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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將軍!”
暮春的早晨天藍如洗,阿南坐在孃親懷裡,仰着腦袋,指着天上高高飛的將軍給孃親看。
凝香仰頭,就見碧藍的天空下,一隻蒼鷹雙翅展開,彷彿一動不動地只隨風滑翔,飛得太高,看起來只是一個黑點,但凝香卻知道,這隻名叫將軍的被陸家養了快一年的蒼鷹,從爪子到腦頂已有約莫兩尺,翅膀展開時更有三尺多,看起來十分兇猛。
唯一慶幸的是將軍真的很通人性,允許陸成阿南碰它,不喜歡陸家其他人靠近,它也不攻擊,撲棱着翅膀飛到牆頭屋頂上,至於外人,看到將軍幾乎都嚇跑了,誰有膽子往它跟前湊,那閃着寒光的鋒利鷹喙可不是擺設。
“我也要飛。”望着自己的愛鳥,阿南喃喃地道,黑白分明的鳳眼裡倒映着將軍小小的影子。
“阿南沒翅膀怎麼飛啊?”周玉拽着阿南的腳踝晃了晃,笑着問。
阿南看着她想了想,扭頭指着趕車的陸成道:“爹爹買!”
他想要孃親,爹爹就把孃親帶回家住了,想要陀螺,爹爹也給他買回來了,爹爹最厲害。
周玉哈哈笑,打趣表哥道:“大表哥,我也想要翅膀,你也給我買一對兒,我要漂亮點的。”
陸成回頭看車上的親人,笑而不語。
陸言坐在兄長對面的轅座上,仰頭看高高飛着的將軍,桃花眼裡一片澄淨,不知在想什麼。
驢車慢慢停在了果園外面。
除了陸成凝香、陸言周玉,剩下阿桃阿木阿南都是小孩子,更喜歡在果園玩耍,還不懂賞花的情趣。陸成看看大大小小的幾人,笑着抱起阿南,對周玉道:“阿南阿木走得慢,我跟你嫂子領他們倆玩,你帶阿桃隨便逛逛吧,園子你都熟了,小心點別掛到樹枝。”
傻子也知道他有別的意思,在周玉意味深長的注視下,凝香紅着臉轉過去,沒忘了瞪陸成一眼。
“走吧,咱們去那邊賞花。”周玉識趣地牽起表妹的手,領着阿桃走了。
陸成目光移到二弟身上,遞給陸言一個“你愛去哪兒就去哪兒”的眼神。
陸言嗤了一聲,乾脆好人做到底,朝阿南伸手道:“阿南,二叔抱你去看松鼠,你去不去?”
阿南本來就很喜歡二叔,單單二叔敵不過爹爹孃親的分量,加上松鼠就能暫且吸引他了,小傢伙毫不猶豫地朝二叔伸出了手。陸言接過侄子,再低頭問已經滿眼期待的阿木,“阿木去不去?”
“去!”阿木興奮地道。
於是陸言就抱着一個牽着一個朝栗子園那邊去了。
“有個兄弟就是好。”礙事的都走了,陸成笑着攥住了妻子的小手。
凝香沒接他的話,杏眼移向了滿園粉霞似的花。
陸成不再耽擱,牽着她慢慢地往前走,凝香看花,他看人。
被他那雙桃花眼一直盯着,凝香想專心賞花都無法集中注意力,紅着臉朝外側歪過腦袋,小聲嗔他,“來賞花的,你老盯着我做什麼?”
剛成親他這麼看容易理解,這都半個多月了,他怎麼還沒看夠?好像兩人第一次見面似的。
“你比花好看。”既然她問,陸成就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停下腳步,將人轉到懷裡,一手摟着她腰,一手輕撫她白裡透紅的臉蛋,看得她眼睫亂顫羞澀地閉上眼睛,陸成才低低地道:“香兒,還記得去年咱們在果園見面嗎?”
凝香記得,當時裴景寒帶她與素月來賞花,遇到了陸成。
“那時我就喜歡你了,或者說第一次捎你回家時就看上你了。”陸成指腹在她眼角徘徊,好像在喚她睜開眼睛,她真的睜開了,杏眼水汪汪望着他,陸成的手才滿足地移到別處,繼續道:“所以我委婉地打聽你大概何時能贖身。”
凝香驚訝,努力回想當時的對話,自己確實被陸成以秋天摘果子爲由引着說了贖身的大概時候。
這人,真是狡猾。
心裡卻甜絲絲的,看看左右,凝香拉下陸成摸她臉的手,小聲道:“別讓人瞧見。”
陸成嗯了聲,聰明地將她拉到了一棵主幹比較高的茂盛果樹後,將她抵在樹幹上,貼着她額頭問道:“知道那天你們走了,我都想了什麼嗎?”
凝香不知道,但感受着他漸漸熾.熱起來的眼神,她能猜到,肯定是不正經的事。
“我想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帶你來這裡賞花,就咱們倆,我先陪你賞花,再將你拉到樹後,你力氣小,怎麼躲也躲不開我,只能乖乖地任我宰割……花下雨似的落下來,落在你背上……”
說到一半按住她雙手,不許她捂耳朵,任她往哪邊扭頭,他都追着她,逼她一字一句都聽清,聽清他那些粗鄙無恥的想象。
然後凝香驚駭地發現,陸成不僅僅是想,他還真的想做。
“陸成!”凝香慌了,拼盡力氣推他,努力跟他講道理,“陸成,阿南他們回來了怎麼辦?表妹她們繞到這邊怎麼辦?你不怕被人看見,你替我想想行不行?”
