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統四年七月二十八日深夜,大齊開國功勳、咸陽郡王兼太師斛律金於鄴城咸陽郡王府中逝世,享年八十歲。
左皇后聞訊,急忙騎馬回王府,暈倒於王府前,被隨後趕到的文睿帝抱回宮中,同時傳太醫去乾鳳宮醫治左皇后。
太醫診斷之後,緊忙向文睿帝傳達喜訊:左皇后已懷胎一月有餘。文睿帝與左皇后聞訊,一時可謂悲喜交加!
天統四年七月三十日,太上皇於鄴城皇宮西堂爲斛律金舉哀,親自帶領高氏年輕宗室子弟爲其哀哭不已。
天統四年 八月二日,文睿帝於晉陽宮爲斛律金舉哀,命全部晉陽官員爲其戴孝,十日方除。
同日,文睿帝下詔:贈咸陽郡王兼太師斛律金假黃鉞(地位極高的大臣死後,帝王纔會賜此物) 、使持節、都督朔定冀並瀛青齊滄幽肆晉汾十二州諸軍事、相國、太尉、錄尚書事、朔州刺史,贈錢千萬,諡號武,由其長子大司馬斛律光承襲咸陽郡王爵位。
文睿帝考慮斛律氏勞苦功高,特賜斛律氏之咸陽郡王爵“世襲罔替”殊榮(子孫繼承先輩的爵位,仍以原爵繼承),十世之後改爲“普通世襲”(子孫繼承先輩爵位,每承襲一次,爵位便降一級。)
天統四年 八月五日鄴城東城咸陽郡王府
今日是斛律金的入殮之日,所以王府之中少了每日都來王府拜祭的朝臣,府中只有斛律家族子弟及其夫人。
皇帝玉輅停在了咸陽王府前,趙書庸掀起玉簾,頭戴白玉雕龍紋整圓髮箍,身着一件素白繡白龍常服,腰間束着一條白綢腰帶的高緯扶着身穿孝服、面色有些蒼白的斛律雨慢慢走進咸陽王府中。
按照禮制:帝王爲至尊,是不能爲朝臣穿孝服戴孝,就算是長輩也不可。
在朝臣過世的最初一月裡着素白常服已算是對已故朝臣的最高禮遇;而皇后經皇帝同意後,就可以爲家族長輩戴孝。
一走入大堂,高緯和斛律雨便看到放於樟木塌上的頭戴前後各九串青玉旒珠的冕冠,身着寶藍色郡王袞服斛律金遺體。
斛律雨推開了高緯,慢慢走到斛律金身邊,拿起斛律金冰冷的大掌貼於自己的臉上,輕聲說道:“祖父,雨兒,回來了,雨兒回來看您了,您睜眼看看雨兒啊!”回答斛律雨是冰冷的寂靜。
斛律雨終於忍不住了,涌出了淚,哽咽道:“祖父,您不要不理雨兒啊,您答應過要和雨兒去晉陽郊外跑馬的,您不能說話不算數!!”依舊無人作答。
立於樟木塌一側的斛律雨的大嫂高紫馨(大齊義寧公主,高緯堂姐,文宣帝高洋庶出第三女)也忍不住落淚了,轉身,投入了斛律武都的懷中
。斛律武都輕拍着妻子的後背,作爲丈夫無聲的撫慰。
高緯走上前,摟住了斛律雨,斛律雨也不掙扎,毫不掩飾地在高緯懷中痛哭起來,淚水沾溼了高緯的常服,也深深燙傷了高緯的心。高緯不說話,只是讓她盡情地哭泣、發泄。
漸漸地,斛律雨累了,哭聲也小了。高緯扶起斛律雨的雙肩,從袖袋中抽出了一方米黃色絲帕,靜靜地擦去了斛律雨臉上的淚珠。
斛律光走了過來,寬慰道:“雨兒,你也不要太傷心了,你現在是有身孕的人的了,爲了孩子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你祖父也不會希望你爲了他,傷害自己的身體啊。”
“父親,我對不起祖父,我來遲了,來遲了!”斛律雨抽泣着。
斛律光撫摸着斛律雨光滑的青絲,說道:“雨兒,你祖父是不會怪你,我們也不會怪你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誰也改變不了,你不需要自責的,你現在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斛律雨抽泣着含糊應了一聲,只是不知,心中是否當真釋懷了。
