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國躺在加護病房裡,全身各處都連着監聽設備,鼻孔裡還叉着輸氧管。他對正在給他臉上撲粉的李小曼說:“儘量弄的蒼白一點,還不能讓少琛看出來是擦了粉。”
“您放心。這是我從法國買來的修顏霜,保證自然無味。”李小曼將陸安國的臉色修飾好後,趕緊把粉盒收起來。
“他來了,你哭的用力點。”陸安國在看到玻璃窗外閃過的匆促的身影時,立刻閉上眼睛,小聲叮囑李小曼。這幕戲一定要演好,不然他那固執的孫子這輩子也離不開趙青荇那個女人。
當陸少琛衝進加護病房後,看到爺爺緊緊閉着眼睛,臉色蒼白如紙,躺在病牀上毫無生氣,立刻揪緊一顆心。
李小曼趴在牀邊,正傷心地掉眼淚:“陸爺爺,您睜開眼睛看看小曼,您答應小曼要陪小曼去爬香山,您不能食言。”
“小曼,不要哭。”陸少琛走到李小曼身邊,擔憂地看着爺爺。
李小曼擡起淚溼的眼睛,難受地說道:“陸爺爺始終還沒醒過來。少琛哥,你去哪兒了,爲什麼陸爺爺病了,我一個人都找不到?”
“我剛下飛機。”陸少琛坐在病牀邊,認真研究着旁邊的顯示器上那些曲線與數據,“醫生怎麼說?”
“嗯,剛做完檢查,還沒告訴我結果。”李小曼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陸安國根本沒犯病,這只不過是他命令醫生配合他演的一同戲而已。
“我去問問……”陸少琛剛想起身去醫務室,就聽到病牀上的陸安國發出淺淺的申吟。
“嗯……少琛……”陸安國虛弱地睜開眼睛,用顫抖的聲音喊着陸少琛。
“爺爺,您哪不舒服?”陸少琛趕緊坐回病牀邊,握住爺爺的手。
“憋氣,心口疼。”陸安國皺起眉,一副極度虛弱的模樣,“把牀頭升起來。”
陸少琛趕緊按下開關,將牀頭升高。
“少琛,爺爺是不是要死了?”陸安國有些淒涼地問道。
陸少琛趕緊安撫老人:“怎麼會?爺爺一定能長命百歲。”
陸安國搖搖頭,帶着一份悲傷地說道:“你不用……安慰爺爺,我的……身體自己清楚,我已經是風燭……殘年,活不了多久了。”
“陸爺爺,您不會死。您還沒看到少琛哥跟少琥哥結婚呢!您不是說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抱重孫子嗎?你一定能抱到重孫子。”李小曼笑着說道。
“少琥沒定性,我只能指望……你跟少琛了。”陸安國嘆了一口氣。
“陸爺爺!”李小曼嬌羞地垂下美麗的眸子,偷偷瞥了陸少琛一眼。
陸少琛冷冷地眯起精眸,仔細觀察爺爺跟李小曼的互動。爺爺這是想要逼他?
陸安國突然捂住胸口,手指悄悄在胸口運着手腳,然後開始急促地喘氣:“少琛,爺爺只有……一個願望……就是看你跟……小曼結婚……你能滿足爺爺嗎?”
這時,顯示器上的曲線開始斷斷續續,時而曲線,時而成一條直線。
“我去叫醫生。”李小曼緊張地站起來,去喊大夫。剛纔不是說在裝病嗎?怎麼陸爺爺真犯病了?
陸少琛有些慌亂,難道爺爺真的病了?不過,就算爺爺病了,他也不會答應娶小曼。青荇的表白給他戰勝爺爺的勇氣。不管爺爺怎麼反對,他也要把青荇娶進門:“爺爺,您養病要緊。我的婚事您不用操心。”
“要你跟小曼結婚會死嗎?”陸安國突然瞪大眼珠,氣憤地大吼,吼完之後,他就難受地倒在病牀上,呼吸越來越急促。
“少琛,”這時,陸伯偉跟妻子朱莜走進來,他走過來,不悅地訓斥陸少琛,“你要把你爺爺氣死!”
