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油菜花綻放得就像海,花海,金黃的花海。
漩渦鎮不像是被油菜花包圍,而像是在花海里,在花海上,像花海上的一隻奇形怪狀的大船。
它在平靜如鏡的金黃海面上,靜靜地睡覺;或者悄然有夢,美夢。
南北和小紫走進漩渦鎮裡時,以爲走進了神仙福地。
這裡的房屋都是古色古香的,像是幾百年前建好的村落,然後就一直保存至今。
那盛酒待賣的大罈子,那一塊一塊木板拼裝才能關上的木門,那隨處可見的讓人請坐的長板凳,那鄉民們總愛揹着的竹篾編成的背篼……都向人時刻暗示着,這裡是與世隔離的古色小鎮。
村裡的人步態悠閒,給人的感覺是,他們做啥都慢了半拍。他們說話緩緩的,他們做事不慌不忙,他們做生意不急不躁,他們吃飯喝酒更是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據說在過年的時候,這裡很多家親人團聚,一天都只吃一頓飯,因爲這頓飯第一杯酒時還是早上,散席時天就黑了,這一頓飯就吃了整整一天。
有時候你會恍惚,這裡的人們,如果穿上長袍馬褂,戴上瓜皮帽,會不會就真的變成悠哉樂哉的古人了?!
在清明前後,是這裡“油菜花爲王”的日子,小鎮的周圍都是油菜花,小鎮每一處見土見光的地方,都是油菜花,甚至有一些青瓦房的瓦縫裡,也冒出星星點點的黃色,在陽光下亮得勝過金子。
南北和小紫開始還有一種擔心,在鎮子裡會不會隔離了油菜花海的芬芳,等他們找到了一家小旅館,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後,才發現他們實在太多慮了——就如在大海中行駛的船,你還會擔心能不能溼潤些?
南北和小紫的房間在二樓,剛好是最能親近油菜花的位置,打開門,就覺得一股濃香鋪面而來,就像滿屋子的香甜被關得太久,就像一隻寵物狗在屋子裡關得太久,一見主人打開門,就帶着一股溫潤的熱風,直接撲到主人的身上來了!
好熱情,好香,好爽!這香味,這香風,讓南北和小紫都興奮得身子一機靈,大聲叫好。
打開窗,窗外的金黃無邊無垠,純潔無暇,排山倒海般涌來,讓人不知道是擁抱上去好,還是快樂地尖叫着閃開的好。
伸出手,你簡直能感覺到花海的熱情,你簡直能感覺是在和花海握手;縮回手,手有餘香,是油菜花之香。
“你看,你窗臺上也長了一束油菜花呢!”小紫指着南北房間的窗子,興奮地說。
旅館很乾淨,但也顯古舊,窗臺的水泥有一細裂縫,沒想到油菜花的生命力如此頑強,居然在這細裂縫中也點化出幾朵金黃。
“你快過我的房間去看看。”不多一會,小紫又從她的房間跑過來,興奮得像個小女孩。
“好好看呢,我的窗臺上有一盆花,花盆裡有蘭草,但居然也有株油菜花,小小的油菜花,開得太好看了!”
真正讓小紫想尖叫的,卻是那頓樸素的晚餐。
旅館的樓下就是飯館,飯館的老闆娘一見他們落座,就高叫:“小花,招呼客人!”
“來啦!”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連蹦帶跳地從屋裡跑出來,一路笑着打招呼:“大哥哥大姐姐,你們要吃點啥子?”
“我們不要啥子,我們要飯菜。”小紫一看這個小姑娘就喜歡,一邊坐下一邊開玩笑。
小姑娘的方言又脆又響,說起來就像唱歌一樣。她長得水靈靈的,一雙大眼睛,笑起來居然臉上還有酒窩呢:“你叫小花呀?真是一朵小花。”
“大姐姐別笑我,我也會說普通話。”小花笑得格格的,馬上就轉換腔調,冒了半句普通話,但不熟練,下半句又變成當地方言了,和四川話很像的方言。“啥子不是東西,啥子是什麼?你們喜歡要點什麼?”
“你給我們推薦吧,咱們這裡有啥子好吃的?”南北也模仿着小花的口氣問。
“我給你們推薦幾樣我們本地人愛吃的菜,要得不?”小花問。
“要得,我們也不點菜了,小花給我們要什麼我們就吃什麼。”小紫一個勁地笑。
“小花給我們要啥子我們就吃啥子,有啥子吃啥子,沒啥子就不吃啥子,你做主哈,啥子好吃啥子不好吃也沒啥子。”
小花笑得花枝亂戰,連連點頭,她蹦蹦跳跳地跑過去,跟老闆娘嘀咕了一陣,就幫着她媽媽忙碌起來。只一會,就聞見菜油噴香,辣椒噴香,小紫剛皺皺鼻子,一連好幾個噴嚏響亮。
小花卻跑了過來,手裡端着兩個杯子,笑着對小紫說,“姐姐不習慣聞辣子味?我們只放了一丁點兒,有辣子炒出來的菜好吃。”
她把兩杯水放在南北和小紫面前,又笑:“你們來得好,現在恰恰是我們油菜花海的時候,我就給你們先安排了和油菜相關的兩個菜,另外呀,還有兩杯蜂蜜水,加了菜花蜜的溫開水,這是免費送你們嚐嚐的。”
南北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一股濃香滿口直躥,他禁不住咂咂舌,又喝了一口。眼前盡是搖曳的油菜花,還有嗡嗡飛舞的蜜蜂,他好像覺得自己又在花海的田野裡了,又在花海里捉迷藏了,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看對面的小紫,也是喝了幾小口,正眨巴着眼睛,像在想什麼心事。
“好!”小紫終於長長吐出一個字。“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用什麼詞來說這感覺。”
“好甜!”
南北苦笑一下,他也想了半天,總算還是比小紫多了一個字。
小花卻像一陣輕風,剛纔還在桌邊呢,一晃眼,她已經從廚房端出一個菜來,擺好了兩雙筷子,每人面前一個碟子。
這是一個什麼菜?白的碟子,綠的菜,紅的辣椒幾點點。
小紫挑着吃了一口,她就尖叫一聲,急忙叫來小花:“小花,小花,這是什麼菜?這食材是什麼?”
南北知道,小紫見多識廣,在做菜這方面,也算是行家裡手了,這麼一個簡單的菜,卻能讓她如此激動,其中一定大有奧妙。他也挑了一筷放進嘴裡,清爽可口就像吻到了綠色菜地的香脣,身心爲之一輕,他立即明白小紫爲什麼這麼激動了。
“油菜薹呀?大姐姐沒嚐出來?!”小花嘻嘻笑着,又端來了另一盤菜,“我剛纔跟你們說明過哈,這頭兩個菜,都和油菜有關聯呢——哥哥姐姐,你們再嚐嚐這個?!”
盤中是圓圓的黃色小煎餅,看不清是玉米麪還是小麥面做的,南北和小紫都迫不及待地夾一塊來咬一口,滿口噴香,就像咬到的不是麪餅,而只是香味;再看看餅裡,還有粒粒花瓣碎末一樣的東西。
這一回,是南北和小紫同時驚喜地叫好了:
“我知道這是什麼做的了!”南北和小紫一連兩句異口同聲:
“是油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