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雉!你這個蛇蠍心腸的惡毒女人,弒君殺夫,你瞞瞞不了一世,瞞得了他們,瞞不了天下人!”戚懿的雙足被拉扯得離地,卻還在奮力回過頭,尖聲叫着。
“還不趕緊堵住她的嘴!”我臉色鐵青地喝道。那些士卒慌忙應了,一時也找不到什麼布頭,一名士卒便胡亂撕下一片衣角團了團塞進了戚懿的嘴裡。戚懿的尖叫聲夾然而止,只是喉頭還在嗚嗚作聲。被那些士卒飛快的帶了下去。
轉過頭又掃了一眼庭中衆人,只見大部分的人都有些目光閃躲,神氣猶疑不定。我冷哼了一聲,剛想說什麼,便看到秀兒和玉華兩個孩子滿眼恐懼的看着我,心裡不由稍稍溫軟了一些,也懶得和他們這些人多說,只道:“秀兒,你帶妹妹先回寢宮。闢陽侯,你隨我進來。”說罷轉身進了殿。
如意的哭聲從前殿寢室裡傳了出來,我立在門口,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進去。轉身去了前日見蕭何、陳平等人的那間屋子,吩咐道:“默兒,讓人打盆淨水,言兒去取些上好的傷酒和創藥來。”待這兩人出了屋子,才嘆了口氣道:“我竟沒料到戚夫人瘋狂至此,食其,累你受傷了。”
審食其肅立在那裡,道:“只是輕傷而已,娘娘勿需擔心。”
我走近細看,見那片血漬得越發大了,心裡有些不安,道:“快卸了甲冑。等她們把淨水和傷藥取來,趕緊把傷口包紮起來。”
審食其遲疑了一下,道:“娘娘,小人一會兒自己下去包紮就是。”
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有意迴避,身爲一個武將,在皇后面前寬衣解袍總是極其失禮的事情。審食其素來謹慎,自從大哥呂澤和他提過避嫌這兩個字後,他更是處處謹守本份。半步也不肯逾矩。想到他地這份用心,我不禁一陣傷感,低聲道:“也罷,待呂言把藥和酒拿來。你帶回去讓侍從替你敷上。我看這創口雖不大,入肉卻深,莫要耽誤了傷勢。”
食其諾了一聲,頓了頓。又道:“娘娘,不知道您打算怎麼處置戚夫人?”
“怎麼處置?”我淡淡地道,“皇上生前最喜歡她,這一點宮內朝中無人不知。我想着皇上這麼突然撒手而去。九泉之下想來寂寞,若能有她相伴,必能解憂。好在戚夫人並無子女需要撫養。倒也少了份牽掛。”
必須承認。在剛剛那一刻。我確實深恨戚懿。有她那麼胡說八道一番,眼見着衆人看我的眼神立刻就有些不對頭。雖然如今宮中大權在我,這種事情是沒有人敢拿到檯面上質問我的,卻難免有人會在背後胡說八道。越是在私下裡散播,就越容易取信於人,這是一種無奈的悖論,我幾乎可以預想到某種傳說和猜測很快就會傳遍宮裡大小人等的耳朵。
審食其怔了怔,神色有些不忍。
我苦笑道:“算了,也不和你說這些氣話了。生殉這種事情我終究是做不出來的,長樂宮裡空屋子多得很,也不至於沒地方讓她住,讓人看管得緊些就是。”頓了頓,輕嘆道:“只是這般活着其實也未必比死好得了多少。”但這就是失敗者必須付出的代價。在這個世道上,如果我不幸成爲了失敗的一方,我也絕不會期望勝利的那個人會如何善待於我。
說話間,呂默和呂言已經取了淨水創藥進來。我知道審食其在這個時候是不可能留在我這裡換藥地,便讓他將創藥帶回宿處自行包紮傷口。
殿外人等已經散去,整個前殿一片悽清,只剩下如意的哭聲在幽深的殿宇間迴盪。但這只是一個短暫的寧靜,很快被喪鐘之聲驚醒地武百官以及諸侯王們都會匆忙趕進宮來,那時候纔是真正需要打點好全部精神去面對的。
走進劉邦的寢室,第一眼便看到如意伏在棺前痛哭。那幾名侍宦也不敢靠近,只是陪愛尚小說~網看小說.電腦站