朱莜用手絹捂着嘴,坐到病牀邊,悲悽地哭起來:“爸,您不能死,我跟伯偉還沒盡到孝心。”
聽朱莜的話跟哭喪一樣,陸安國氣白一張臉,他突然惱火地朝朱莜大吼:“我還……沒死!”
“爸,您別激動!”陸伯偉一邊幫陸安國順着胸口,一邊安撫他,並朝妻子使了個眼色。朱莜立刻嚇的不敢吱聲。難道她討好陸安國不成,弄巧成拙了?要是他真的死了,會不會把財產全留給大哥一家?
“少琛,你到底……結不……結婚?”陸安國固執地問着孫子。
“我結。但不是跟小曼。”陸少琛驕傲地挺起胸膛,毫不妥協地回答,“我已經有心愛的女人。爺爺,您會抱到孫子。”
“心愛的女人?”陸安國氣的手指發抖。都這種時候了,少琛竟然還堅持要娶那個趙青荇,“我的孫子必須是小曼生的!”
“您不是隻有我一個孫子。如果您堅持,就叫少琥娶她。”陸少琛不想拖少琥下水,不過爲了青荇,他被逼無奈。如果爺爺非堅持要小曼進陸家,那就叫少琥娶。他這一生只會認定青荇一個女人。
“你反了?”陸安國氣惱地從病牀上坐直,指着陸少琛就開始大吼,“只要你是我陸安國的孫子,您就必須聽我的話!過完年你就給我娶小曼進門!”
看到陸安國非常有生氣地大吼,陸少琛長吁了一口氣。看來他的猜測是真的,這只不過是一場爲了逼他結婚的戲。他笑着走近病牀:“爺爺,您臉上的粉掉了。”
“你!”陸安國尷尬地瞪着孫子,說不出話來。
“爸,您裝病?”陸伯偉跟朱莜詫異地呆在那裡。朱莜掐了丈夫一把。陸安國沒病也好,在他沒留好遺囑前,還不能死。怎麼着,他也要把遺產平均分給兩兒子後才能死。
“爺爺,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簡小秋。”陸少琛儒雅而堅定地望着爺爺。
“當事者迷,旁觀者清。你爸當初也跟你一樣篤信愛情,結果呢?那個簡小秋拿着十萬塊錢的支票,毫不留戀地走人。如果你不是陸家的子孫,我就不信那個離婚的女人還會愛你。”陸安國越說越激動。兒子當年爲了簡小秋跟他鬧翻,結果最後卻被那女人拋棄。他不希望孫子也像伯雄一樣,看不清女人的本質。只有小曼是真心愛少琛,不會因爲陸家的財產跟少琛的地位而騙他的感情。他堅信只有小曼最適合少琛。
“我很清醒。我愛的女人也不是簡小秋。爺爺,不要逼我離開陸家。”陸少琛帶着一份威脅,堅持地看着爺爺。
爺爺固執,他會比爺爺更固執。如果陸家不能接受青荇,那他會離開,跟青荇組織一個溫馨的小家庭。
“你清醒?你清醒就不會跟一個有夫之婦糾纏不清!”陸安國急火攻心,掄起拳頭就要打陸少琛。
陸伯偉見狀,趕緊上前阻攔:“爸,您別生氣。少琛這孩子不懂事,您慢慢教訓。”
“我要敲醒他的大腦!”陸安國雖然已近八十,可是因爲軍人出身,一把就將吃的大腹便便的二兒子推到一旁,朝着陸少琛揮去。
“爺爺,您隨便打,我不會還手。但是我還是要告訴您,我不愛小曼,永遠也不會娶她!”陸少琛挺直胸膛,毫不畏懼地等着爺爺的拳頭落下。
就在這時,李小曼帶着心臟權威夏院長走進來,她聽到陸少琛最後一句話後,深受打擊。難道她就那麼不值得他愛?
