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自有先行到此的武官員在城門之外迎接。人,讓劉邦很是驚喜了一下。
一個竟然是蕭何。
他自到關中以後,便沒有離開過咸陽,兢兢業業的幫劉邦打理後方,算起來也有幾年沒有見過面了。
劉邦甩開扶他下輦車的那個侍從,快步走到蕭何的面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肩膀,笑道:“老蕭,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和我打聲招呼?”
蕭何含笑道:“小臣見過皇上。回皇上,小臣是十日前從咸陽出發的,昨日方到的洛陽,皇上路上辛苦,小臣這點小事就不打擾皇上了。”
劉邦瞪着他,道:“見外了,是不是?開口閉口皇上皇上,聽得我難過。告訴你老蕭,還叫我三哥,聽到沒,叫三哥!”
“三哥。”蕭何立刻改口。
“哈哈哈哈。”劉邦仰頭大笑,道:“還是這個詞聽得舒服。老蕭,咱們兄弟有兩年沒見了,今兒晚上,你可別想逃,找上樊噲和老夏候,兄弟幾個不醉無歸。”又咂舌道:“可惜老曹還在路上,要再過幾天才到。”
曹參被他派去在韓信的帳下效力,難免有點監視、提點的意思。所以韓信帶兵來固陵解圍的時候,就把曹參留在了齊地,如今韓信的兵權也沒了,劉邦便一紙書,就把曹參又調了回來。
蕭何笑着拱手道:“三哥有興致,咱們自然奉陪。”
兩人又說笑了幾句。劉邦才把目光投向立在蕭何身邊的那人,十四五歲地年紀,個子不算很高,憨憨壯壯的一個青年,伸手過去拍了拍他的肩道:“肥兒,你也來了,好好好。”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我和戚姬以及趙姬、薄青幾人此刻都已下了車,立在一旁。劉邦這句話一說出口,戚姬便擡起頭。細細的打量了劉肥幾眼。她是彭城之戰後纔跟隨劉邦的,與這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兒子從沒見過面。
劉肥噗嗵的一聲跪倒在地,磕了幾個頭,喊了一聲:“爹。”
劉邦眼圈有些紅。拉起他,嘆道:“幾年不見你,竟長得這麼大了,聽說你咸陽跟着蕭丞相做事。甚有章法,我聽了心裡也高興。”
“爹,兒子想您啊。”劉肥把頭一垂,聲音有些嗚咽。
“嗯嗯。好好。”劉邦只是點頭,又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過了一會兒。方道:“以後就跟在我身邊吧。和叔叔們學着做些事情。也能給我幫把手。”
“是肥抹了抹臉。
“過去向你娘和幾位夫人見個禮吧。”劉邦又道。
肥喏了一聲。老老實實的走過來,跪倒在地,規規矩矩地又磕了一個頭,道:“見過娘,見過幾位夫人。”
這孩子從小就沒喊過我一聲“娘”,此時突然聽見他這麼喊我,還真有些不適應。我含笑道:“起來吧。幾年不見,真成個大人了呢。”
戚姬等幾個夫人則微微俯了一下身,道:“公子免禮。”她們是侍妾,而劉肥則是劉邦的大兒子,說起來是母子,其實她們的身份遠不及劉肥尊貴,所以也不好就這麼受了劉肥的大禮。
“小臣見過娘娘,見過各位夫人。”蕭何立在我面前,作禮道。戚姬等又忙再還禮。
“你既稱皇上爲三哥,爲何不也喊我三嫂?”我笑道:“原來不是和皇上見外,是和我見外呢。”
“三嫂教訓得是。”蕭何也笑道,倒是從善如流。
我細細打量他,只見蕭何地鬚髮竟已經白了一大半,膚質枯槁,雙眉間刻着一個深深的川字,老態已現。不由暗自嘆了一口氣,知道他這幾年一個人撐着後方實在不易,劉邦從某些方面來說,實在是個敗家子,不管給他多少兵馬,過不了一年半載,總會全部敗光,要不是蕭何持政有道,使得兵糧源源不絕,劉邦早就完蛋了,哪裡還有今天的風光。
“三嫂,有件事想先和您說一聲。”蕭何掃了一眼正在和迎候的官員們相見地劉邦,道:“昨夜我剛到洛陽就得到消息,皇上的大哥病逝了。”
“是劉伯?”我皺眉道。
“是。原本劉太公還有交公子也要隨我一同來洛陽的,就因爲這件纔沒有動身,哪知道也沒拖得了幾天。”蕭何道:“本想連夜就急報給三
又怕他趕路原本就勞累,若得了這個消息再一傷心興這才把這事給壓下。您看,是不是這幾日瞅着三哥什麼時候心情舒緩了,三嫂再慢慢和他說?”
