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備大營的兩位青銅聖騎士雖都已經不低,這會兒兩人卻都在各自衙署中不停地踱來踱去,顯得特別的焦灼不安。
城中的亂局沒有丁點平息下去的跡象,而黃金聖騎士府的神諭又遲遲不來,身爲教會軍人的他們當然直覺這事恐怕有些不妙,應該儘早採取措施,然而在沒有神諭的情況下,與將近五萬的民團聯軍鄉勇鬧翻以致兵戎相見,他們又實在難以猝然間決斷下來,無論是兵力還是戰鬥力,他們都有些心虛,他們各自帶的警備教兵怎麼樣,他們自己非常清楚,除了各人身邊那幾百人的親兵,其他教兵的戰鬥力實在遠不如那些民壯鄉勇,這已經在以往與湘州幾股流民的數度交鋒中得到血的驗證。
就在他們舉棋不定之時,猛然聽到城外隱隱的似有陣陣悶雷滾過大地,都不由大爲吃驚,這是什麼聲音?慌忙奔出衙署,疾步跑上城樓,站在高處向城外遠方眺望。
關城外的曠野,寥寥幾隻鳥雀驚逃而去,滿地枯葉衰草翻飛,天地間躁動着一種惶恐與不安。
密如驟雨般叩擊大地的馬蹄聲已經清晰,由遠而近,由如悶雷而一變爲如爆豆,再變如殷雷,這密集的蹄聲是如此的急促和猛烈,如疾風暴雨般從遙遠的天邊席捲而來。
是民軍來襲嗎?
關城上的指揮使都有些疑惑,閻羅兄弟在月前才進入府城近郊大掠了一次,不過沒有擄掠到多少財物,更像是耀武揚威,難道不甘心又再次侵略府城了?
地平線上,煙塵騰起,先是一縷黑線,向前迅猛推進,如同滾動騰躍張牙舞爪的巨龍,風馳電掣一般,從東、南兩面飛卷而來。
片刻間,關城上的光明教兵都看清楚了迎風翻卷的馬賊大纛。
他們如同兜頭澆了一盆涼水,所有的警備教兵都在心裡呻吟,多日來困擾府城的不是民軍嗎?北方的馬賊兵臨府城,這不是什麼很好的兆頭。
馬賊南下出關以來,表面上一直駐留在“荊州”地界,甚至沒有露出一點想越線,向“湘州”擴張的意思,一直就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勢,這給了明光黃金聖騎士小集團的文武官吏們以一種虛幻的莫名安全感,殊不知馬賊皇帝早已派出多股狼衛馬賊打着民軍或山賊的旗號、配合塞西人馬混在教會警備教兵與民軍之間渾水摸魚攻城掠地,今天他們隱隱地感覺到他們以前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
張霖策馬奔馳在平原的驛道上,狼衛親軍的剽悍騎士策馬以嫺熟的快步保持着一致的步調隨扈而進。
迎風飄展的金刀銀斧狼衛戰旗和民軍軍團旗獵獵有聲,閃爍着寒光的刀槍,蘊藏着殺氣的弓盾和輕便火器,雄渾森嚴逶迤而進的騎兵馬隊,都顯示着這支以黑色爲服色的人馬強悍善戰。
奔馳在最前面的騎兵馬隊,一式的關東大馬,一式的堅固鎧甲,一式的半臂白色錦袍,一式的斜背標槍,迎着東面隱藏在地平線下的曦陽之光,分外顯目。
那半臂錦袍是以素白的織錦裁剪而成,淡淡的銀色流華,沒有任何色彩與花紋,緊密厚實,箭矢也難穿透,在狼衛親軍中只有戰功卓著者纔可以得到馬賊皇帝親自頒賜的半臂錦袍,被視爲崇高榮譽的一種。
他們所用的是精製的銀纓長漆槍,也與衆不同,那漆槍的槍桿、槍頭卻是黝黑無光,對比鮮明,騎士們一手攬繮,一手持槍,槍尾插在馬鞍右邊安裝的鐵環子上,槍桿朝天直立,在晨光下看去就像非常整齊的槍林在向前移動,隨着坐騎的奔馳起伏而波動,他們屬於狼衛親軍中的重甲騎士,遠遠就給人一種壓迫的感覺。
而從後面逼近府城的民軍騎士則黑旗飄揚,一隊隊騎士皆身着黑甲、黑袍,彰顯着一派冷峻肅殺、沉凝剛硬的氣勢。
四門緊閉的府城,城中喊殺鬧騰,四邊城牆卻一片死寂,聖會教兵都屏息以待,只有飄動的旌旗獵獵作響。
張霖輕勒一下繮繩,跨下坐騎昂首長嘶,在廣袤的平原上撼人心魄之極。
頗具靈性的坐騎開始放緩奔馳的步子,從快步一變爲輕快步、快走步,再變爲走步,最後以小碎步緩緩前進,隨着張霖放慢馬速,部伍中的旗號也連續跟隨變化,於是全軍亦放緩了進軍步伐,各色旗幟緩緩進入關城前的大片空地。
城上聖會教兵向城下掃視,只見黑壓壓的馬賊騎兵隊不斷從遠處的地平線上冒出,像潮水一般涌來,各色旌旗呼啦啦作響,凜凜軍威,氣吞山河。
