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諸侯王裡,只有韓王成一直跟隨在項羽身邊。多麼忠心耿耿,而是被項羽變相的扣留了。
其實韓王成在諸侯王勢力絕對屬於弱小的那一類,劉項入關之前,他剛剛結束在韓地的遊擊生涯,勉強佔了幾座市鎮,手下兵不滿萬,將不足十,唯一的謀士張良都被劉邦借去了。後來得封韓王很大程度上是因爲他這個韓王確實是故韓王室後裔,且已經得到當年的武信侯項梁認可。項羽看在已故叔父的面上,這才重封他爲韓王。
但項羽封侯後,關東六國大多被各家新舊勢力瓜分,唯有韓國只有韓成這一個名正言順的諸侯王,所以雖然地盤不大,但好歹還保持着統一的局面。
我曾和陳平討論過項羽分封諸侯之後的天下局勢。當時陳平從另一個角度分析過項羽的這次分封。
“若說漢王入蜀之後,霸王便完全放心了,平倒是不以爲然。”陳平當時道:“以平看來,章等三秦王便霸王壓制漢王的第一步,若漢王不顧三秦直接東進,則三秦的存在可以威脅漢軍後方,如果漢王先攻三秦,那麼就算關中打下來,霸王的大軍也夠時間趕到了。”確實,劉邦與項羽分居東西,中間是漫長的戰略縱深,足夠項羽做好任何戰爭準備。
陳平微笑道:“只是正如平上次所言,霸王未曾考慮到時間的問題,如今齊、趙二國均反。而又有昌邑水賊彭越於後騷擾,三方俱亂,且都近在眼前,直接威脅他地彭城腹地,他就算有心援楚也得把身邊的這些給清理乾淨再說。”
我點點頭,必須承認劉邦入關的這個時機選擇得非常好,恰在項羽正全力壓制齊、趙兩國,無暇西顧之時,且行動迅速。短短三個月就拿下了整個關中,並建立了自己的防禦,讓項羽就算整師西進也趕不及了。
“爲了控制漢王東進的步伐,以免在霸王騰出手來之前讓漢軍發展壯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項羽就必須殺韓王成。”陳平慢慢道。“所以,平以爲韓王之死實是爲漢王之故。”
我心頭一跳,道:“陳先生此話怎講?”
“王后試想,若漢王得了三秦繼續東西。第一個碰到的是哪位諸侯王的地盤?”
“韓國。”我在腦中構想了一下地勢方位,對陳平的話若有所悟。
“正是。”陳平肅容道:“下一個能阻擋漢王東進地,就是韓國。可韓王素與漢王交好,且韓相張良曾長期居於漢營。與漢王私交甚篤,霸王自然不能放心。所以霸王始終將韓王帶在身邊,不允其回國。後又封其爲穰侯。就是爲了通過韓王控制韓地。但這麼做就又出了新問題。那就是韓國無主政之人,軍政俱是一片混亂。兵無戰力,根本不能阻擋漢軍東進。霸王想必已經慮到這點,這才決定殺掉韓王,直接插手韓國的軍政事務。”
他看了我一眼,道:“想必王后已經知道,霸王殺韓王成之後,封鄭昌爲韓王。如此以韓地爲中心,聯同河南王、殷王,三王合力,便形成了阻擋漢王東進的第二道防線。只要漢王與三王陷入苦戰,臨江王共敖、衡山王吳便可自南向北攻擊漢王的右翼,斷其糧草輜重通路,到時漢王自然不戰自敗。”
陳平地大局觀相當的好,聽他這麼細細的分析,有條有理,我確實也想不出項羽還有什麼其它的意圖。不禁點頭道:“先生所言有理,可如今韓王已死,霸王是搶在我們之前動了手,不知我們有何應對之策?”