高緯看了看自己的這位岳丈:臉色有些青白,雙眼眶下皆有半圈青黑色的痕跡,臉部兩側深深地凹了進去,平日裡一直被悉心打理的墨色髭鬚也失去了光澤。
子欲養而親不待,人之大悲,饒是如斛律光這般戰場虎帥狼將,對於親人逝世這種事,也難以平靜對待。高緯心中嘆道。
這時,咸陽王府的管家斛律平走進了大堂,向高緯和斛律雨行過禮後,對斛律光說道:“王爺,老王爺入殮的時辰到了。”“那便開始吧。”斛律光平靜地說道。“是。”
“來人。”斛律平朝大堂外喊了一聲。八名強壯的王府護衛扛着那口高緯特賜的四面皆厚八寸、外四面雕刻代表王爵的蟒龍紋,內四面雕刻蛟龍紋的烏木內棺(烏木內棺,帝王專用,極難賞賜於朝臣)進入了大堂。
其後,又有十六名護衛扛着一口四面皆厚十寸、裡內皆雕麒麟紋的漢白玉大棺走了進來。
王府護衛們依次放下了烏木內棺與漢白玉大棺,掀開了棺蓋,朝高緯和斛律雨行了禮。斛律平對斛律光說道:“王爺,可以開始了。”
斛律光點了點頭,慢慢扶起了斛律金的屍體,抱入鋪着明黃綢緞的烏木內棺中,將斛律金的頭安放於折梅花紋白瓷枕之上。
接着,大堂外走進了十幾名侍女,每人手上都端着黑漆檀木案,木案上堆放着精美的金銀器物與寶石玉器以及斛律金平日裡喜愛的物件。
由斛律光與斛律羨帶領着斛律家族的後輩將檀木案上的器物依次放入烏木內棺中。(斛律雨因爲已嫁入了皇室,出嫁從夫,算是皇室中人,所以不用做此事。)
待到所有的器物都放好後,那八名護衛將烏木棺蓋慢慢蓋好,各自拿了一個小鐵錘將事先準備好的黃銅棺釘釘入內棺的邊縫中,共十六根,牢牢地把內棺和棺蓋固定到了一起。
高緯清晰地感覺到,在釘館的過程中,斛律雨抓着自己常服的手上的力道突然變大了許多,她的身體也微微顫抖着。
高緯默默地攬緊了懷中的斛律雨,無聲地告訴她:還有自己在她身邊陪伴着她
。
護衛們將烏木內棺扛放於大理石大棺內,隨後,那十六名護衛使勁將沉重的大理石棺蓋蓋到了大棺之上,之後,其中兩人又仔細檢查了是否將大棺封嚴實了。
最後,二十四名王府護衛“嘿”的一聲後,猛然扛起了厚重非常的大理石大棺,步伐不急不緩地向鄴城西北漳水之北進發。(斛律金生前選好的死後之地)
斛律家族的後輩們默默地跟在其後,不過,在臨行前,斛律光卻對高緯和斛律雨輕聲說道:“雨兒,這次你和陛下就不需要去了,你們等會兒去側堂吧,有人在那裡等你們。”
高緯和斛律雨心中雖不解,但還是低聲答應了。
等到大堂中的其他人都走後,高緯拉着斛律雨快速走進了側堂。
剛一進側堂,高緯和斛律雨一下子便看到了站立於地毯上、面容陌生的兩男兩女,兩人心中疑惑更甚。
這時,四人中的一名身穿紫綢交領襦裙的女子擡手慢慢地揭開了面上的皮膚,很快,一張與斛律雨相似七八分的精緻容顏便顯露了出來,只不過膚色呈現微微的小麥色,五官相對也成熟了許多。
“姐姐!”斛律雨驚喜地叫道,輕推開高緯,斛律雨投入了斛律晨的懷中,“雨兒!”斛律晨也抱緊了斛律雨。
高緯回頭看去,果然,其餘三人便是高殷、高百年以及青鸞。
此時,青鸞正站在斛律晨身側,有些哭笑不得地安慰着喜極而泣的斛律姊妹。
高緯見狀,默默想了想,勸道:“阿雨,晨姐姐,你們別哭了,要是讓意外闖進來的侍女看到了,就不好了,你們兩還是去內堂裡好好聊聊吧。”
斛律姊妹贊同地點了點頭,進了內堂,青鸞如平日一般寸步不離地跟着斛律晨。
高緯轉頭看向高殷與高百年,問道:“沒曾想,要見我們的人就是你們,不過,正道哥哥,百年哥哥你們四人是何時回鄴城的,爲何不提前通知我們呢?”