她捂着嘴,傷心地跑出病房。
“小曼!臭小子!你要活活氣死我!”陸安國急的想追上去。陸少琛這個傻孫子,非要把小曼逼走才甘心?他才邁開腿,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撲通一下摔到陸少琛身上。
“爺爺!”陸少琛慌亂地抱起爺爺,把他平放到病牀上。
夏院長趕緊過來給老爺子看病,護士把監聽設備重新戴到老人的身上,並將氧氣管放到他的鼻孔裡。
看着夏院長跟護士一陣忙碌,陸少琛緊張地握緊拳頭,不敢離開一步。
爺爺只想演一場戲帶他,結果卻真的氣病了。
看來要讓爺爺接受青荇,比他想像來的難。
“少琛,你就不能順着爺爺?女人是什麼?生活的調劑品而已!你犯的着爲了一個低賤的女人惹你爺爺犯病嗎?”陸伯偉用長輩的身份,不滿地教訓陸少琛。他的話引來妻子的不滿,朱莜不悅地質問:“陸伯偉,你說誰是調劑品?”
“朱莜,我不是說你。”陸伯偉見朱莜生氣,立刻跑去安慰妻子。
“那你是說你誰?你養的那些女人?”朱莜挑釁地瞪着陸伯偉。
“我是在教訓少琛,你別填亂。”陸伯偉不滿地板起臉。妻子竟然在侄子面前拆穿他養情婦的事,雖然這是半公開的秘密,說出來他的臉上也不擱。
“我就填亂了!陸伯偉,今天既然挑明瞭,咱們就把事情說清。你給我把那些調劑品給我清理了!不然,我會讓你不得安寧!”朱莜越想越生氣。打從他們結婚,陸伯偉就風流成性,他外面的女人就沒斷過。他今天竟然說女人是生活的調劑品,這不擺明把她也算進去了?
“你們兩個安靜點!要吵你們回家吵!”陸少琛沉聲說道。爺爺這裡還在急救,二叔兩口子竟然在病房裡吵架。二叔養情婦又不是一天兩天,二嬸有必要在這種危急的時候跟二叔吵?
朱莜不高興了,她指着陸少琛的鼻子叫囂:“你敢對我大小聲?陸少琛,你爺爺會昏倒還不是你給氣的?”
“是我的錯我會承擔。”陸少琛冷傲地看着朱莜。今天的確是他的話刺激到爺爺,他可以向爺爺道歉,但是在婚姻問題上他決不會妥協。
“哼!伯偉,又不是我們氣壞爸,我們走!”朱莜高傲地扭着不算細的粗腰,大聲叫着丈夫。
“朱莜,你鬧什麼鬧?爸還昏迷着!你一邊兒待着去!”再對陸少琛有意見,陸伯偉也明白今天這種時候,是他跟朱莜表現的最佳時機。如果爸醒過來看不到他們,以後還能有他們半點好處?朱莜今天犯傻,竟然選這種時候跟他鬧。
朱莜氣地咬住牙,看了一眼丈夫,只能閉嘴。
不知道她跟她丈夫到底哪點不如陸伯雄夫妻,他們怎麼討好都得不到陸安國的喜歡。真不知道老東西死的時候會不會把所有財產都留給大伯子一家。
過了許久,夏院長跟護士才忙碌完,儀器上的曲線開始變得有規律,只是陸安國一直沒有睜開眼睛。
陸少琛跟在夏院長後面,緊張地問道:“孫叔叔,我爺爺的情況怎麼樣?嚴重嗎?”
“非常嚴重!上次不是告訴過你們,不要刺激他?”夏院長擡起頭,帶着責備地問道。陸安國位高權重,到現在這個歲數該是安享晚年的時候,卻被子孫們氣成這樣。上次陸安國出院的時候,他多麼慎重地叮囑過他們,不能再刺激陸副主席,結果這些人根本沒記住。
“不得已。有些事涉及到原則問題。”陸少琛雖然深感歉意,卻並不後悔反抗爺爺。不管壓力多大,他也要娶青荇。
“陸副主席已經禁不起刺激。你們好自爲之。”夏院長說完,就走出病房。
陸少琛回到病牀旁,坐在牀邊的椅子裡,擔憂地握住老人的手:“爺爺,我們都一樣固執。該誰妥協?”
