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泰與姜大哥交流還算順利,天剛亮兩個男人就揹着大包東西,身邊陪着兩個窈窕淑女一起離開了天溪村。
可能出於心情不同,雖然文泰揹負着比宇文曼更重的山貨,可是他腳下卻無比輕鬆。
儘管前往萬家縣置換山貨的路程千山萬水,對他們來說卻是一場忙碌之後的郊遊。
本來宇文曼病體初愈,文泰以爲自己一定是這路上最提心吊膽的人。
結果姜大哥一路不停的嘀咕着,不斷提醒範娘這裡有塊石頭當心絆着、那裡有塊水坑小心摔着,搞得文泰反而不好意思這樣對宇文曼噓寒問暖了。
姜大哥的話惹得宇文曼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來,只能硬憋得身體都快憋出內傷了。
姜大哥又一次嘮叨後,範娘終於忍不住埋怨他“老薑!我又不是那種大家閨秀,可沒有那麼嬌氣。”
說完她纔想起身邊的宇文曼,有些難爲情“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宇文曼終於沒憋住笑了出來,她略帶着俏皮說“沒關係的,這裡可沒什麼大家閨秀!”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後開懷大笑起來,也懶得去管兩個腦袋充滿問號的男人。
萬家縣是陳朝時期在荒蕪之地上搭建起來安置流民的郊縣,這裡既非交通要道也非富庶之地,所以能在這裡居住下來的絕非善類。
文泰隨姜大哥到了常年收購山貨的客棧,由於女人不能進入客棧後廳,宇文曼只好跟範娘在前廳等待。
“什麼,才值一貫?”
姜大哥驚訝得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
客棧小二也很不耐煩的說“現在就值這麼多了,你也不打聽打聽外面又打起來了,這些山貨弄不好一個都賣不出去!”
姜大哥撓着下巴看上去在思考什麼,突然拔掉了一根鬍鬚痛得他嘶的叫了起來,他伸出五根手指“五貫,我們可是老熟人了,你怎麼都得照顧我點。”
小二擺擺手“兩貫!不能再多了,不然你就找別家去!”
姜大哥又忍痛拔下了幾根鬍鬚“好,成交!”
四人悻悻走出客棧,知道數額的宇文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那麼多東西才兩貫?!簡直就是黑店,一個雞蛋都要賣十兩銀子!”
這下輪到姜大哥夫婦目瞪口呆,姜大哥結結巴巴的說“啥!十兩!你家買的是金蛋嗎?”
文泰趕緊打斷了宇文曼繼續信口齒黃,和姜大哥解釋着“她常年深居閨中,並不清楚外面的價格,都是聽家中下人胡說的。”
姜大哥眼中充滿了羨慕嫉妒恨“做大戶人家真好!”
宇文曼憋紅着臉,氣氛一下顯得極其尷尬。
範娘悄悄踩了一下姜大哥腳背,然後狠狠瞪了他一眼,暗示他不要胡說八道。
姜大哥拿了一貫銅錢遞給文泰,岔開話題說“那個...兄弟!你先拿去購置點行頭,你倆看起來都快成乞丐了。”
範娘又狠狠瞪了他一下,姜大哥這才醒悟自己又嘴笨了。
文泰趕緊擺手謝絕了他的好意“無功不受祿,這錢我們怎麼好意思拿。”
範娘見兩人互相推辭,終於開口說“你先拿去購置一些急需之物,這些錢你就當作借給你們,將來連本帶息還來就好。”
文泰不好再繼續推辭,道謝後將銅錢收入懷中。
他們很快分開去各自選購需要的東西,宇文曼委屈的問文泰“阿泰,一個雞蛋究竟要幾兩銀子?”
文泰摸了一下她的頭笑着說“一個雞蛋是用不上銀子的,頂多就值五文錢。”
宇文曼又羞又恨“那些太監真可惡,我還以爲一個雞蛋值十兩銀子!”
文泰微笑着沒有繼續聊下去,兩人猶如羨煞旁人的一對恩愛夫妻將萬家縣幾乎走了個遍。
民間的小玩意兒讓宇文曼很是新奇,很快買來了不少東西。
當他們路過一家布店的時候,宇文曼說“阿泰,我覺得我們需要一個包袱皮來裝東西了。”
文泰見兩人身上都掛的琳琅滿目,望着路邊布店開心的說“好,就進這家店看看。”
一番討價還價後,兩人用三文錢換來了一張足夠大的包袱皮。
當塞滿了包袱走出來後正巧碰上一個買炊餅的叫賣着走過,宇文曼害怕出洋相,悄悄的問文泰“阿泰,炊餅是什麼東西,好吃麼?”
