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章 困局
灌嬰!
我眼睛一亮,雖然記不太清灌嬰在歷史上曾經做過什麼,但這個名字卻是聽過的,漢初數得上的幾位大將,人才啊。不禁點點頭,暗自把他的樣子記了下來。
灌嬰退下後,廳內一片沉寂,良久,劉邦出聲道:“我們手下還有多少兵卒?”
“六千四百名,但可抽調出來的不足四千。”蕭何肅容道。
劉邦面沉如水,慢慢地站起身,手中佩刀的刀鞘重重地擊在桌案上,“點兵四千,明日一早,兵發豐邑!”
“不可!”蕭何揚聲道:“豐邑原有兵千五,即使僅僅增加一千名魏軍,城內守軍也已達兩千五百名。兵法雲:十則圍之。欲圍攻豐邑至少需兩萬五千人,依眼下的區區四千人,根本不足以攻克豐邑。”
劉邦看了他一眼,轉向了樊噲,沉聲道:“點兵之事交由你辦,明天早上我若見不到這四千兵,你就提着腦袋來見我吧。”說罷,目光冷冰冰的掃了廳內衆人一眼,轉身徑向內室去了。
蕭何望向了我,道:“三嫂。”
我沉吟片刻,嘆了一聲道:“隨他去吧。”我看向周勃和樊噲:“此次出兵,你們切記要時刻緊隨沛公身邊。豐邑能取則取,若攻之無望,就立刻把軍隊帶回。”
周勃叉手喏了一聲,樊噲卻哼了兩聲,道:“三哥這次火大得很,只怕不肯聽我們的。”
我淡淡地道:“那你就把他打暈了再帶回來。”說罷,看了審食其一眼,亦起身而去。
審食其會意,垂首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後。待拐過屋角,我方停住腳步,道:“明日一早你找蕭何把那個灌嬰要過來。看看他的馬上功夫如何,若尚可入目,以後就讓他跟着大哥。”頓了頓,又道:“另外,明日出戰,那八百騎兵一騎也不許動。”
我嘆了一聲,道:“反正,去了也是白去。”
這一晚,劉邦輾轉反側不能入眠,至後半夜,索性披衣下牀,抽出佩刀,坐在清冷的月光之下,用細麻反覆的擦試着刀鋒。他性雖浮浪,但交友至誠,還未想過會有與兄弟刀兵相見的一天,心中實是鬱恨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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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樊噲果然點齊了四千兵卒列於城外,審食其和呂澤則立在軍陣旁邊。
劉邦看了看他們,大哥呂澤拱了拱手道:“沛公,騎兵不宜攻堅,我等便不隨行了,望沛公得勝而歸。”劉邦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只點點頭,對樊噲說了聲:“走吧。”帶着他和周勃兩員戰將及四千步卒靜靜地離開了沛縣。
這一仗打得毫無懸念,豐邑守軍實有三千五百人,對付劉邦這區區四千人馬的進攻簡單是易如反掌。據說在他的進攻又一次被打退時,雍齒曾在城牆之上露了一面,劉邦見之大怒,便欲親自衝上去邀戰,樊噲無奈之下,自後一掌將他劈暈在地,和周勃兩人將他拖了回來。
回沛縣之後,劉邦重病不起,一躺就躺了一個多月。
在這期間,起義軍陷入了極爲窘迫的局面。這一仗不但未拿下豐邑,反而損失了兵卒兩千多,糧草已近斷絕,再加上劉邦的重病,縣內遂謠言四起,軍心浮動,不少投奔而來的人又紛紛離去,最後,蕭何和曹參不得不將其餘幾縣的守軍撤回以鞏固沛縣的防衛。
幾月來的心血全部付諸東流。
待稍有氣力,劉邦便掙扎着起身視事,把幾位兄弟都召集到了牀邊,商議對策。
“周福原是陳勝王手下大將,我聞陳勝王去後,秦嘉擁立景駒繼位爲楚假王,我欲前往留縣楚假王處一問,周福無故佔我豐邑,究竟是何道理!”劉邦恨恨的敲擊着牀幫道。
蕭何和曹參對視了一眼,兩人均覺一直以來與秦嘉、景駒的楚軍並無什麼交情,這般冒冒然上門質問,只怕會討個沒趣,但若只是坐困愁城卻也不是辦法。曹參忽道:“周福原爲楚將,如今背楚立魏,楚王心中必然不喜。我們且不必以言辭相責,只向其借兵回攻豐邑魏軍,倒尚有幾分把握。”
劉邦眼睛一亮,看了看蕭何道:“蕭兄弟,你道如何?”