城上聖會教兵只覺心頭髮涼,嘴裡發苦,內外交困,這府城怕是守不住了。
“去!下馬賊戰書!”張霖吩咐完一個狼衛,又道:“傳令,全軍就地宿營警戒,搭起軍帳。”
張霖其實一點都不着急進城,他要等城裡的亂子差不多完事了再進城,以數萬鐵騎的威壓之力,收拾府城的殘局,現在就是警備教兵畢恭畢敬地請他進城,他都會找出種種理由搪塞、拖延,以撇清自己與府城暴亂的關係,幹掉聖會野狐大長老,又搞掉明光黃金聖騎士,這事情倘若與馬賊緊緊的聯繫在了一起,對目前的張霖和馬賊集團而言,這在輿論上是毫無好處的。
號角轟鳴,馬賊就在府城警備教兵的衆目睽睽下,自顧自的在城門外搭起軍帳宿營,各自派人照料馬匹、派遣警戒、巡邏、哨探,不一會兒,府城下就出現十多座綿延寬廣防衛嚴密的野戰軍寨。
明光黃金聖騎士的護衛,死守聖騎士府,到如今已經是死傷無數,外援斷絕,何況“賊軍亂民”已經強攻進了騎士府,不斷涌入騎士府的“賊軍亂民”數量之多,甚至讓明光黃金聖騎士心中疑心大起,但是在這種緊要關頭,已根本不容許他多想。
滿臉菸灰的明光黃金聖騎士,看看撲在聖騎士府城堞牆上,坐靠在牆垛下血流披離、奄奄一息的衆多護衛教兵,又望望牆下與滾木、擂石、亂箭混在一起,堆積如山的“賊軍亂民”屍體,他突然
覺得一股涼氣直衝腦門。
吶喊聲、廝殺聲稍歇又起。
爬上牆頭,躍進內院,揮舞着刀斧砍殺着騎士府護衛的“賊軍亂民”兇悍冷酷令人戰慄,總算是明光黃金聖騎士平時爲人還不算太殘苛,很多護衛教兵並沒有一鬨而作鳥獸散,仍然跟在他身後,拼命抵擋蜂擁而上的“賊軍亂民”,操刀執盾,奮勇抵抗,然而殘兵敗將不足以言勇,宛如野獸一般廝殺喊叫的聲音猶如洪水一般涌來,在明光黃金聖騎士左右迴盪。
“聖騎士在哪裡?聖騎士在哪裡?”
隨着喊聲,一彪頭纏白巾的人馬,揮舞着刀劍在煙火中一路衝殺過來,殺法兇悍狂野,所過處“賊軍亂民”無不人仰馬翻。
明光黃金聖騎士覺得這一彪人馬的頭領似乎有點兒面善,他身邊的一個聖修很懂得察言觀色,見狀即以低沉的嗓音稟告道:“稟黃金聖騎士,這是駝龍家族的子弟龜龍,荊湘兩府民團的總教頭,聖騎士年前曾經見過的,還賜宴褒獎過他。”
“哦,有些印象。”明光黃金聖騎士驚魂稍定,不再作聲。
“啊,聖騎士在這裡!快,快快,快保護好聖騎士,不許有一點閃失。”
這時,“賊軍亂民”大批從院外衝入,龜龍一邊廝殺,一邊大喊:“快保護聖騎士撤到安全的地方!”
大家且戰且走,在混亂中明光黃金聖騎士的侍衛一個個衝散倒下,當退入一個獨院時,周圍已經完全是頭裹白巾的剽悍民壯,驚魂甫定的明光黃金聖騎士突然覺得有點不對,正要離開這個院子與自己的親信護衛會合,一記重重的劈掌毫無預兆地落在明光黃金聖騎士的後腦勺上,明光黃金聖騎士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就乾淨利落地昏倒在地。
“這樣行嗎?”頭包民團鄉勇白毛巾的陰魂有些不放心的道。
“陰魂兄弟放心,我這一掌,保證讓這廢物點心變成白癡,任誰都沒有辦法查出原因,而且會長年纏綿病榻,最多再活一兩年就得一命嗚呼!呵呵。”民團總教頭龜龍笑道。
“沒有紕漏就最好!”將一頭火紅頭髮掩飾的嚴嚴實實的甲蟲壓低聲音道:“照計劃行事,聖會高級幹部,一個不留!”
貼身而立的龜龍口鼻滿是甲蟲的衣發體香,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衆人涌出了這個院門,馬上看到幾十個修士和護衛從轉角處衝了過來。
龜龍先發制人,說道:“聖騎士受了點驚嚇,有點神智不清楚,你們要好生侍侯着。”
明光黃金聖騎士重新回到騎士府近侍們的手中,騎士府的這些侍從扶着主子,大家會合在一起,仍然且戰且走,沒有人知道明光黃金聖騎士在這短暫的一小會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到午時,太陽升到空中,照耀着整個府城的時候,府城內的形勢纔開始逐步穩定下來,但是府城的不少衙署府邸已經燒成了白地,死屍累累,血流成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