文泰再次笑着觸摸她的額頭“炊餅又不貴,買一個嚐嚐就知道了。”
宇文曼拍開文泰的手,有些惱火地說“好啦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文泰讓她在原地等着,自己則三步並兩步追了上去。
“喲,誰家的小妞長得這麼精緻。”
幾個流裡流氣的人見宇文曼孤單一人就湊了上來,其中一人隨手把酒囊遞給了她“別害臊嘛,來陪爺喝點,待會兒帶你去吃大魚大肉!”
宇文曼並沒伸手去接,只是站在那裡冷冷地看着幾個混混。
雖然平日裡她喜歡與人隨和不去惹是生非,而且她也清醒知道當前特殊身份,不能在外引起太多目光。
但是再怎麼,也輪不到這羣街頭混混得寸進尺,一股無名怒火在她心中騰然升起。
啪~~她一揮手狠狠將遞到眼前的酒囊丟到地上,幾個混混終於找到了藉口“喲呵,敬酒不吃吃罰酒,看爺幾個今天怎麼收拾你!”
路上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人停下來看熱鬧。
路人只是匆匆瞟上一眼,腳下也不帶停頓繼續趕着自己的路。
文泰已經買好了炊餅,正好看見了眼前一幕。
哇~~剛纔遞酒的混混率先飛了出去,屁股上還留着文泰留下的腳印。
另外幾個混混見有人幫忙,紛紛拿出隨身攜帶的棍棒準備上來圍毆文泰。
文泰抽出“無情”,一眨眼就斬斷了兩根張牙舞爪的棍子。
剛纔還氣勢洶洶的混混們倒吸一口冷氣,幾人紛紛後退想要躲開寒光四射的劍鋒。
“殺人啦!殺人啦!”
混混們高聲呼喊。
“哼,真是賊喊捉賊。”
宇文曼被文泰護在身後,心中的怒氣早已轉化成不屑。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時偏偏過來了幾個捕快模樣的人。
萬家縣由於治安不好,時常有流民滋事。
所以縣令每天都會安排捕快在街頭來回巡邏,而今天剛好輪到謝玄巡街。
他剛走到東大街就聽見了呼喊聲,於是就帶着手下出現在了文泰面前。
幾個混混惡人先告狀“大...大人,那個男人手裡拿着兇器,想要殺我們!”
謝玄只是警惕的盯着文泰手中的寶劍,嘴裡對着幾個混混破口大罵“你們幾個臭蟲一天到處惹事生非,還嫌被關少了嗎?”
混混假裝委屈的說“大人,這次真沒惹事,是這一對狗男女想要殺人!”
文泰見來人是官府的捕快,就收起了手中的劍想要和他們解釋緣由。
宇文曼暗中拉住文泰,在他耳邊悄悄地說“阿泰,我們現在的身份可不能見官。”
文泰點點頭,閉上了自己嘴巴,表示明白了宇文曼的意思。
謝玄看着文泰和宇文曼說“你們兩個?姓什麼名什麼?哪裡來的人?”
文泰和宇文曼自然知道不能亂說,於是並沒有搭理他。
謝玄見兩人不爲所動,用更加嚴厲的口氣說“把你手中的兇器交上來!”
文泰毫不理會,反而將“無情”抓得更緊了。
謝玄見他打算頑抗,對幾個混混叱呵“你們幾個,在牆角給我老實蹲着!”
緊接着他如臨大敵的拔出手中大刀,身後捕快也紛紛亮出武器將兩人團團圍住。
謝玄發出最後的警告“勸你趕快交出兇器!我謝玄爲人你大可放心,你若是好人我絕不爲難,你若是壞人我也絕不放過。”
文泰見對手有十幾個人,要是真打紅了眼難免會傷到宇文曼。
如果打傷了巡捕,恐怕想低調解決都難了。
而且這裡是官府地盤,也不知道會叫來多少援兵。
他估摸着這個自稱謝玄的人應該不是什麼壞人,而且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可能明目張膽維護那幾個混混。
於是他站直身子將“無情”朝謝玄扔了過去,對方見狀伸手穩穩接住了寶劍。
謝玄發出信號解除警報,然後走到幾個混混身邊用腳尖朝其中一人狠狠踢了一腳,那人條件反射般發出了殺豬的嚎叫。
謝玄回頭對文泰說“你們兩個也跟我去一趟官府,如果沒有問題,這把寶劍自然會還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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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的,走快點!”一個捕快對着幾個有意走得慢吞吞的混混時不時來上一腳,另一個捕快也跟着吼着“別以爲磨磨蹭蹭就可以趁機溜了,要是再被老子抓回來,看爺不弄死你們!”
