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母妃在五年前就死了,死在那場大火之中。如今站在公主面前的,只不過是一個與公主母妃有幾分相似的人罷了。”殘月站起身,神色冰冷,再尋不到丁點方纔的親暱。
甜兒仰望殘月許久,美麗的小臉漸漸盈上怒意。
“我也恨你!”甜兒一巴掌打開身邊五顏六色的花兒,就在那片花兒瓣紛紛飄落中,甜兒頭也不回地跑走。
殘月看着甜兒漸漸消失的背影,心中的疼痛足以摧毀她僅剩的理智,差一點就喚住甜兒,將甜兒緊緊擁入懷中,告訴甜兒,她就是她的母妃……
然而,她不能這麼做。
甜兒還小,在宮裡更是勢單力薄。如今她初入深宮,也無毫無勢力,如何保護甜兒這個無依無靠的小公主?
皇后想對付她,在不能動她之時,保不準會對甜兒下手來搓她的銳氣。她不能再看着,生命裡重要的人,受到一丁點傷害。
她千瘡百孔滿是疼痛的心,已再無力負荷。
她只有讓甜兒斷了念頭,哪怕恨她怨她也好,再看到她不要對她有任何親暱之態或日日牽念於她,若引起皇后嫉恨,甜兒想在後宮平安寧靜度日只怕就是奢望了。
望着甜兒消失的方向,殘月嘆息一聲低聲喃語。
“甜兒,待母妃勢力強大到可以保護你的時候,母妃一定會認你。”
離開這片美麗的花海,殘月徒步回到宮中。
紅杏等在院子裡,見殘月自己孤身回來,還向殘月身後望了望,“甜兒公主沒有跟來嗎?”
“哦,甜兒公主回宮了。”殘月剛要進門,又停下腳步,回身看向紅杏,“公主只是覺得本宮有些相像她認得一位故人。”
紅杏被殘月緊盯的目光,弄得有些不安起來,“故……故人?呵呵,什麼故人?公主整日在宮裡,也不認識誰。”
殘月笑着走向紅杏,緊盯着紅杏侷促不安的神色,笑道,“公主說本宮像她的母妃。”
紅杏就好像聽到天大的笑話般笑起來,“母妃?公主的母妃在生她的時候難產死了……”
話還未說完,紅杏好像想到了什麼,忽然住了口。
雖然她入宮才三四年,不是很清楚多年前的事,但也聽人說,公主一直喚先皇的寵妃月貴妃爲母妃。
可是後來,貌似好像有人傳言,那月貴妃成了當今皇上的皇貴妃。宮裡沒幾個人敢說這事,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怕什麼?”殘月擰起眉心。
“奴婢……奴婢沒怕什麼啊娘娘。娘娘一定餓了,奴婢……奴婢這就去爲娘娘準備午膳……”
“慢着。”就在紅杏欲逃走時,殘月輕輕喚住她。
“你跟本宮進來,本宮這裡有一瓶上好的藥粉,你去送給玉妃娘娘塗面。”殘月轉身進門,脣角勾起詭異的淺笑。
她將藥粉交給紅杏,並囑咐紅杏,儘快回來覆命,有賞。殘月將一隻極精緻的金簪子放在桌上,吸引紅杏快去快回,並暗中命夏荷跟着。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紅杏便匆匆趕回來了。殘月將金簪子賞給了紅杏,紅杏樂得開心地下去了。
夏荷關上房門,回稟跟蹤情況,“公主,紅杏在經過前往皇后棲鳳宮的路時,猶豫了幾秒。”
殘月勾起脣角,淡淡笑開,“看來她果然是皇后的人。”
“公主如何斷定?”夏荷不解。
殘月沒有回答,只悠閒引起茶來。試問這偌大的皇宮,即便將當年月皇貴妃之事隱瞞得再密不透風,即便將當年知曉月皇貴妃之人,或逐出宮或另有安排,但那樣轟動整個國家的事,怎會在後宮消失得乾乾淨淨。
後宮最是人多嘴雜處,那些口口聲聲說毫不知情的人,往往知道的最多,私底下議論的也最多。從試探紅杏的口風,殘月便知道紅杏對月皇貴妃的事知道的少之又少。而在後宮裡最最忌諱談論月皇貴妃的地方,除了坤乾宮便是棲鳳宮。
紅杏在經過棲鳳宮時,顯然想去稟報什麼情報,但又掛心豐厚的賞賜,便放棄了去棲鳳宮。
殘月放下茶碗,平靜地對夏荷說,“本宮的首飾盒裡丟了一隻金簪子。那簪子是本宮嫁來雲國時,皇兄送的陪嫁。”
夏荷當即明白了殘月的意思,出門去便召集朝華宮內所有人,說貴妃丟了東西,需要搜宮。
夏荷挨個房間搜了,最後在紅杏的房間搜到了那隻殘月賞賜給紅杏的金簪子,並命人將紅杏按住。
紅杏一頭霧水,連連喊冤,說那簪子是殘月賞賜。
夏荷狠聲狠語,根本不給紅杏鳴冤的機會,“下作的東西!娘娘只讓你給玉妃娘娘送個東西,居然賞你如此貴重之物?說出去誰信?還說不是偷的!”