伏地磕頭不止。在劉邦活着的時候,如意與他之間父親待兒子客客氣氣,兒子待父親恭恭敬敬,看着父慈子孝,實際上卻隔着若大地距離。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如意還不如劉肥與劉邦貼心,至少有時候劉邦火起來能擡腳就踹劉肥的屁股,但他卻一根手指頭也未碰過如意。
我知道這父子之間有心病。彭城外逃命時的經歷並不是那麼容易就忘掉的。
經過了那一段,父親在兒子眼裡自然不再是英雄,而兒子在父親眼裡似乎也不再那麼純真。然而當劉邦撒手西去之後,那種來自血緣中地親情終究還是壓倒了一切。在這個房間裡,長眠的那個,只是父親,而痛哭的那個,只是兒子。面對生死地分界,一切終又迴歸到最單純地本質上去。
“如意……”我在他身邊跪下,用力抱住了那個小小地身子,“你父皇已經離開了我們,你若再哭壞了身子,你讓母后如何是好?”
“母后……”如意伏在我的懷裡,像個孩子般地大哭。
這孩子與他父親最大的不同就是心腸柔軟,到底還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從小被“以仁爲本”的儒生教育着,又沒有親自上過戰場,雖然也喜歡騎馬射獵,卻很少真個殺生。自己養的馬死了還要傷心半天,更何況是親爹。我含淚道,“如意,你記住自己是太子,以前有你父皇替我們撐着這天下,現在你父皇去了,你更得剛強些。還有母后在呢,母后會幫你的,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
正說着,呂默走進屋裡,輕聲道:“娘娘,衆位大人們都到了。”愛尚小說~網看小說.手機站
我點點頭,扶住如意的雙肩,看着他哭得通紅的眼睛道:“如意,你現在要去見蕭大人他們,你父皇去了,這朝廷上的事情,還有……你父皇的身後事,都得你做主安排。從現在起,你就是天下之主了,你得讓你父皇走得安心。”
“母后,我要在這裡守着父皇,若是父皇一會兒醒過來了,見我們都不在,他會生氣的。”如意哭着道。
我嘆了口氣,知道如意還暫時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雖然我的父母,也就是如意的外公外婆已先後去世,但如意當時都不在旁邊,所以感觸也就淡一些。劉邦是他身邊第一個親人,又是父親,理一時不能接受也並不奇怪。倒是秀兒,先後經歷了兩位老人的去世,所以對於劉邦的死,雖然震驚悲傷,但心智反而更堅定些,還能夠幫我照顧玉華。但是目前的情勢根本不容得如意是不是能夠在心理上承受喪父的事實。國不可一日無君,他必須要去見武百官,先定下繼任者的位份,至於登基大典,那得在國喪之事辦完之後才能舉行。
我站起身,硬着心腸把如意從地上拉了起來,道:“默兒,替太子更素衣。”
呂默諾了,出去吩咐了一聲,不一會兒自有太子宮中的侍從將一套白色素袍送了過來,呂默替如意將身上的環佩一一摘下,親自服侍如意換上了素服。如意不敢違逆我的意思,又傷心,像個小木頭人似的由着呂默替他更衣。
我點點頭,嘆道:“走吧,母后陪你去。先去見蕭大人她們,待會兒再回來陪你父皇。”說着,握住瞭如意的手,只覺得他的手心冷冰冰的,手中微微用力,拉着如意向外走去。
“母后……母后……”如意悽悽慘慘的一聲聲喚着我,卻又不敢硬掙,只能流着淚跟在後面。
呂默和呂言二人在前引路,去的正是劉邦素日召見大臣的正殿。到得門前,只見審食其一身盔甲手按佩刀肅立在門外。我匆匆掃了一眼,也沒看清他的傷口究竟包紮過沒有,便拉着如意的手從側門邁進了這座整個長樂宮最高大最寬敞的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