幾個混混一臉委屈的表情,感覺他們纔是被邪惡官差欺壓的良民。
事情發展到現在真是讓宇文曼大跌眼鏡,謝玄卻見怪不怪地對文泰說“你倆不用害怕,這幾個傢伙早就劣跡斑斑。如果事情真不是你們挑起的,自然不會爲難你們。”
宇文曼覺得這個謝玄看起來還真不是壞人,不過自己特殊的身份絕對不能讓他們識破了。
於是她偷偷的用胳膊頂了頂文泰,用眼神告訴他必須想個辦法在到達官府前跑掉。
完全明白的文泰也用眼神迴應她,自己正在找機會呢。
突然一個花盆從天而降,差點砸中隊伍最前面的捕快。
捕快憤怒地喊叫着“誰這麼大的膽子,膽敢襲擊官差!”
另外幾個捕快也順着花盆掉落的樓頂看去,一時間居然忽略了那些混混。
幾個混混見沒人看管他們,頃刻間作鳥獸散了。
捕快們看見混混跑了,趕緊跟着追了出去,現場只留下了謝玄、文泰和宇文曼三人。
一個漢子用某件衣服上撕下來的破布擋住了臉龐,只留下一雙眼睛在巷口衝着文泰大喊“快點,這邊!”
文泰眼睛雖然沒認出是誰,不過聽聲音就知道是姜大哥,他抓起宇文曼二話不說就飛奔過去。
謝玄完全沒料到,萬家縣還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跑。
好在他平日裡一直嚴格訓練自己,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就追了上去。
“那邊!”兩人跑到巷口後順着姜大哥手指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姜大哥則將一個貨郎的小車對着追上來的謝玄推了過去。
由於拐角處視野不佳,當謝玄發現異常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避,狠狠的跟貨郎小車撞了個滿懷。
姜大哥跑在前面帶路,雖然讓文泰跟上到是問題不大,可是對於宇文曼來說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了。
三人在小巷內東奔西跑希望能擺脫後面的追兵,可是謝玄也不是吃素的混子,漸漸還是追了上來。
“阿泰...我...我跑...不動...了!”
宇文曼臉色煞白氣喘吁吁,雙腿也如同灌了鉛一樣感覺到了明顯僵硬。
姜大哥回頭大喊“再堅持一下,馬上就能離開這裡了。”
文泰往回快跑幾步來到宇文曼身邊,背起她拼命的向前跑。
“右轉!”
兩人隨着聲音從小巷跟着鑽了過去。
三人剛過去,一個小二就抱着一大捧柴火出了門,謝玄跟着人影剛轉過來就被一捆柴火擋住了去路。
“快讓開!”他看着這捆柴火心急如焚。
小二不滿的嚷嚷着“你誰啊,巷子又不是你家的!”
“我是萬家縣首席捕頭謝玄!”
“喲,謝大人啊,是什麼風把您吹過來了?今天準備吃點什麼啊?您先到前門坐坐,今天正好收了一點上等的山貨呢!”
因爲隔着柴火,謝玄看不清後面揹着柴火的是誰,但是他也猜到了就是客滿樓的店小二小順子。
“快讓開,官府抓人呢!”
小順子充滿歉意的說“哎呀,謝大人您怎麼不早說,我這馬上把柴火挪開讓您先過去。”
等謝玄通過巷子的時候,前面巷間早已沒了人影,氣得他死命踹着一旁的牆根撒氣。
小順子看見謝玄走遠後,一邊收拾散落一地的柴火一邊在心裡悄悄的說“老薑啊,這次幫你一個大忙,下回你得多拿些山貨好好感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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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能逃出來全靠姜大哥,只是你怎麼知道我們有麻煩了?”
三人眼看就要離開萬家縣了,文泰向姜大哥表示感謝,而宇文曼早已嘴脣泛白有上氣沒下氣了。
姜大哥又開始拔着下巴上並不多的鬍鬚說着“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們是得罪了人正在逃亡的大戶人家,見你們被抓了就出手相助咯。”
文泰感激的說“大恩不言謝!”
宇文曼此時也對自己之前錯怪了姜大哥而感到抱歉,現在的她幾乎靠文泰攙扶着才能行走,調整了幾次呼吸後勉強說道“姜大哥的...恩情我們沒齒難忘,只是...爲何看不見範娘?”