“我們也是十日前纔回到鄴城的,一個月前,咸陽王突然給晨兒她們寫了一封信,說老王爺近日來身體越來越虛弱了,已經藥石無靈了,再加上老王爺也很思念她們,所以便派人接她們回鄴城陪老王爺度過最後一段時間。。。”高殷三人坐到了小胡牀上。
高百年接過話頭,繼續解釋道:“正巧,我和正道那時候也在江南的建康,所以便一起回到了鄴城,當時我們四人着急趕路回鄴城,便沒有寫信通知陛下你們。”
二十三歲的高殷與十八歲的高百年與四年前相比,因爲四年間不斷遊歷大齊的各地山水,自幼白皙的白皙的膚色已經被曬成了微微的赤黃色,爲相貌漂亮的兩人增添了幾絲英氣,而且自幼孱弱多病的高殷也看上去強壯了許多。
“原來如此,不過看兩位哥哥的模樣與神情,朕想這四年間兩位哥哥一定是遊歷了不少地方吧,生活也是十分愜意吧。”高緯淺笑道。
“是啊,我與百年這四年來確實是遊歷了大齊境內的許多州郡縣,也正是因爲如此,我們兩才發現我們這些皇族子弟的眼界是有多麼狹隘,也真正感受到自由的可貴
。”高殷答道。
“真是如此美妙嗎,說得朕也有些心動了,真希望朕也能這般自由地遊歷山河。”高緯的神情有些嚮往。“陛下也可以率領百官巡視全國啊。”高百年說道。
“大肆巡視全國,朕的身邊照樣全是宮侍,一點也不自由,百姓也對朕也全是對帝王的敬畏,而且也是勞民傷財,還不如不巡視。唉,真不知道朕何時能如一名平民一般,安靜地遊歷全國,而且不會讓百姓知曉朕的身份”高緯遺憾地嘆道。
命運就是這樣,自己永遠都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會經歷什麼,饒是高緯是大齊的皇帝至尊,她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這個願望,一個多月後,就實現了,雖然那時的她一點兒都不希望待在民間!
“陛下,在下聽說左皇后已經懷胎一月有餘了,不過,您還是要好好留意左皇后以及孩子的安危。”高殷突然說道。“正道哥哥,你爲何這麼說?”
“只因爲四字‘權勢滔天’。”高百年也說道。“恩?”“陛下,您想,這斛律家一門出了一皇后,兩太子妃,尚三位公主,此等權勢富貴,當今朝廷,除了皇室,還有哪個高門大族可以與之相比。。。”
高殷接過話頭,繼續說道:“現在左皇后又懷胎一月有餘,若生了嫡長子,肯定會被立爲太子,又豈會不惹人忌憚,不說其他人,單是太上皇,又豈會讓日後的大齊之君擁有如此權勢滔天的母族,威脅到皇室的地位。”高緯聞言,沉思不語。
一門一皇后,二太子妃,三公主:斛律雨現在爲左皇后;以前則爲高緯的太子妃,而斛律晨也曾是高百年的太子妃。
並且斛律武都尚文宣帝三女義寧公主高紫馨;斛律恆伽尚文宣帝幺女新泰公主高紫怡,斛律世雄尚高緯二姐東安公主高紫璇。
斛律家此等富貴,史稱:一門一皇后,二太子妃,三公主,尊寵之盛,當時莫比。(比紅樓夢中的賈府不知要尊貴多少倍,而且斛律金父子懂得什麼是功高蓋主與爲臣之道,所以一直小心謹慎,更不會不知規矩地使用宮中之物。)
這時,斛律雨她們走了出來,高緯見狀,急忙說了一句:“朕知道了,朕會好好留意的。”
然後,便走到了斛律雨身邊,高緯看了看天色,便和高殷告了辭,和斛律雨一起坐上玉輅,駛回了皇宮。
不過,高緯卻發現身側的斛律雨沉默異常,高緯也只當斛律雨還在爲斛律金的逝世哀痛,也沒做他想。
鄴城皇宮乾鳳宮內殿
剛坐到紫檀御座上,一直沉默的斛律雨突然說道:“阿緯,我想去晉陽北郊的景明寺爲祖父唸佛超度。”“你說什麼?”高緯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
“我說我想去晉陽的景明寺爲祖父唸佛超度祈福三個月。”斛律雨還是不改初衷,甚至於都不曾看高緯一眼。“爲什麼?”
