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瑩住在宮外,雖然離着不遠,但趕來椒房殿也花了辰。我已經能慢慢控制住體內的疼痛,見他倆進來見我,道:“瑩兒,你帶人去醫署,把替譚美人看過脈開過方的醫官都集中起來,所有脈案醫方也全部都收集起來,一張不許遺漏。七夜你留下,我另外有事吩咐你。”
瓊瑩在來的路上已經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喏了一聲,匆匆出去了。我這才又冷冷地道:“現在洛陽的青鳥全都交給吳慶打理,可宮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青鳥事先竟連一點風聲也沒能探聽得到。若是意外,倒也罷了,若是其中當真有什麼蹊蹺,那就是青鳥失職。”
七夜有些不安的低下頭,道:“是。”
我皺眉道:“當時闢陽候和我大哥回了沛縣,青鳥無人統領,才讓吳慶擔起這個擔子,如今看來,他的能力終究欠缺些。也罷,如今事急,且不談這些。七夜,你去把宮裡的人手都調動起來,給我查查究竟是怎麼回事。”
七夜喏了一聲,道:“是。小人這就去查。”
“待會兒吩咐下去就行了,”我扶着案几勉力站起身,“這會兒你隨我去戚夫人的宮裡看看。譚美人出了事,我本該一早就到的,如今已是拖得久了。”
侍立在門外的呂默忙走了進來,取了件厚袍替我披上,伸手攙扶着我慢慢向戚夫人的居住而去。我原不需要她這麼小心攙扶,但這會兒身體裡面像刀絞似地。實在是提不起力氣,只得任由她侍侯。椒房殿的侍婢和內宦們都已起身,見我出門,便有幾名內宦奔出來提着牛皮風燈在前照亮。幾個侍婢也悄悄地跟在了後面隨時侍應。七夜身爲宮廷衛尉,隨侍在後。走不多遠,人突然拐進了一個角落裡,過了片刻才又走了出來。
我看在眼裡,知道他已經把事情給吩咐下去了,心裡這才略定了一下。
還未走到戚夫人所居的宮門前。已見着裡面***通明,人影晃動,亂成了一團。映襯着漆黑的夜色,越發顯得像出了什麼大事。我腳下發力。加快了步伐。可是剛踏上宮門前那幾級青石臺階,便猛聽到裡面傳來一陣驚呼之聲。
“糟了。”我心裡一沉,也顧不得讓內宦大聲通報,搶前幾步推開了宮門。
迎面一人撞了過來。黑呼呼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旁邊一名內宦立刻擋在了我的身前,擡起牛皮風燈,喝道:“什麼人!”
那人頓住身形。擡頭見是我,慌得跪倒在地,磕了個頭道:“娘娘。”風燈昏暗的光線之下。映出呂言的臉來。
“言兒。譚美人怎麼樣了。”我顧不得罵她。直接問道。
“回稟娘娘,譚美人剛剛……去了。婢子正要回去向娘娘稟報。”
我目光一凝。“怎麼回事,你慢慢說來。”
“回稟娘娘,婢子剛來的時候,就聽醫官說譚美人氣息微弱,怕是不好。讓人趕着煎了一碗濃蔘湯灌進去吊命,可也沒起效,堪堪撐了半個時辰,還是……去了。”呂言顫聲道。
我靜了一瞬,道:“你看了,果然是小產,血下不止?”