“哈,她在城外等我們呢!”
等到四人在城外會合後相互寒暄了幾句,隨後拿着採購好的東西往天溪村走去。
只是沒走出多遠,身後便多了幾個鬼影悄然尾隨。
一路上文泰都顯得那麼鬱鬱寡歡,宇文曼知道他丟掉了“無情”心中很難受。
那把寶劍可是從他小習武一直用到現在,她只能安慰文泰想開點,以後找機會拿回來。
就在兩人情緒低落的時候,姜大哥突然吹了一聲哨子悄悄的說“各位當心了,我們身後多了些尾巴!”
宇文曼趕緊朝身後望去,卻只是一條空空的山路。
她疑惑的發問“莫非那些捕快跟上來了?”
姜大哥說“謝玄這人一向光明磊落,絕不會幹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一定是某些狗東西跟上我們了。”
宇文曼立刻想到了可能是在城裡被墨允荀的人秘密跟蹤了,她對文泰做了個表情,文泰對她輕微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走到一處樹林茂密的地方,殿後的姜大哥聳了一下背上的包袱後大聲說“東西真沉啊,咋們快趕路吧,天黑之前必須回到村子裡,不然這荒郊野嶺非常危險。”
在他們後面尾隨的人見他們走遠也緊緊跟了上來,只是光注意跟人,沒有注意腳下。
突然其中一人哎喲的一聲慘叫起來,另外一個不明所以的人靠近後也跟着一聲慘叫。
只見兩個慘叫的人紛紛抱着自己腳痛苦不已,剩下兩個靠後的人面面相視不知出了什麼情況。
一枚銅錢飛出擊中了一人的咽喉,被擊中的人立刻躺在地上痛苦的呼吸,剩下的一個則被擊中太陽穴頃刻間暈了過去。
這下兩個前一秒還在嚎叫的人看見跟蹤目標回頭衝了過來,也顧不得腳痛拔刀準備戰鬥。
又是兩枚銅錢擊中他們的手腕,大刀跟隨銅錢一起落在了地上。
原來剛纔姜大哥藉助聳包的動作將一把鐵蒺藜悄悄抖落在路上,然後躲在了附近的樹背後。“快說,你們是誰,要做什麼,不然你們就沒命了。”
姜大哥左手揪住其中一人,硬生生將他拽在半空中,一雙血紅的眼睛幾乎要迸發出火焰。
其中一個怪笑這說“姜嵐,你活不久了。”
姜大哥明顯憤怒了“快說你們來幹什麼,不然我立刻殺了你!”
俘虜笑聲突然轉的淒涼“你背叛鏢局拐走大小姐,等於你已經被宣判了死罪,我們幾個不過比你先走一步罷了!”
說完最後一句兩人都咬碎了嘴裡的毒藥死了。
姜大哥嘆了一口氣,有些傷感的看着範娘“看來還是被這幫人找到了。”
範娘看着屍體沒有回答他,而是快速拾起了地上的銅錢,然後用奪過來的大刀砍殺了剩下兩個人。
她看着宇文曼說“看來這些人是找我們的,你們快走吧,不要引火上身。”
宇文曼不同意“範娘,你就讓我們留下來吧,多個人多個幫手。”
一旁的文泰,也用肯定的眼光看着範娘。
範娘牽起宇文曼的手說“你看你又不會武功,留下來幫不上忙,你夫君照顧你也無暇顧戰鬥,不如就此別過。就這幾個小毛賊,我們夫妻兩人肯定能對付。”
宇文曼流着淚說“可是...可是你肚子裡還有孩子啊!”
範娘給了宇文曼一個大姐姐式的擁抱“放心吧,給他們幾個腦袋也不敢傷害我。”
當兩人分開後,宇文曼發現手心多了一塊碎銀。
“這點錢拿去吧,你們後面肯定用得上,我們夫妻暫時用不到。”
宇文曼推辭着說“我們怎麼能見死不救,還拿走你們的家當!”
半天沒有說話的姜大哥終於開口“拿着吧,將來有緣再見!”
宇文曼還想說什麼,文泰拉住了她“曼兒,我們走吧!給他們留點時間準備,不要耽誤了他們。”
姜大哥把敵人的大刀丟了一把給文泰說“拿着防身,告辭!”
文泰接過大刀“告辭!”
“告辭!”
當宇文曼擦乾眼淚時已經沒有了兩人的蹤影,一陣秋風吹過,身上傳來了無盡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