早了,孤就與太子妃先走了。’‘恭送太子,太子妃。’‘嗯。’
鑾輅上,斛律雨捅了捅高緯,問道;‘你是不是又有什麼主意’‘何以見得’‘憑你剛剛的眼神,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主意。’斛律雨自信的說道。‘沒錯,不過我的這個主意,今晚之後,你才能知道。’‘什麼,你···’斛律雨怒瞪高緯,可高緯正悠閒地把玩着茶杯,於是乎,‘啊,你幹嘛又掐我?’‘這個嘛,今晚之後,我在告訴你。’‘你···’
夜,鄴城太原王府
高紹德正擦拭着高洋送與他的寶劍,突然,一個黑衣人憑空出現於高紹德面前,高紹德趕忙舉劍指向那人問道;‘什麼人?’黑衣人沒說話,只是把一個白玉牌交給了高紹德,高紹德翻看着玉牌,玉牌上一面雕着一條玉龍,另一面則是一個篆體的‘緯’,看到這個,高紹德問道;‘你是太子的人?’‘是。’高紹德一聲冷笑,說道;‘他找我作甚,難不成又是替他父皇下手,來要我命的?’黑衣人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給了他一個小翠玉瓶。‘這是?’高紹德疑惑道。‘主子說了,你若信她,就喝了這藥,她自會幫你她達成心願,讓你在草原上快馬馳騁,你若不信,大可扔掉。’高紹德聽了,沒說什麼;只是打開玉瓶塞,立時聞到一股清香,高紹德皺眉聞到;‘若我喝了這藥,你們會把我怎麼處置。’‘此藥能夠使王爺五日無心跳,無呼吸,等到王爺喝下藥的第五日,奴才會把王爺送到樂陵王府去,王爺自會在那甦醒。’‘樂陵王府去那作甚?’‘因爲王爺的兄長在那。’‘什麼,怎麼可能!’高紹德驚呼道。‘不管王爺信不信那人還活着的事,您只需給奴才一個答覆,喝還不喝,若是要喝,王爺要寫一封信給昭信皇后,屬下也會帶給昭信皇后,免得昭信皇后真傷心地肝腸寸斷。’?沉思了半響,高紹德說道;‘好,我寫。’半刻後,黑衣人把信藏好,對高紹德說道;‘王爺最好儘快喝此藥,免得夜長夢多,奴才先走了。’說完了,便消失了,高紹德拿着玉瓶,喃喃說道;‘仁綱,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說罷,一飲而盡。過了一會兒,倒下了,手中的玉瓶也不見了。
河清二年六月八日太原王高紹德猝死於府中,時年十五歲,武成帝追其諡號‘靜’,是爲太原靜王,文宣帝后——昭信皇后聞此悲痛欲絕,遂向武成帝上書,稱願去鄴城北郊的妙勝寺進修,爲大齊祈福,武成帝憐其痛失兩子,便同意了。
其實在前世,高湛剛剛即位就去昭信宮姦污李氏了,最後還讓李後懷孕了,而那時的高紹德因爲母親不召見自己,便說了一些難堪的話,羞愧之下,李氏竟把剛出生的女兒親手掐死,這可是觸到了高湛的逆鱗,其後,高湛親自用刀柄捶死了高紹德,並把李氏打得血肉模糊,扔於御漕,後來還是好心的宮女救了她,送與妙勝寺出家。因爲同情高紹德他們的遭遇,也因爲答應過高洋要照顧好李後他們。所以高緯決定先下手爲強,先把李後送出宮,暫時躲過高湛,至於以後的事就只能以後再說了,誰叫高湛還是皇帝那。
河清二年七月十八日鄴城南郊
看着已經絕塵而去的高紹德,斛律雨問道;‘阿緯,暗中保護紹德哥哥的人就是你說的‘龍隱’嗎’‘是啊,只有他們纔會保護好紹德哥哥,我可不想辛辛苦苦救下的紹德哥哥在無緣無故地死掉。’高緯含笑道。‘說的沒錯。’
河清二年十月二十六日,陳宣帝陳頊突發重病,由太子陳叔寶監國,由孔昌,孫琦,何康三人輔佐,不過太子陳叔寶整日與內闈廝混,不理國事,孔昌三人更是光明正大地賣官鬻爵,使得朝政愈發混亂。
河清二年除夕鄴城皇宮朱明門
剛剛參加完除夕宴的高緯與斛律雨正慢慢地向朱明門外的鑾輅走去,突然,斛律雨攔住了高緯,問道;‘你怎麼了,一整夜都魂不守舍的,連玉龍扣沒扣好都不知。’說完,動手幫高緯把脖間的玉龍扣扣好。高緯搖頭道;‘還不是陳國的事,自此陳叔寶監國後,我就一直擔心着。’‘陳叔寶那樣的庸才監國,你應該開心纔是,怎麼還擔心了起來。’高緯冷笑了一聲,道;‘這位寫《玉樹後、庭花》的陳太子和他父皇可不一樣,他父皇謹小慎微的,倒也不敢做什麼,他可不同,他的想法常人難以想象,誰知道,他會出什麼幺蛾子,而且水軍也才練了一年多,還遠不是陳國水軍的對手,要是再有什麼事,統一之日怕是又要推遲了。’
在河清元年的時候,高湛從軍中抽了六十萬當水軍,將軍正是那三個寒士子弟(他們都原是江南人。)
要進鑾輅時,高緯的身後天空突然出現一朵焰火,把高緯猛地一嚇,回頭看着那雖燦爛卻轉瞬即逝的焰火,高緯心頭突然有種感覺,或許明年會有一個國家也是如此,雖開頭華麗,卻會轉瞬隨即,馬上滅亡,但是那一定不是大齊,一定。坐在鑾輅中的高緯默唸道。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有一個國家要滅亡了,突厥還是陳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