蕭何點了點頭道:“此計甚佳。我願陪沛公一同前往說項。”又看了看坐在牀尾處的我道:“只是此番路遠,步卒上路不便,需求借三嫂的八百騎兵相送了。”
我坐在那裡輕輕攪動着手裡的半碗藥汁,見蕭何問到我,這才淡淡地笑了一下,道:“蕭兄弟說笑了,夫妻原本便是一體,還說什麼借字。休說是八百騎兵,便是我也要陪同上路呢。夫君身體尚未清爽,若沒人在旁照料,我豈能放心。”
蕭何喜道:“那是最好不過。即如此,我等三天後便動身赴留縣。”
劉邦搖搖頭,道:“還等什麼三天,就明天出發。我躺在這個牀上,心裡便像螞蟻在咬一樣難過。早一日動身便早一日借到兵,早一日借到兵便早一日宰了那雍齒那個兔崽子,我心裡這股氣才早一日咽得下去。”他邊說邊不停地咬牙切齒,果然是將雍齒恨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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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與蕭何、樊噲點齊了八百騎點與劉邦一起上路。審食其也穿戴整齊走在隊伍之旁,不時出聲喝令着騎兵的行止,大有藉此次出行練一練兵的意思。他素來隨侍在我身邊,蕭何、樊噲見得慣了,也並不以爲意。
劉邦的身體還有些綿軟無力,雖將他扶到了馬上,卻坐得不甚穩當,無可奈何之下,只得找來了一輛馬車,讓他在車內休養。想了一想,我索性又將紅玉帶在了身邊,有她坐在車轅上隨時應付劉邦的諸般需求,我們也可安心些趕路。
一行人便這般上了路。前兩日劉邦身體虛弱只能坐在車中,後來恢復了一些,便堅持要了一匹馬騎乘,那輛馬車反而成了紅玉的專車。劉邦一直很少說話,也很少喝酒,臉色雖蒼白,眼睛卻炯炯有神,像是着兩團火一般,灼得人心裡難受。
騎兵的速度迅捷,行進數日,便已經接近了留縣的地界。這一日,前方開路的斥侯忽來回報,有百餘人在數裡外的道旁歇息,這些人都是一些二三十歲的青壯,衣着雖普通,但袍服之下隱見硬物,似是藏有兵器。
劉邦和蕭何對視一眼。蕭何皺眉道:“既是暗藏兵器,便應不是秦軍。”
劉邦點點頭,對樊噲道:“你去看看。”樊噲應了一聲,便欲撥馬前往。
我忙喝住了他,道:“就你這火爆脾氣,只怕還沒問清楚他們是誰就先打了起來。”樊噲咧開了嘴,邊笑邊道:“我保證不打他們就是。”
我也不理他,只轉頭對審食其道:“你去吧。”
審食其喏了一聲,一帶繮繩,催馬向前路奔去。過得片刻,又騎馬趕了回來,面上頗有些異色,道:“小姐,前方果然不是秦軍,卻有小姐曾經認識的一個人。”
我揚了揚眉,等待他說下去。
審食其不緊不慢地回道:“正是當年小姐在下邳滄海公那裡遇見的那位張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