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的進攻一路順暢,勢力越來越大,而此時,北方的戰局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速度之快,連洛川也沒有料到,本來以爲陳勝還能撐一段時間,但是,幾個月內,陳勝就已經面臨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自從周文吳廣兵敗之後,章邯率領大軍一路東進,而當時義軍首領田臧派李歸等人駐守滎陽城,自己帶了精銳的部隊西進到敖倉迎戰秦軍。雙方交戰時,田臧戰死,軍隊潰散。章邯領兵趁機到滎陽城下來攻打李歸這些人,打敗了他們,李歸等人戰死。並且章邯親自寫上了奏摺,請求胡亥發北方駐軍一路南下,合圍於陳,勢必要一句殲滅陳勝!
陳勝日日笙歌,似乎早已經忘記了當初起義的艱難,他滿以爲,封了武臣爲趙王,應該能夠滿足他的,他肯定會派兵去救援田臧,李歸一路,但是,陳勝卻不知道,當時武臣接到任命詔書,也就是徵兵令的時候,召集了部下商議,張耳當時進言:“大王您在趙國稱王,並不是陳王的本意。等到陳王滅秦以後,一定會來攻打趙國。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不派兵向西進軍,而派人向北攻取原來燕國的轄地以擴大我們自己的土地。趙國南面據黃河天險,北面又有燕、代的廣大土地,陳王即使戰勝了秦國,也不敢來壓制趙國。如果陳王不能戰勝秦國,必定就會借重趙國。到時候趙國趁着秦國的疲敝,就可以得志於天下了。”
這番話一說,當時的武臣簡直興奮的要跳起來來了,看了一眼張耳,他卻不露聲色的說:“那如果陳王怪罪起來怎麼辦?”
張耳笑了笑說:“行軍途中,意外難免,而且此地大秦殘餘頗多,必須掃清之後才能安心進攻!”
武臣哈哈的笑了笑,對着另外的羣臣說道:“張丞相簡直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
張耳謙恭了幾句,眉宇之間頗有自得之色,當初要不是自己一力勸諫陳勝派兵北攻,可能現在這塊地方就不是你武臣的了!
於是,趙王武臣派了原上谷郡卒史韓廣領兵北上去攻取燕地,沒有去管那些苦苦等候援軍的西征軍!
如果,韓廣真的去攻打原燕國地盤,安心輔導武臣,那也許是一件令人滿意的事情,因爲不管武臣如何離心,他起碼還是陳勝下令冊封的趙王,說來說去,還是義軍中的一支,攻取燕國的地盤,壯大武臣的力量,這對以後反秦戰爭的繼續是極有好處的,陳勝如果守不住陳,大不了就北撤,進入武臣的地盤,武臣也還與大秦有一戰之力!
但是,事與願違,韓廣這人並不是什麼忠心耿耿,一心護主之人,他在攻取燕國地盤時,軍隊中那些原來燕國的貴族們,紛紛進言:“楚國已經立了王,趙國也已立了王。燕國地方雖然小,過去也是個擁有萬輛兵車的國家,希望將軍您自立做燕王!”
這楚國立王一事也是有緣由的,當初葛嬰到達東城,立襄強爲楚王。葛嬰後來聽說陳勝已自立爲王,接着就殺了襄強,回來向陳勝報告,畢竟當時陳勝乃是天下公認的義軍首領,勢頭之大,天下莫敢與之交鋒,葛嬰爲了不觸犯陳勝的黴頭,只好如此做了,於是,他便帶着襄強的人肉,一路奔往陳,期盼陳勝能夠原諒他,可惜他錯了,這個錯誤,讓他丟掉了自己的命,因爲當時的陳勝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心懷天下,壯志雄心之人,奢侈的生活,讓他忘記了寬容與仁義,加上很早之前就得到了消息,旁邊的大臣們紛紛進言,要求殺了葛嬰,以維護陳王的威風,所以,葛嬰一到陳縣,就被陳勝殺了,當時,吳廣也在場,他看着葛嬰血琳琳的人頭被端了上來,甚至看到了葛嬰眼神中那一絲難以置信,吳廣只能嘆了一口氣,因爲,當時他的地位也在急劇下降,必須在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上學會收斂,再說,陳勝這個舉動的名頭很大,而且陳勝殺的很堅決,因爲,當時自得意滿的陳勝已經容不下天下還有另外一個義軍首領稱王,王,必須是孤獨的,只能是他一個!
