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沒有待上一個小時呢,情況就發生了變化,他們馬上就得走了。
這一回,是小紫做了個夢。
小紫勸南北躲開山風,南北不聽,她便也站在南北身後陪着。
南北一言不發,她也不好說話。站了一會,南北感覺背上有什麼靠着自己,他終於收回自己的“神遊”般的罰站,輕輕回過頭來,不僅面露微笑,原來小紫居然靠着自己,打起盹來。
這裡畢竟也是懸崖,又處風口下,南北覺得這裡可不是睡覺的好地方,他剛想做點什麼時,小紫卻就醒來了,她吃驚地問:“我怎麼睡着了?”
“你睡得很香。”
“我聽見姐姐說夢話了。”在一旁玩着的虎娃,笑着說。
“我睡了多久?”
“一分鐘吧,其實你就打了個盹。”南北笑得很溫和。
“哪裡才一分鐘?”小紫還有些迷糊地,“我都做了好幾天的夢了?我夢見……”
南北拉着小紫往屋裡走,虎娃也跑過來拉着小紫的手。小紫突然說,“不行,我這夢還沒有做完,我好像還要睡會……”
“你就進屋去睡會?”南北建議道。
“不行,我等不及了。”小紫居然立馬就眯上了眼,她拉了一把南北,“你肩膀呢,讓我靠靠……”
她突然又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俏臉一紅,雖然仍是眯着眼,卻一把從背後抱住了虎娃,頭一偏就靠在了他的肩上,居然就呼呼睡起來。
這一切進行得如此急迫和快速,她的語言系統都似乎慢了一步,到現在才反應過來,她睡着了,卻終於嘟噥道:“我說的是虎娃的肩膀……”
虎娃果然站得直直的,充當起小紫睡覺的依靠,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一晃就把小紫摔倒了。小紫睡得好香甜,似乎完全進入了夢鄉,小嘴裡還不停地砸吧兩下,像在和人愉快地交談。
南北見狀,忙到旁邊輕輕地扶着她,就像扶着一位喝醉酒了的人。這情形看上去很是怪異,估計除了當事人之外,一萬個人也有一萬個人猜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吧?誰能想到,現在這幾人的奇怪舉止,居然是出於有人迫不及待地要睡覺,或者還是爲了做個沒有做完的夢?……
南北和虎娃面面相覷,說實話,他們有些尷尬,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事——難道三人就一直這樣堅持着?
然而這難題好像又不是個問題,南北正要給虎娃說點什麼,小紫已經打個哈欠,伸個懶腰,笑嘻嘻地醒來了。
她精神煥發,一身的神清氣爽,黑亮亮的眼睛裡盪漾着笑意,就像春天一下子來到了她身上,她整個人都充滿了蹦蹦亂跳的活力。
南北和虎娃都有些發呆了。
“睡好了!睡好了!”小紫興高采烈地說。
“我真懷疑,你剛纔是真睡,還是假睡?”南北也笑,“你最多就睡了三十秒。”
“怎麼是假睡呢?”小紫笑着,表情卻很認真,“我還把剛纔沒做完的夢,續上了,做完全了——奇怪不奇怪?”
“不可能。”虎娃拍拍自己的肩膀,那是剛纔小紫頭靠的地方:
“我試過好多回了——小時候我每次夢見有糖吃的時候,夢就醒了,然後我就使勁地睡,很想把這個夢做完,至少也讓我夢見吃上糖呀,結果我眼睛都閉得疼了,也做不回原來的夢了。”
“還小時候呢——你現在不是小時候?”
小紫拍拍虎娃的頭,打趣道,“還想在夢裡吃上糖,就是吃上糖了還是夢,有意思麼?——我的夢可是大事,關係着我和你大哥哥的去向呢。”
…………………………
小紫做夢和南北好像很不一樣。
小紫在夢裡,一直明白自己在做夢,所以有時候居然能夠根據自己的心願和意志,去做自己的夢。
小紫靠着南北打盹時,突然就發覺自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天藍藍的,地黃黃的,天藍得沒有一絲雲彩,地上卻是黃燦燦的,金黃一片。
小紫一進入這個世界,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張肉呼呼的臉,正很靠近地觀察着自己!