陳平沉吟了一下,微微一笑道:“依平看來,我軍不能在關中多作停留,當速速出關東進纔是,至少也得在霸王西顧之前在關外搶得一塊進可攻、退可守地地盤,再伺機徐圖東進。”
我含笑道:“先生此言不妨向漢王細細稟明。”
陳平丹鳳眼閃動了一下,淡淡地道:“倒也不需平去分說,韓將軍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自會定好東進之策。”
這話裡似乎另有意味。我不禁看了陳平一眼,見他神色淡然,卻也看不出多少端倪,心道,只怕是韓信自恃才高,在軍中過於獨斷,讓一向圓滑的陳平都有了幾分怨氣。又想,這世上當真沒有十全十美的完人,韓信在軍事上那般天才,在待人處事方面
普通人也不如。不過聯想到韓信少年時的際遇倒也個孤零零長大地孩子,四周都是鄙棄的眼光,又有誰肯耐心教導他處世之道,再加上天性就倔強孤傲,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不奇怪。
……
不管韓王成爲何而死,死者已矣,我現在關心的是在彭城失蹤地張良。
聽派駐在彭城地青鳥回報,項羽殺韓王當日,張良恰不在城中,故而逃得一劫。其後便再也無人知道他地行蹤了。張良當年謀刺始皇,天下大搜都讓他成功逃脫,如今楚地局勢遠不如當年嚴密,抽身而走對他來說應不是難事。所以我還不算十分擔心,只是吩咐讓各地的青鳥盡力搜尋張良地下落,一旦發現,便全力助其西入關中。
自彭城還傳來一個重要消息,那就是懷王熊心終於移駕郴縣。
當初項羽還在咸陽之時,就派范增催熊王移往郴縣,將彭城讓他做王都。熊心以縣王宮尚需修建的理由一拖再拖,直拖到今日才動身。聽說縣王宮尚未完工,但項羽已經回師彭城,卻一直住不進王宮,實在氣惱得很,便逼着熊心搬了家。
聽到這個消息,我突然想起歷史上熊心之死就是在他離開彭城的路上,心中不由一驚,難道項羽就是在此時下的手?這時代的消息總是滯後,就算是以青鳥的速度,從彭城傳入關中,也已經過了多日,就算我想有什麼動作也來不及。暗自嘆息了一聲,幸好陳平早已李代桃僵,以假換真,那個熊心不過是個冒牌貨而已,否則我此刻又得面對着一個故人之死了。轉而又想,那個冒充熊心的孩子豈非也是無辜,只不過是因爲長得像另外一個人,就平白的葬送了性命。
這真是一個殘酷的時代。
在我全力尋找張良的同時,韓信也啓動了他的第二步戰略,那就是出關。
在這段時間,爲了穩定關中局勢,劉邦頒佈了三項重要政令:第一,爲了激勵將士奮勇殺敵,諸將如果率領一萬人就能夠招降一個郡的,封萬戶侯;第二,爲了安撫關中民衆,斥資整治關中河道,並開闢故秦貴族封地以爲耕地,分令農民耕作——爭取民衆支持;第三,大赦原三秦王手下的故吏降卒,使其安心爲漢王效力。
這三項政令都是由陳平建議的,很明顯,他雖掛着軍中謀士的身份,卻從不參與軍事的安排,只是在行政事務中向劉邦進言。目前蕭何仍在南鄭,所以在這方面劉邦確實也相當倚重於他。
而韓信則全力負責軍事攻伐。在他的策劃之下,漢軍終於殺出了關中。
最初,韓信選擇的是走武關,但南冀爲臨江王共敖的地盤,共敖對項羽倒是忠心耿耿,竭盡全力地替項羽守住了南面防線,將漢軍阻於陽夏。這時的漢軍雖然已經在關中招兵買馬,補充了近十萬的新軍,但也經不起這般老是啃硬骨頭,於是韓信果斷改變出關路線,由函谷關走中路東出。
而就在這個關鍵時刻,懷王熊心的死訊傳到了關中。
熊心果然死於前往郴縣的路途之中。雖然公開的消息是熊心於江中浪大船覆而亡,但私下裡傳得沸沸揚揚的卻是項羽指使英布、吳和共敖。等人於將熊心勒殺於船中。據說是有人親眼見到英布等人滿臉殺氣的自懷王坐船中走下,隨後船上便響起了震天的哭聲,船頭也很快地換上了白絹。
幾乎沒有人懷疑這種說法,因爲從項羽硬逼懷王遠赴郴州的動作來看,他早已經沒有了一點臣子之儀,就算做得更過份一點,索性殺了熊心,也並不奇怪。何況早在當初項羽聽說熊心不肯遷往郴州的時候就曾怒道,這大楚的基業是我項家子侄拼着性命打下的,他熊心又出過幾分力氣。當初也不過借他一個名頭而已,如今竟爬到我的頭上來了。
這話雖只是和帳下幾個親信將領說過,但要遮掩得密不透風,卻也不可能,早在項羽到達彭城之前就已經散佈得人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