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
每一分鐘都是難以想象的煎熬。
戰獄睜着眼睛,又是一夜無眠。
想喻馳,想到心痛難忍。
聞不到空氣中有喻馳的氣息,感覺不到喻馳的存在,這種感覺簡直能將人逼瘋,如果喻馳能回來,他願意用一切去交換。
戰獄連夜冒着大雨出了門,看着荒無人煙的筆直公路,無比彷徨,腳下油門重重一踩,車子狂飆,不一會兒就進了市區。
市區的特殊行業最受歡迎的時間是晚上的七點到凌晨一點,現在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就連平常最熱鬧的市區也已經變得寂靜無人。
戰獄的車速很慢,漫無目的地看着兩旁緩慢倒退的樹木,以及一間間已經關門打烊了的店鋪。
他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車窗開得很大,冷風不斷涌入車裡,衝散了像要窒息的味道。
終於,戰獄看到了一間還沒有關門的店鋪,是賣花的,大概是因爲剛開張沒多久就接了一樁大生意的緣故,幾個年輕的員工加班到深夜,現在還在忙活。
戰獄透過透明的櫥窗看到了一個精緻的花瓶裡養着不少傲然綻放的白菊,感覺自己沒有地方可去也沒有事情可做的戰獄終於找到了事做,車子在花店前穩穩地停了下來。
戰獄一下車就被大雨澆了個透心涼,渾身溼漉漉地走進了花店,一個笑容甜美的女生迎了上來,“先生您好,請問想要買什麼花?”
戰獄的視線一下子便鎖定了盛開着的白菊,心不在焉地挑選了幾株白菊後,戰獄給了錢,離開了花店,隨後開着車回到了戰凜的別墅。
深更半夜,戰凜和鬱梓早就睡下了,戰獄停好車,摸黑進了別墅的小花園,有僱傭兵發現了戰獄,卻被戰獄命令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戰獄帶着滿身雨水坐在了小花園的臺階上,將手裡的白菊一株又一株地插在了土壤裡,小時候總是聽林叔跟他講許多人生的哲理,現在他多想再聽聽林叔的聲音,多想有個人告訴他,他該怎麼辦。
“爲什麼?你們都要離開我!爲什麼……”戰獄落魄得就像一個乞丐,不停地喃喃自問着,“我找不到喻馳,我該去哪裡找他,我該去哪裡找?”
清晨,鬱梓起牀的時候便發現小花園裡躺着一個人,看清楚那個人是誰後鬱梓變了臉色,“御天!”
因爲戰獄吩咐過不讓任何人打擾,所以昨晚誰都沒敢靠近小花園,便沒有人知道戰獄暈倒在了花園中。
鬱梓跑過去,心疼地看着戰獄迅速消瘦下來的蒼白臉龐,以及眼眶下兩個黑得令人無法忽視的黑眼圈,皺着眉將戰獄的上半身扶起來,讓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怎麼會這樣?都沒有好好吃飯休息麼?”
戰凜洗完澡回房後沒有找到鬱梓,便邊擦着頭髮邊出客廳喊着鬱梓的名字,鬱梓回頭“噓”了一聲,戰獄好不容易纔睡着了,可不能吵醒他。
“就讓他這麼睡着嗎?”戰凜縱然對戰獄躺在鬱梓的大腿上心生不滿,卻還是給戰獄拿來了一張厚厚的毛毯,蓋在了戰獄的身上。
“他看起來像是很久沒有好好地睡過一覺,移動到牀上的話我怕會吵醒他。”鬱梓低着聲音說道。
戰凜坐在了鬱梓的身邊,“放心吧,他會沒事的。”
“我們該怎麼樣才能幫他?”鬱梓皺着眉。
戰獄其實已經醒了,他只是還不想離開鬱梓的懷抱,他記得林叔去世的那一晚,在頂樓的天台上,喻馳也是這樣抱着他。
很溫暖,令人一輩子不想放手。
戰獄終於明白了爲什麼戰凜離不開鬱梓,因爲鬱梓就是戰凜的精神支柱,沒有了鬱梓,戰凜也許會撐不下去,他沒有想到,喻馳在不知不覺間也成爲了他的精神支柱,失去了喻馳,他甚至連死都不能。
因爲戰凜和鬱梓都愛他,他們的愛,使得戰獄不敢也不能如此自私,做出令他們傷心的事情。
可他還有什麼呢?失去了喻馳,他的世界變得一片空白,除了勉強活下去,感覺不到一絲的快樂。
“心病還須心藥醫。”戰凜嘆着氣說了一句。
鬱梓撫摸着戰獄的頭髮,“從那天早上我看見喻馳從御天的房間裡出來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那孩子...愛慘了御天,他這麼愛,怎麼捨得拋下御天呢?”