“當然是你!”陸伯偉擺着長輩的架子,高傲地批評陸少琛,“你爺爺要你娶小曼還不是爲你好?你這麼氣你爺爺就是不孝!”
陸少琛只是擡眸看了二叔一眼,並沒理他。
他能妥協嗎?
想起青荇那句“我愛你”,他心裡就開始飛揚。在這場愛情的戰爭中,他並不是孤軍奮戰,青荇的那句話讓他堅定了抗爭下去的決心。他們的愛情也許會充滿波折,可他不會放棄,不會向爺爺的強權妥協。
……
青荇正在給媽衝藕粉,結果被開水燙到手指,碗從她手裡掉到地上,摔成碎片。她疼得咬住手指,心裡有種不安。
“燙到了?快去用冷水沖沖!”孫尚儀急的真想下地,去看看女兒的手燙的怎麼樣。可是她的腿卻並不爭氣,除了腳趾頭能動一動,她連動一下都辦不到。不過她並不悲觀,畢竟她活過來了,能看到女兒快樂地活着,這對她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幸運。
青荇走進衛生間,一邊用冷水衝着紅腫的手指,一邊想着陸少琛。是剛纔太思念他了嗎?她的腦子裡滿滿的全是他,還有一種隱隱的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不安。陸少琛對她的愛那麼濃烈,她還有什麼好擔憂的?
當手指不再痛,她回到病房開始收拾零亂的地面。破碎的瓷片散落在地面各個角落,她仔細地拾起大片的磁片扔進垃圾桶,然後用吸塵器把細小的瓷片吸乾淨。在打掃房間的時候,她的手指不小心又被刺破。
“今天這是怎麼了?總是受傷。”孫尚儀跟護士要來創可貼,一邊數叨着一邊幫女兒粘上創可貼。
“媽,只是小傷口,您別擔心。”青荇堅強地笑着,毫不在意地揚揚手指,“您看,貼上創可貼就好了。”
“傻孩子。”孫尚儀擡起手,慈愛地摸着女兒的臉頰。
青荇堅強地讓他心疼。這八年,她也是這樣堅強地面對傷痛的吧?
青荇趴到母親懷裡,像個缺少安全感的孩子似地,緊緊抱着她的腰:“媽,您醒了,真好。”
孫尚儀一下下撫着女兒柔順的黑髮,眼裡有一層朦朧的霧氣。
青荇到底是怎樣堅強地獨自挺過這八年的?
記憶中,昏迷不醒前,她的耳邊一直迴盪着青荇絕望的呼喊:“救救我媽!”
那一幕似乎還在眼前,轉眼青荇就已經長這麼大。她閉着眼睛躺在這裡,無法陪着女兒,還要讓女兒爲她揪心難過。
這一切都是唐家驥害的!當年離婚後的她感情很脆弱,被唐家驥趁虛而入,她沒想到這場婚姻會給自己跟女兒造成永遠無法撫平的傷害。她沒想到唐家驥會是一個披着君子外衣的色狼,竟然把目標盯到女兒身上。如果當初她沒有傷心地去那個有名的失戀酒吧,會不會命運會完全不同,她的青荇就能平靜地度過童年,笑着長大?
她心裡對女兒的愧疚永遠也無法消除,只有在看到陸少琛這麼疼愛女兒的時候,她的心才稍稍寬慰。
“媽……媽……媽……媽……”青荇不斷叫着媽。這八年,她一直渴望叫都沒有機會叫,現在媽醒了,她一定要好好滿足自己。她趴在媽的懷裡,能感受到媽撫摸在自己頭上的手帶着無盡的寵愛,她的清眸被淚水瀰漫。
“青荇,我的寶貝。”孫尚儀眼裡也泛起淚花。
她覺得自己像是經歷了一場生死輪迴,對生命有了更深刻的感受,對女兒的愛也更深。她只想在閉上眼睛之前,好好地疼愛青荇,做一個好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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