她委屈,害怕地要哭了。
“好,我聽你的。”陸成並未打算此時弄,見她已經瀕臨崩潰,他溫柔地抱住她,邊安撫地拍她背邊道:“我現在聽你的,那你也得答應我,等晌午他們在棚子裡睡着了,你乖乖跟我走。”
跟他走,去哪?
凝香再傻也明白他的意思。她不想答應,才猶豫了一下,他又壓了過來,明目張膽地威脅,凝香沒得選,只得咬脣點頭,尋思着車到山前必有路,先躲過這次,事到臨頭再想辦法吧。
得了承諾,陸成雀躍地香了幾口,乖乖鬆開了她。
也幸虧兩人沒有真的做什麼,剛從樹後走出來不久,遠處就傳來了腳步聲,高高大大的身影,邊走邊左右張望,正是嚴敬。撞見陸成夫妻,嚴敬有點失望,掩飾道:“我碰見阿南他們了,陸成你過來,我有事問你。”
陸成讓害羞的媳婦先去賞花,他隨嚴敬走出了一段距離。
“秋兒在哪邊?”嚴敬望着果園問。
陸成先是皺眉,跟着憋住了笑,平靜道:“她沒來,就我們一家人。”
嚴敬難以置信地盯着他看了兩眼,突然爆了句粗口,上前就要打陸成:“誰讓你告訴他的!“
虧他猶豫半天才假裝隨口問陸言都誰來了果園,聽陸言一邊朝松鼠窩扔小石頭一邊提到了徐秋兒的名字,他高興得就跑來了,沒想到陸言竟然在騙他!
“陸成,你這事辦得不夠意思,你……”
“我真沒說。”陸成躲開他,無奈地解釋道,“我又不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什麼話都往外說。老二心眼多眼睛毒,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初徐槐喜歡管平就被他看出來了,可能上次你隨我去徐家迎親,讓他發現端倪了吧。”
嚴敬信他,可沒有見到心上人,他不舒服,瞪着陸成道:“那你怎麼不帶秋兒來?”
陸成哭笑不得:“香兒都沒想起叫上堂妹,我當姐夫的總惦記小姨子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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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敬不管,想到自己要追徐秋兒只能靠陸成,他往陸成身後望了眼,咬牙威脅道:“陸成我告訴你,下次再有這種機會,你若不幫我牽線,我就把李秀蘭喜歡你的事告訴嫂子去,女人心眼都小,沒影的事也會瞎想,我就不信嫂子一點都不懷疑你!”
他去年摘栗子時也是用李秀蘭威脅他,陸成忍了一次忍不了第二次,諷刺道:“你儘管去說,人我都娶回來了,她不信我也能哄信了,倒是你,真敢亂嚼舌頭,這輩子你都別指望跟我做連襟。”
轉身就要走。
嚴敬怕了,撲上去抱住了自己的好兄弟,哀求的聲音拐了不知多少彎:“陸成……”
若是凝香做出這種動作,陸成求之不得,換成兄弟,他一把就將人甩開了,“滾!”
斥完緊張地看向妻子所在的方向。嚴敬是男人,他自然不怕妻子誤會他們,但陸成怕在妻子面前丟人,爲有這樣一個不夠穩重的朋友。
嚴敬見好就收,擋到他前面跟他說正經的,“鎮上齊老太爺下個月過八十八歲大壽,說是要請戲班子唱戲,從晌午飯後開始唱,一直唱到黃昏,你帶嫂子來,順便把秋兒也帶上?陸成,你兒子也有媳婦也有,不能自己吃飽喝足了就不管兄弟是不是?”
陸成還真不想管他,有些鄙夷地道:“喜歡她就自己想辦法,求別人算什麼?”
“敢情你跟徐家捱得近,地頭也挨着。”嚴敬羨慕嫉妒道。
他倒是想學陸成的招數,可徐秋兒沒事不出門,兩家又隔了將近二十里地,他怎麼去追?沒事跑去徐家跟前晃悠,不惹人懷疑纔怪。
想到他的難處,陸成鬆口道:“算了,再幫你一次,這次還不行,你別再找我。”
嚴敬連連道謝,痛快道:“中午我請你們去迎仙居吃席,這回咱們去雅間裡吃。”
陸成本就打算一家人中午下館子的,嚴敬如此大方,他當然不會拒絕。
而留仙鎮南邊十幾裡外的一條土路上,一輛黑頂馬車正穩穩地朝鎮子的方向而去。
春風拂過,吹起窗簾一角,裡面貌美的丫鬟背對主子坐於他膝,繡着粉桃花的長裙遮住了他華貴衣襬。她微微仰頭,好像車頂上掛着什麼,翹起身子要夠,主人不許,用力將她按了回來,反反覆覆。
“世子就不怕,下午打獵,沒力氣了嗎?”素月扭頭,斷斷續續地問,面如芙蓉,美眸盈盈。
裴景寒最喜歡她這雙勾人的狐狸眼,被她這樣質疑自己,他淡淡一笑,後背不再靠着車板,雙臂抱住她,慢慢地身子前傾,附在小丫鬟耳邊低語,“信不信到了山上,我可以一邊騎馬打獵一邊……”
最後兩個字輕不可聞。
素月與他對視片刻,紅脣翕動,無聲地說了兩個字:不信。
裴景寒眸色一黯,猛地抱她跪到了車板上。
素月咬脣笑,莫名想起從沈悠悠的詩冊上看到的兩句詩。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她這輩子就跟他們耗上了,怎麼都是耗,爲何不開心點?
裴景寒可以左擁右抱,她也可以只享受他的伺候,反正這事吧,費力氣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