呂言遲疑了一下,道:“譚美人旁邊圍着一圈醫官和產婆子,榻帳垂着,不讓人靠前,戚夫人也只是守在外邊,婢子便不好撩開榻帳去看,只是見着婢女從裡面接出一盆一盆地血水,甚是嚇人。”
我皺了皺眉,道:“知道了。”推開呂默扶住我胳膊的手,深吸了一口氣,挺直腰背向宮內走去。早已有人通報入內,一路上婢女內宦跪了一地。踏入譚美人的居室,便見三名醫官和四、五個產婆子伏跪在屋內,連頭都不敢擡。
而戚懿便坐在榻邊,用一張巾帕捂着臉,嗚咽出聲,“好妹子啊……我原以爲你是個有福的,可好端端地保了九個月,怎麼突然就出了這事了呢……你這不是要摘姐姐的心嘛……你讓姐姐我可怎麼向皇上交代啊……”
屋裡飄着股濃濃的血腥之氣,我一陣噁心,體內的疼痛似乎又劇烈起來。強自壓了壓,道:“戚夫人……”
戚懿地嗚咽聲一頓,慢慢擡起頭,紅腫着一雙眼睛看我,過了一會兒,才道:“娘娘,您來得遲了,沒看見譚
後一面……妹妹她……去得苦啊……”
我沒作聲,走到榻前,撩開榻帳,一股古怪而腥臭的味道撲鼻而來,鎮定了一會兒才低下頭去,只見譚月兒靜靜的仰臥在榻上,面上罩着片白色絹帕,衣服已經收拾整齊了,只有巨大而隆起的腹部顯示離世而去地並不止一條生命。輕輕揭開那塊絹帳,只見譚月兒大睜着眼睛,五官扭曲,面色鐵青,眼角、鼻腔和嘴角微微有絲血痕。下脣上有一排深深的牙印,似是生前用力咬出來的。
我心裡一動,迅速把絹帕蓋回了原處,轉過身去,喝道:“來人,把這宮裡人等全部看押起來,不得走漏一個。”
七夜在門外響亮地喏了一聲,然後便是一陣腳步聲漸遠,顯是出宮調集侍衛去了。
“娘娘,你這是什麼意思?”戚懿騰地站了起來。
“什麼意思?”我冷笑一聲,伸手把那張絹帕又扯了下來,“你自己看看,這可是小產地症狀?小產竟然能七孔流血,臉色鐵青,脣留齒痕?”抖手又將那張絹帕扔了回去:“戚夫人,你我都是女人,生孩子是女人的事,總不會一點都不懂。難道你看着譚美人這張臉還能說她是小產死地?要是你真不懂,那我就告訴你,她是被毒死的!”
戚懿一顫,一時沒說出話來。
我冷冷地道:“自從譚美人傳出懷孕的消息後,她便住在你的宮裡,最後也死在了你的宮裡,所以,你這宮裡人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當然,還有這些醫官、產婆子。”我掃了一眼跪在地上已經在發抖的那幾個醫官、產婆,“當然現在事情還沒有查清楚,我也不會太爲難你們,除了不能隨便出入之外,一應食用還是照常供應。等到水落石出之後,該死的活不了,該活的,也肯定死不了。”
“你胡說!譚美人怎麼可能是被毒死的,她吃的、穿的、用的和我一樣,怎麼可能是被人毒死的。要是她是被毒死的,那我怎麼可能會不死?”戚懿突然尖叫起來。
“事情查清楚以後,你自然會知道譚美人是怎麼死的。”我淡淡地道,轉向那幾名醫官,“還有你們,痕跡如此明顯,連我都能看得出譚美人是死於毒藥,難道你們身爲醫官竟看不出?我倒要問一句,究竟是看不出,還是有心隱瞞?”
那幾名醫官連連磕頭,只有爲首一名年歲大些的帶着點哭音顫聲道:“回娘娘,小人等也覺得不妥,可此事幹系太大,小人等也不敢亂說,正打算會同醫署裡幾名同僚再作診斷,若果然是毒殺,纔敢正式奏稟娘娘。”
我哼了一聲:“藥毒一家,你們幹這一行的,不管怎麼這干係都小不了。”說到這裡,外面已經是一片混亂的腳步之聲,夾雜着一陣驚叫,想是七夜已經調人過來了。
不再理會屋裡或發呆或驚恐的一干人,轉身走了出去,立在臺階之上,只見幾十名執戈侍衛衝進了宮,在葉小七的指揮之下迅速在各個關鍵位置上布控。七夜曾經培訓過天隼,雖然他不是教官,但也學到不少本事,此刻一番安排也似模似樣並無明顯錯漏。
“稟娘娘,侍衛已經安排妥當。一會兒就把這宮中這人分別就地看押起來。”七夜見我立在屋門之前,急步過來回稟。那邊已經有侍衛把婢子和內宦、花奴、粗工等等都趕到了院子裡,各自集中立在一個角落裡,很快又被五個五個的重新帶走。
我點了點頭,道:“雖是讓你帶人看管這些人,可沒問罪之前,也不要太委屈他們。尤其是戚夫人,要像祖宗一樣好生的侍奉着。你記着,她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隨便和皇上說幾句閒話,就能讓你吃不了兜着走,可不是你一個小小衛尉能惹得起的。”
七夜臉色有些微變,低頭喏道:“是。小人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