這韓廣聽了那些貴族的話,也是踟躕不定,畢竟這麼一來,可是公開的和陳勝,武臣他們叫板了,眼下他的實力,並不足以和他們二人相提並論,而且,韓廣是個孝子,他的母親還在趙國境內,一旦稱王,他的母親必然會受到牽連!就好像武臣一樣,當初武臣剛剛稱王的時候,陳王知道後非常生氣,就把武臣等人的家屬逮捕囚禁了起來,打算殺死他們,要不是上柱國蔡賜說:“秦王朝還沒有滅亡就殺了趙王將相的家屬,這等於是又生出一個與我們爲敵的秦國來。不如就此封立他好些。”,可能武臣的家人就已經被全體殺了,但是最後陳王還是將武臣等人的家屬遷移到宮中軟禁起來,連張耳的兒子張敖做成都君,可惜,這個封號大家都明白,這是陳勝在提醒張耳,你的兒子在我手裡,我想讓他怎麼樣就怎麼樣,所以,你們最好不要玩什麼花樣!
韓廣舉棋不定,當時也沒個結果,那些貴族們難掩失望之色,不過很快他們又找到了解決的辦法,那些貴族,發動一切關係,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韓廣的母親接到了燕國之地,韓廣看到自己的老母親滿臉的風霜之色時,痛哭失聲,連連說:“孩兒不孝,勞累母親受此奔波之苦!”
於是,韓廣經不住那些燕國貴族的勸說,終於下定決心稱王了,七月六日,韓廣加冕燕王,這個消息幾乎讓武臣氣的直接跳了起來,他一把抓住張耳的衣襟,吼道:“當初都是你說,要派韓廣去攻取燕國之地,壯大我趙國實力,可是現在倒好,放虎歸山,讓龍入海,白白多了這麼一個隱患!快點給我想辦法,如果無法解決這個隱患,你!”武臣冷眼看着張耳,咬牙切齒道:“就準備自裁吧!”
張耳驚慌失措,最後好不容易纔平息了內心的激動,小聲的道:“韓廣此人最爲孝道,不如將她的母親送給他,並派上使節,過去加封,這樣讓天下人也好知道,燕國乃是我趙國的附庸!”
武臣想了許久,點了點頭,可是當手下報告說:“韓廣之母已經於半個月前被一夥不明之人帶走時!”,武臣大爲震怒,眉頭也不眨的殺了那一羣看守韓廣府的衛隊,並且厲聲斥道:“張耳,你現在還有甚計謀?”
張耳此時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冷靜,於是他便笑了笑:“大王,其實,我們根本不要在乎韓廣的母親在沒在,只要讓天下人知道您的大度即可,他的母親只是一個紐帶而已,您大可以不必理會,依然派出儀仗隊,送他的‘母親’去燕國之地就行了!”
武臣一聽,心裡想想也是,於是臉上的怒色也是瞬間消散,拉着張耳的手,笑呵呵的道:“剛剛本王太激動了,言語上有衝突,還望丞相莫怪!”
張耳深深的看了武臣一眼,趕緊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哪裡,是臣考慮不周,大王莫要責怪我纔是!”
於是,兩人相視一笑,只是這其中的味道,總有那麼一點尷尬!
七月二十三日,王離親帥北方蒙恬原部一路南下,章邯親帥幾十萬得勝之師一路東進,敗鄧說於郯城,潰伍徐於許縣,刀鋒直指陳!當時陳勝的張楚政權已經是名存實亡,部下紛紛自立爲王,身邊無可用之兵,陳勝這個王似乎也當到了盡頭!
