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一溜進自己租住的屋子,就關好了房間的門窗,然後窸窸窣窣地忙了一箇中午,又一個下午。
沒有人具體知道他在幹什麼,就看見他門前窗前牀前,跳上跳下的,繩子棍子電線的,一刻也不停地折騰。
也不見他出外吃飯,房間裡多了兩個冒着熱氣的空方便麪桶。
他的臉上有汗水和不知道啥的污跡,他的嘴角有方便麪渣和不知道啥的污跡,他的衣服上有灰塵、墨跡和不知道啥的污跡……
在夜幕快要降臨的時候,他終於停止了上躥下跳,雙手在臉上一抹,把本來已經很有內容的花臉上,弄得更加慘不忍睹。
然後他就長嚎一聲:“累死了!”
然後他就仰天倒在垃圾場一般的牀上,四肢一伸,一動也不動了。
要不是他鼻翼還在微微翕動,表明他還在呼吸,一定會被認爲他已經和這個世界,不幸地拜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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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睡得之香,他有一陣子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若不是那種奇異的香味刺激了他,他還不知道自己會睡到何時呢。
那種似乎來自夢中的香,帶着溫潤的溫度,夢中香,夢醒也香。
南北先是在一種旖旎的氛圍中陶醉,後來他似乎突然意識到這種香真是好生熟悉,然後他又想起自己不是正在一直尋找這種香味麼,然後他就突然醒了過來。
令他驚奇的是,他的屋子裡也有這種香氣,這種香氣還像有形的絲縷,正慢慢地向屋子外一絲一縷地抽去。
南北顧不得多想,從牀上一躍而起,沒睜開眼就跌跌撞撞地衝出屋子,順着香氣絲縷的牽引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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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睜開眼時,就發覺自己站在一條溫馨的花徑上,月光如練,照得大地如同白晝,周圍都似乎蒙了白的輕紗,靜謐、柔和、清白,就像青澀少女柔順的眼光,讓人不覺心中就充滿順暢和愉悅。
南北感覺自己就像在美夢中穿行,他毫不猶豫地輕快地向前走去,但不知不覺間,他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前面的景緻變得有些搖曳,他慢慢感覺這情形又有些熟悉,又有些急迫——似乎有一個聲音,開始在催促他,快些,快些,再快些!
南北突然想起,這不是自己曾經多次夢見過的情景麼?
難道這次自己的夢境變成了現實,自己就正經歷着夢境原來一直“預告”過的現實?
自己每次做這個夢,都是關鍵時刻戛然而止……時間不夠?!追趕不及?!……
那麼這一次會不會又追趕不及?
既然早就已經知道那個結果,是不是提前準備,提前發力,越早跑起來,就越有可能給後面時間,也就是越有可能改變結果?
南北禁不住奔跑起來,他直接用了百米衝刺的速度,雙腿帶風,耳邊都是風聲。他開始氣喘吁吁,額上大汗淋漓,口裡卻不停地嘟噥,繼而大喊起來,“這個夢,那個夢……快,快,夢裡來不及,我現在來得及!……”
還是那種輕輕依偎的野風,還是那條彎彎的園林小道,還是那小道旁一堆濃雲般的玫瑰花叢,還是那裙角,那身白裙。
南北毫無緣由地知道,她在等自己,自己也正在尋她。他不用想,他就是明白,自己在夢裡明白,夢裡告訴了他,他現在也明白,他要找到她,看明白她,然後握住她的手,然後……,
南北拼命地往前衝去,他看見了那背影,半個背影,那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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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響亮,南北從牀上一躍而起。
揉揉眼睛,原來他做了個夢。
他剛以爲自己醒來了,原來自己還是在做夢!
又一聲輕響,卻引起了南北的注意。
門已洞開,門前立着一堵黑影。
他全身一抖,立即點開了手中的遙控器。
正如武俠中的劍客,睡覺時手裡也握着劍一樣,警惕的南北,睡夢中手裡也握着遙控器。
屋裡燈光驟亮。
一個人頭上倒扣着一個水桶,水正順着他的身體從頭往下流。
“機關生效了!”南北興奮道。
這個人惱怒地一把將水桶摘下撇在地上,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絡腮鬍子?!
絡腮鬍子全身溼淋淋地站在門前,頭髮上還在滴着水,手裡拿着一把亮晃晃的短刀,眼光中透露着一種逼人的怒氣。
“您怎麼又來了?”南北很親熱地問。
“我不得不來。”大鬍子口氣裡毫無情緒,就像這話不是他說的,是另一種聲音說的。
“您好像很喜歡用刀開門?”南北話語裡充滿了嘲諷。
“我還可以從窗子進來的。”
“現在你已經進門了,你可以走了。”
“我還不能走,我還要和你好好談談。”
“如果我不願意和你談呢?”
“你必須。”大鬍子口氣中毫無商量的餘地。
“爲什麼你這樣自信?”南北看看大鬍子,“因爲你手裡有刀?”
“因爲我是對你好。”大鬍子看看南北,“必要時,刀也能給你好處。”
“你覺得就因爲你對我好,所以你可以強迫我?”
“你和我只有幾步距離,我不需要怎麼強迫。”
“就是這幾步距離,你恐怕很難靠近我了。”
南北臉上一寒,手裡晃晃遙控器,然後一按其中一個鍵。
大鬍子大叫一聲,全身電花四射,抖成一團。
“你,你居然用電電我?!”南北又按了下遙控器後,大鬍子身子一鬆,搖晃幾下,終於可以開口。他衝着南北大喊起來。
“你再不離開,我這遙控器就沒停止鍵了。”南北輕輕地說。
大鬍子狠狠地瞪着南北,然後他突然轉過身去,走出了房間,隨手一帶,嘭地關上了門。
一陣腳步聲很快遠去。
“還很懂禮貌。”南北看看閉上的門,笑了一聲,又仰天倒在牀上。
“這下可以睡個清淨覺了。”
牀上立即傳來了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