爸爸在說什麼?什麼那天早上從他的房裡出來?!戰獄的心劇烈地顫了顫,難道……
“爸爸,您說的那天早上...什麼意思?”戰獄猛地睜開了與戰凜幾乎一樣的深邃雙目,灼灼的視線逼得鬱梓有些心悸。
雖然當初答應過喻馳不要告訴戰獄,可現在喻馳都已經……
見鬱梓不答,戰獄的心往下沉了沉,“爸爸,你快告訴我!”
“就是林叔去世的那天晚上,你喝醉了酒,喻馳他照顧了你一整夜,第二天才、才從你的房間離開。”鬱梓有些結巴地道,雖然戰獄已經長大了,而他也一把年紀了,但對於“那方面”的事鬱梓的臉皮依舊薄得很。
戰獄一怔,“那天我醒來後,第一個看到的人是丁言,丁言說,是喻馳叫他過來照顧我。”
“不,我親眼看見,那天從你房裡走出來的人是喻馳,他的脖子上還有……”鬱梓頓了頓,卻看到戰獄在一瞬間變了臉色。
原來竟是如此嗎?
他一直介意並且念念不忘的那個夜晚,竟然真的是喻馳?不是夢,也不是假的?那麼第二天他看到的喻馳脖子上的吻痕,不是向嘯留下的,不是別的任何人,而是他自己嗎?
可他做了什麼?
他對喻馳做了什麼?
他誤會了喻馳,出言侮辱了喻馳,傷害了喻馳,歸根究底,是他不夠信任喻馳,只相信自己雙眼看到的一切,忽視了喻馳的心情。
“是他...可他爲什麼不說?!”戰獄握緊的雙拳中竟然溢出了鮮紅的血,可見他用了多大的力道,可他卻彷彿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般,扭曲的臉帶着深深的疑惑。
喻馳明明有機會解釋,可爲什麼一個字都沒有說,就這麼任由自己傷害他,甚至踐踏他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他甚至還說喻馳骨子裡跟丁言那種來之不拒的人並沒有任何分別,當初喻馳的眼神是怎麼樣的?夾雜着憤怒、不敢置信與哀傷,舉起手給了他一巴掌,卻沒有將他打醒。
喻馳當初的心情,戰獄終於切身體會到了,難怪喻馳總是害怕自己會離開他,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給過喻馳任何安全感,像喻馳那般強大的男人,竟然一直在患得患失中活着,而他自認爲保護喻馳纔跟丁言所做的戲,對於愛着他的喻馳來說,又帶來了多大的傷害?
“他說那晚是個錯誤,並不是你自願發生的,你只是喝醉了,還讓我答應他不能告訴你這件事,擔心破壞你的什麼計劃……”鬱梓邊回想邊道,“那孩子爲了你,確實吃了不少苦。”
戰獄的心在不斷地滴着血,“他爲什麼不說,什麼都不說,喻馳,你真傻……”
那晚是你,真的是你,可我卻還那樣對你!
“爸爸,爸爸,你知道我做了什麼嗎?我狠狠地傷害了他,喻馳不會原諒我了,他不會原諒我的,所以,所以他才選擇離開我……”戰獄痛苦地抱着腦袋,仰天發出一聲嚎叫。
在鬱梓擔憂的目光中,戰獄開着車離開了別墅,小花園裡的白菊被雨水吹打了一夜,蔫不拉幾的落了一地,戰獄給僱傭兵隊長打了一個電話。
發瘋般地喊道:“找到喻馳,給我找到喻馳爲止!”
上天下地,黃泉碧落,這輩子,他不信他找不到喻馳。
找回了人,他會窮盡一生去愛他、護他,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戰獄都會一如既往;若是找回了屍,那便守着他,一輩子再也不看他人一眼,等若干年鬱梓和戰凜離開這個世界後,他便陪喻馳就此長眠!
戰獄的吶喊彷彿傳出了很遠很遠,就連僱傭兵隊長的耳朵都被喊疼了,“是是是,少爺,我們知道了。”
……
遙遠的英國倫敦,慧仁醫院的病房內,躺在雪白病牀上的喻馳彷彿聽到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吶喊,他的額頭沁出了冷汗,是誰?
是誰在叫他?
是在叫他嗎?
喻馳待在一個黑暗的世界裡,不知道自己是已經死了還是依舊活着,他很想醒過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就是醒不了,黑暗無邊無際地籠罩着他,只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一直鑽着他的腦袋,冥冥中給他堅持下去的力量。
因爲此刻英國正是黑夜,所以誰也沒有發現喻馳流了淚,月光透進病房中,那滴淚從喻馳的眼角處滑落,滴在了雪白的枕頭上,留下了淡淡的水印。
那道聲音令即使已經成爲了植物人的喻馳,也痛徹心扉。
病房裡嘀嘀作響的儀器聲並沒有停止過,那些複雜的儀器維持着喻馳虛弱的生命,那顆傷痕累累的心,還在堅強地跳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