這張臉就像和自己隔着一道無形的牆,或者隔着一幅扯天扯地的玻璃,它積壓得有些變形,臉上的眼睛卻靈活生動,明顯地帶着調皮的笑意,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呢。
小紫也笑,她禁不住問:
“喂,這是哪裡?”
“……”對方好像沒聽見什麼,卻對着她做了個鬼臉,但小紫又明明感覺,對方也在說着什麼,因爲她的嘴脣也在動着呢,但小紫什麼也聽不見。
“你說什麼?”小紫大聲喊:“我聽不見你說什麼?”
“……”
那個人就像鏡子裡的自己,或者就是故意在學自己,它也像小紫那樣張大了口,但還是沒有聲音傳過來。
“你怎麼學我呢,你……”
小紫突然意識到,也許對方也像自己這樣,根本聽不見自己。
那麼自己說的話她聽不見,她說的話自己聽不見,還怎麼交流呢。
她閉了嘴,做起手勢來。
對方一愣,看看小紫,居然也像小紫這樣比劃開來。
小紫看不懂對方,估計對方也看不懂自己。
“這人好笨……”
小紫嘀咕,但想想自己和他也差不多,不是也不懂對方的意思麼,小紫又笑:
“我也笨……我得想個什麼辦法……”。
小紫這時候纔好好觀察起對方那邊的世界,自己好像和對方不是同一個世界,對方是藍的天,黃的地,而自己這邊,明明是藍的天,綠的地。
這兩個世界,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突然分開的。
莫非這中間真有一層透明的牆?
小紫摸索着往對方一步步走去,就像前邊有地雷,或者像神話中的那種水牆:
“小時候聽大人講,說有人跟着蝦兵蟹將去見海龍王,那蝦兵將用三股叉將海水一推,海水就向兩邊涌去,中間顯出一條道來,這人跟着蝦兵將走,看見兩邊的海水像牆一樣立着,奔涌翻滾卻不流下來……”
“我每次聽那故事的時候,都最怕那海水突然不聽話,恢復了原狀,那人不就在海底了?”
小紫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步步驚心地往前走,然後她突然停了下來,她對自己的現狀有了一個清醒的認識,“我這不是在夢裡麼?那邊是不是夢的世界……?”
對面的人蹦蹦跳跳地在叫着什麼?
她全身金黃,從頭到腳都是黃燦燦的,小紫突然又能明白她的意思了,她似乎在示意自己繼續往前走,無形的牆前突然又來了幾位黃衣人,他們在一起手拉手跳着一種奇怪的舞,他們跳着,笑着,還有人向她招手,似乎讓小紫趕快過去參與她們。
“是夢最好,我也要進去。”
小紫大踏步地往前走,然而她並沒有前進一步,因爲她的額頭撞上了一種很有彈性的東西,這種彈性如此之大,推得她差點跌坐在地。
小紫摸摸自己的額頭,雖然撞得狠,但卻並不疼,頭上沒有想象的那麼一個大包,估計是有彈性的緣故吧。
對方的黃衣人卻拍着手笑起來,雖然小紫聽不見他們的笑聲,但這種無聲的笑更激發了小紫的勇氣。小紫伸出雙手,像一位瞎子摸牆一樣,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她並沒有費什麼功夫,她真摸到了什麼。
“這裡真有東西。”
小紫用手指快速地觸摸了一下面前的東西,就像怕它燙手一樣,但這東西並不燙人,而是略覺冰涼,小紫於是放心地用手去撫摸起來。
原來前面的“牆”,似乎是一種薄膜,無形,無色,無味,無溫度,卻生生地將兩個天地分割開來,小紫好奇地瞅瞅,摸摸,聞聞,甚至伸出舌頭去舔舔。
“難道那邊就是夢境?……這就是現實與夢的界限,一層紙的厚度?……或者說,根本就沒有界限,只有無形的界限?……”
小紫搖晃着頭,看着對面的金黃世界,看着友善的黃衣人,她突然下定了決心:
“我要進去,進夢的世界裡去……但我怎麼進去呢……”
就在這個時候,小紫卻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