但是,陳勝身爲義軍首領,一路上,不知道鼓舞了多少被欺壓的百姓,當初鼎盛時期,只要一聽說陳勝來了,那些百姓紛紛丟下鋤頭,直接加入了陳勝的軍隊!現在,已經是危亡時刻,陳勝似乎也從這幾個月中的糜爛生活中醒悟過來,他開始反思,自己當初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佇立窗前,他回想起起義的那段時期,雖然沒有好的武器,沒有好的裝備,但是,只要自己的一句話,所有的部下都悍不畏死的衝上了敵人城頭,用胸膛堵住敵人的武器,用鮮血書寫血紅的篇章,是他們,正是那些一直追隨自己,擁護自己的底層苦難人民,將自己捧上了這個位置!而自己,奪下陳之後,到底幹了一些什麼事情?殺了一直對自己最忠心的吳廣等老一批舊將,殺了曾經和自己一起傭耕,發下:“苟富貴,勿相忘!”誓言的夥伴,將那些追隨自己,爲自己賣命的人,統統的忘光了!
悔恨的淚水,伴隨着窗外淒涼的夜色,落下……滴落在窗櫺之上,化身成了無數塊晶瑩的珍珠!
許久之後,陳勝露出了堅定的神色,蒼茫的夜色那一頭,是數十萬大軍,是一路以來將自己的部隊打的七零八落的章邯,空氣中,已經瀰漫着一股肅殺之氣,似乎已經可以感覺到武器劃破空氣時帶來的顫抖了,大地,彷彿變的格外的厚重!
收起心情,陳勝暗暗的下定了決心!……
七月二十九日,整個陳都瀰漫着緊張的味道,十五萬章邯大軍已經站在了城樓之下,正叫囂着,他們用兵器拍打着胸脯的鎧甲,發出驚天的吼叫!戰馬彷彿也被這股氣勢感染,高昂着頭,發出嘶鳴之聲!
陳勝站在城頭,身旁跟隨者一批武將,還有蔡賜,看到這幅情景,就連陳勝也是心裡一陣空虛,只是,他不能露出自己的心緒,指着城下的大軍,陳勝說:“誰敢與之交戰?”
城頭很安靜,每個義軍都沒有說話,手心冒汗,那些將領們更是噤若寒蟬!陳勝皺着眉頭,再次問:“誰敢與之一戰?”
這時,一個瘦弱的身軀挺立,他正是蔡賜,蔡賜長的一副好皮膚,白皙明淨,女人見了也嫉妒的很!
“臣願往!”
陳勝看了蔡賜一眼說:“上柱國好膽色,但是你是文官,這上戰場的事,怎麼能讓你去做?”
蔡賜昂首挺胸,正然到:“報國豈分文武?”
蔡賜這麼一說,衆人都是心裡一凜,看蔡賜的眼神中也是多了幾分敬佩,就連那些士兵,也是覺得自己心裡的膽氣似乎大了幾分!
最後,陳勝任命了蔡賜爲陳的軍隊統帥,而此時,章邯已經是命人攻城,一片黑色螞蟻似的軍隊,開始蜂擁而上,章邯此時臉色冷靜,看着大批的屬下戰死,他的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反正這些是民夫,死了也就死了吧!章邯的打算很簡單,耗也要耗死你,反正身後大批精銳還未出動!
於是,陳勝自起義以來最艱苦的一戰開始,這場戰爭雙方投入兵力十八萬,當然,陳勝只有可憐的三萬,但是,兵力只是一個方面而已,陳勝充分利用他的號召力,將陳的百姓全部捲入了這場洪流,到了交戰的第三天,陳的城內,十五歲的孩子,六十歲的老漢,全部被拉上了城頭,他們的身軀是那麼的瘦弱,彷彿一陣風過,都會被吹到似的!
無數的母親,滿含淚水送走自己的孩子,無數的老婦,看着年邁的丈夫,託着沉重的身軀登上了城頭!他們凝視了好久,彷彿怎麼也看不夠似的,因爲誰也不知道,過了今天,明天是否還能再見!