“冤枉啊,奴婢冤枉啊娘娘……”
“押去偏房,好生看着,別叫她尋了短見。”夏荷呵斥一聲,兩個有力的太監便將紅杏押去了偏房鎖住。
夏荷回去覆命,將金簪子交給殘月。
“公主,下一步如何做?”
殘月蘸了些茶水,在桌上緩緩寫下一個“殺”字,之後纖手一抿,桌上只餘一片水跡。
下午時,天氣驟變,烏雲密佈,電閃雷鳴,不一會暴雨如期而至。大雨只一會的功夫,就嚇得到處積水。
殘月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驟雨之下泛着一層層水霧的一切。
細密的雨絲模糊了視線,在風中搖曳的花枝,被雨水抽打得花兒瓣凋零……
她盯着宮門方向看,總覺得模糊中會看到一個人。那人穿着蓑衣不打傘,快步跑進來,然後將緊緊裹在懷裡的黃紙包生怕沾到身上雨水小心翼翼地拿出來遞給她。
“殘月,我買了你最喜歡吃的梨花糕。還是京城如意齋的。”
她總是毫不客氣地奪下他手裡的黃紙包,看也不看一眼被澆成落湯雞的他,還不時一邊吃着一邊指使他倒茶來。
他總是笑着順從,從不曾忤逆過她,甚至連惱她都不敢。
她知道,他的笑只對她一個人纔會多,面對別人向來冰冷無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她反而討厭這樣子的他,厭煩他總是跟在她身後,不許這個不許那個絮叨個沒完沒了。
漸漸的彼此長大了,很多事情都變了。不說之前,她成了兩代皇帝的妃子,後來他居然成了新起國家的國主,而她成了他唯一而最最疼愛的妹妹……
殘月望向遙遠灰濛濛的天空,眯着眼試圖想看的更遠些。
遙遠在良國的他……還好麼?
手伸到窗外,接了些許雨水,看着指縫上滴落的晶瑩水滴。收回潮溼的手指,在矮桌上不經意寫下兩個字。
那是一個名字,這輩子總是無條件爲她付出的一個人,而她註定要一生辜負的那個人寒刃。
晚膳後,雨漸漸停了,只是天還陰着,好像隨時都會下雨般。
到處都在滴水,一片溼漉漉的。殘月躊躇着要不要去赴約,雲離落應該不會去吧?
臨近亥時,殘月見外面還沒有再下雨,又實在想知道,他會不會去,便拿了傘,隻身前往了。
熟悉的路,不需要有燈光也會走的很順暢。
殘月刻意選了一條僻靜的路繞過去,她不想與雲離落相會的事過早傳出去。雨後本來就鮮少有人出來,如今又入夜,更是看不到一個人。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來到那條小路。
漆黑的夜裡,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到處都滴着水,弄得她身上的長裙都溼了,鞋子更是進了水,走起路來濺起一陣水聲。
這條路很黑,殘月看不到前方,也不敢確定前面是不是有人,只想走過這條路,便可以確定他到底有沒有來。
越走越遠,殘月的心漸漸沉下來。本就沒有抱有太多希望,爲何在接近失望時,心情這般低落?
當殘月走過這條小路,也沒看到雲離落,心徹底沉到最低點。
原來他沒有來。
終究只有她一個最傻。
就在想從另外一條僻靜的小路離去時,冷不防傳來的聲音,嚇得殘月差點尖叫出聲。
“你遲到了。”
殘月猛地看向不遠處的一側,隱隱約約間若不仔細看,哪裡能看到那裡還站着一個人,而他正穿着這樣陰沉的夜晚根本辨別不出來的黑色衣袍。
走過去,即便很近還是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臉,但她還是那樣望着。她能清楚從他的呼吸感覺到,他有些冷。她的手不自覺地撫摸向他的臉,他也出奇地沒有躲避,任由她溫軟的小手觸摸他凍得泛涼的臉頰。
“等來很久嗎?”殘月忽然覺得心頭好酸,好想哭。
“還好。”他回答的很是簡單。
許久,殘月也沒找到合適的言辭,只說,“保重龍體。”
“嗯。”又是相望無言,好似都有千言萬語,又好像根本沒什麼話好說。因爲現在的他們,彼此陌生。至少,她於他而言,陌生又充滿危險。
淅瀝瀝的雨漸漸下起來,他們兩個所站的地方又恰巧沒有樹枝遮掩遮雨。
殘月趕緊撐起傘,率先爲他遮住雨水。
殘月趕緊撐起傘,率先爲他遮去雨水。
雲離落沒有出聲,卻將雨傘向她這般推了推。殘月還是擔心他的身體,又向他那邊靠了靠雨傘。
忽然,雲離落一把抓住殘月的手腕,微一用力便將殘月帶入懷中。精緻的油紙傘這一次正好爲兩人都遮去雨水。
“這回不用爭了。”他霸道的口氣,不允許殘月掙開他的懷抱。
殘月羞紅雙頰,在他懷裡微微低下頭。他奪下她手中的傘,親自舉着,帶着她在雨中漫步向回宮的路……
曾經,她多麼希望有一天在下雨時與他打一把傘,走同一條路……這個難以實現的願望居然在五年後這般輕易就如願了。
恍惚間此情此景好似夢境,不真實得讓人覺得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