我沉吟了片刻,道:“到底是皇上地親大哥,他心裡怎麼想的,咱們也不清楚,而且這身後事到底按什麼規格辦,也得通過皇上才行。”劉邦如今是皇上,他大哥自然少不了也是個王候,至於是什麼王,什麼候,那就得看劉邦的意思了。而這決定着劉伯將以什麼樣地身份下葬,平頭百姓和王候地規格顯然是完全不同地。
我擡眼看着蕭何,道:“蕭兄弟還是找個機會趕緊稟明皇上吧,這事不好多拖。”
蕭何微微遲疑了一下,點頭道:“是。”
那邊劉邦已經和迎候的官員們見過面,蕭何回身率一衆官武將分列於道路兩旁,齊聲恭迎皇上進城。劉邦這才又進了輦車,車輪轆轆,已是進入了洛陽城。
洛陽城裡沒有來得及另外修建宮殿,如今用地是秦始皇東巡駕臨洛陽時的行宮,規模與咸陽的秦宮不能比,但勝在精緻華麗,雖然經歷了秦末的戰火,卻還保留得相當完好,稍稍整修一下,便可入住。
宦者令早我們數日便已來洛陽打點住宿之事,所以剛到行宮大門之外便看見他率着一衆奴役侍婢跪在兩旁迎駕。劉邦隨後便被蕭何等一干官員簇擁着去了前殿,而這位宦者令黃大人則指引着我們的車馬進了內宮,這座行宮雖說不算大,但走起來也還得有會兒功夫。
劉邦不在輦車上了,戚姬便也回到了她的車上。我讓瓊瑩把那位大人喚到車窗之前,挑開車簾,問道:“各房夫人的住宿可安排妥當了?”
“是,小人已經辦好了,皇上居前面的金華殿,娘娘您住的是椒房殿,戚夫人、趙夫人、薄夫人各居一座偏殿,其餘幾位夫人合居一殿。”黃大人說着,又陪笑道:“這洛陽的行宮是仿着秦宮造的,一些主要的宮殿都還勉強齊全。”
我點點頭,道:“各位夫人的喜好不同,一些細處你還得留心着些。”
黃大人喏了一聲。
我放下車簾,靠回座位上,閉目養了一會兒神,方慢慢的道:“瑩兒,一會兒回去你在我那兒找件好點兒的玉飾給這位黃大人。”
瓊瑩喏了一聲,卻又有些猶豫,道:“娘娘您前不久纔剛剛賞過他的。”
“他做事花了心思,該賞。”我睜開眼,淡淡的道:“錢財總是身外之物,人心纔是最難得的。何況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這個。”
…………
椒房殿到底是後宮主殿,格局與我在陽住的偏殿大不相同。四壁重新用熟泥刷過,家用陳設俱是新的,錦帳牀褥,用的都是最好的蜀錦,鎏金博山爐裡薰着淡淡的清香,案几上立着一隻陶瓶,斜插着幾枝鮮花。陶瓶插花這玩藝兒是我一時想起來的,倒被宦者令看在眼裡,在這裡也原樣擺上了,也難得如今纔是初春,他便能找得到鮮花來。
瓊瑩和呂默、呂言幾個侍候我漱口淨面,換上家常的寬服,又端了碗淡甜的湯水喝了,整個人才略略提起了些精神,隨意的斜倚在榻上,與她們幾個閒說着一些路上見聞。
殿外有侍婢稟道:“回娘娘,太子殿下駕到。”
我一喜,忙道:“讓他進來。”只聽得腳步聲響,如意已經大步走進殿來。
從陽趕往洛陽這一路,我雖知如意隨騎軍行進很是辛苦,但一直硬着心腸不去看他,現在聽到他的腳步聲,心裡突然一軟,什麼原則都拋到九宵雲外去了,只想着好好抱抱這個孩子。
如意到面前跪下施禮:“孩兒見過母后。”
“起來起來。”我扯起他,細細的打量着。十多日不見,他明顯瘦了一些,皮膚也黑了,一雙眼睛更顯得又黑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