一位母親將一個從觀音廟內求來的平安符掛在自己剛剛過完十五歲生日的孩子脖子之上,她用手撫摸着孩子的臉,眼裡滿是慈愛與溫柔!
“孩子,爲了陳王,我們死了也不怕,因爲陳王使我們的救星啊!”說道最後,母親嚎啕大哭!
此情此景,讓無數的官兵也是熱淚盈眶,但是戰事緊急,不得耽誤時間了,他們只能狠心做了惡人,板着臉說:“時間到了,趕緊走吧!”
這是,閻王收割性命時說的話麼?
爺孃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
實力的絕對懸殊,讓陳勝感到一陣無力,三天三夜未曾休息好,陳勝的身體很虛弱,嘴脣乾癟,臉色發白,但是他仍然站在城頭!有他在,彷彿義軍就沒有失敗似的!
此時,一陣鼓聲劃破雲霄,讓所有人心裡都是一顫,那些剛剛被徵兵的人趕緊穿上盔甲,拿上兵器,也不管那盔甲是否合身,在老兵的帶領下,登上了城頭,城頭上那一杆:“張楚!”旗幟,正在風中飄揚,搖搖欲墜!
章邯的進攻終於開始了,他冷峻的眼神中透着些許的敬佩,想不到陳在這樣的進攻下竟然能夠堅持三天,看來,不能再玩下去了,手中戰旗一揮,一個巨大的方陣走了出來,他們身上散發着一陣冰冷的殺氣,每個人彷彿像地獄裡的惡魔似的,披頭散髮,不修邊幅,他們的盔甲之上黑乎乎的,濃烈的血腥迷漫在空氣之中,讓人感到一陣窒息!
章邯高昂着頭:“這是這支死囚軍隊,讓我一路破敵制勝,屢次建功,今天,你們要向陛下再次證明你們的勇武!“這支死囚軍隊,全是一些窮兇惡極之人,章邯爲了能夠讓他們替自己賣命,從胡亥哪裡討來聖旨,只要這些死囚能夠積累一定的戰功,可以免除死罪,爲了活命,這些死囚個個發瘋似的殺敵,在他們心裡,殺人本就是很隨便的事情,眼下有了活命的機會,所以殺的更歡,更狠!
他們的盔甲之所以是黑色的,因爲全部是鮮血幹了之後形成的,一層一層,最後成了惡魔的盔甲!
“殺!”
驚天的喊殺之聲傳便了四野,漫天都是進攻的敵人,那些剛剛登上城頭的新兵,看到這幅場景,個個嚇得是面如土色,滿眼都是驚恐!老兵們顯然已經司空見慣,但是仍然是腳底虛浮,心裡無底!
難道,就要敗了麼?
死囚軍隊的戰鬥力實在是太強悍了,他們好像根本不會痛的似的,一刀砍斷了他們的手,他們只是獰笑着將對方的頭擰了下來,很欣賞對方那錯愕的表情,而後將人頭一扔,繼續衝殺!
城頭之上,雙方的交戰幾乎已經到了頂點,你前進一寸,我再奪回來,地上一層的屍體,士兵們踩着敵人或者同伴的屍體,再次殺了上去,也許,不久之後,他們也會成爲腳底下的一部分,不知道,那時候會知道疼麼?
城頭的白熱化戰鬥卻並不代表這場戰鬥的結果,陳勝已經知道,自己敗了,但是,他不想離去!
目光掃過戰場,他落淚了,久久不能平靜!
八月二日,陳勝在蔡賜等一批人的強烈要求撤離,但是,蔡賜自己卻沒有撤離,他站在城頭,大聲的呼喊:“伐無道,誅暴秦!”,聲音淒厲震天,最後,卻被一個死囚一刀砍下了頭顱,死囚笑着對另外一個死囚說:“看着人的衣服,是個軍官模樣,我離自由又不遠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