“祖父生前殺孽太重,我怕他被判入無間地獄中受苦,我聽說只要嫡系後輩爲其唸佛超度,就可以消去其生前大部分殺孽,可以讓其投胎輪迴,時限三月
。”斛律雨平靜地說道。
“可是你是皇后,而且現在又懷了身孕,你要是真去晉陽,百姓會怎麼想?”高緯儘量平靜地說道。
斛律雨轉頭看向高緯:“高緯你知道嗎,我真是恨極了我現在這身份,就是因爲這身份我未能見到祖父的最後一面,也因爲這個,我都不能去送祖父最後一程,現在更是這身份,我都不能爲祖父盡最後一份心意,如果以我左皇后的身份去晉陽,真惹百姓議論的話。。。”
斛律雨一字一句地說道:“那你就把我廢了吧,讓我剃度出家,讓我可在青燈古佛之下常年爲祖父唸佛超度,爲大齊祈福。孩子出世之後,我會命人把孩子送回宮中,我只希望你每年能讓我見孩子幾次。”
“斛律雨!”高緯突然用鮮卑語輕喊了一聲。高緯忍住怒火,朝斛律雨問道:“是不是朕平日裡太寵你了,所以讓你有恃無恐地一再挑戰朕的底線,你真當朕不會懲罰你嗎?”
斛律雨冷笑一聲:“你的底線,那我的那,你知不知道我祖父爲什麼會突然逝世,因爲那幾日祖父不過是回觀返照,祖父早就藥石無靈了,逝世只是時間的問題。”
斛律雨咬牙道:“我祖父陪着神武帝打下這天下,身體早被戰爭消耗了一大半了,可是你高家給我祖父的不過是一個爵位,金銀錢帛的賞賜,然後你們就繼續毫無愧疚地命我祖父與父親爲你們征戰四方。”
斛律雨捏着拳,繼續說道:“你們以爲讓我和姐姐成爲太子妃與皇后,就是天大的恩賜了嗎,你們可知道這便讓我們家人分離,一年都見不了幾次面,你們高家有考慮過我們斛律家的感受嗎?”
然後,斛律雨又默默的說了一句:“如果我不進宮,不嫁給你,我又怎會見不了祖父的最後一面!!”
“斛律雨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高緯咬牙問道。
“難道不是嗎?我們之間本來就是政治聯姻,如果不是文宣帝給我們二人賜婚,誰知道我們現在會是如何?說不準我照樣有恩愛的丈夫,甚至於還有可愛的孩子。”斛律雨大喊道。
高緯氣得渾身顫抖:“好好,五年的夫妻之情,到頭來,你只用了‘政治聯姻’四字就把我對你的愛,你對我的情否定得乾乾淨淨!”
突然高緯怒極反笑道:“好好,斛律雨,你不要朕廢后嗎,朕成全你!”
高緯狠狠摔了下袖子,朝着大殿外走去,就算是在中途碰到了陳涴,高緯也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後不給陳涴說話的時間,頭也不回地繼續走向龍乾宮。
陳涴見狀,心中一驚,急忙向內殿走去。
一進內殿,陳涴便見到默默流淚的斛律雨,急忙問道:“姐姐,你和阿緯發生什麼事了?”
斛律雨苦笑一聲:“小婉,我和阿緯結束了,真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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