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刃,這可不像你能說出來的話。”她轉身,冷硬的背影,眼角已然潮溼。
一陣沉默,只有風拂過窗櫺的聲音。
“沒……沒什麼。”寒刃低下頭,墨黑的長髮遮住他蒼白的臉龐,“我等你。”
好似一把刀,深深入殘月的心房。
等……他還要等她?
“你爲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殘月憤怒地吼他,“我現在什麼都不奢望!只求能少些罪孽,活着的這口氣可以輕鬆一些!”
殘月跑出去,靠在門外,淚水不住滾落。
寒刃是爲了她才請命去保護皇后那批價值連城的嫁妝,路遇匪徒嫁妝不知所蹤,寒刃身負重傷。按影衛的規矩,任務失敗,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如今寒刃死裡逃生清醒過來,也是雲離落審問寒刃之時,若再加一條攜皇貴妃出逃皇宮,這等大罪,她何其忍心再加諸在寒刃身上。
舉目看向遙遠的蔚藍天空,那雪白的雲,那自由飛翔的鳥兒,多麼讓人嚮往啊!
擦乾眼角,無意間看到雲離落就站在長廊的那頭……
他寂靜凝佇,長髮飄浮,衣袂微蕩,目光深遠而沉重。
好似在看她,也好似在看她身後那片枯敗的荷花池。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靠近,略微仰頭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臉。他總是這麼高高在上,心思莫測,讓人難以揣摩。
“皇上……寒刃醒了。”她雙膝跪地,卑微地垂下頭。
“皇上……寒刃醒了。”她突然雙膝跪地,卑微地垂下頭。
雲離落默然閉上眼,心頭閃過一絲酸脹。
他知道,她在求他寬恕寒刃失職。
“你也累了,回去歇吧。”他越過她向賞月閣走。
“皇上。”她焦急呼喚。
他停下。
“寒刃……”
“知道。”
不待殘月說完,他已打斷她的話,大步走遠。
看着雲離落高頎的背影消失在賞月閣的門口,殘月無力癱坐在地。
他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主人不會責罰寒刃!”不知何時靈伊出現在身後。“若真想責罰,就不會救寒刃的性命。”
“可他……畢竟失職。”
“你在擔心他,私自藏起皇后的嫁妝?”靈伊靠近殘月,清冽的眼底隱現驚色。
殘月趕緊捂住靈伊的嘴,“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多嘴了!”
靈伊拂開殘月的手,“寒刃一心想得到靈芝桃爲你解毒,自編自演一出苦肉計,也不無可能。”
“寒刃對主人忠心不二!”殘月強調地低喝。
“自古忠義難兩全,你心裡有數,也怕寒刃真這麼做,對吧!”靈伊哼一聲,正要消失被殘月一把抓住。
“我不得不承認,你很瞭解我!”咬下嘴脣,聲音變軟,“若……他對寒刃用刑,你設法通知我可好?”
靈伊冷笑,“寒刃對你有情,不顧生死的爲你。你我之間可沒什麼生死之交。”
“你想怎樣!”殘月厭惱地瞪靈伊。
“除非……”靈伊靠近殘月,聲音壓的很低很低,“你幫我殺了皇后!”
殘月驚出一身冷汗,先不說靈伊武功高強爲何不自己下手,兩個根本沒什麼交集的人,靈伊爲何要殺了皇后?
一提到皇后,殘月就會想起她自稱“芷兒”,笑得天真爛漫。
“我是殺手,你是皇貴妃,你出手比我更方便。”
“爲……”
“別問我爲什麼!反正你們共侍一夫,免不了結下仇怨,更何況還有無極小公主的仇,我想你不會不報。至於死法……是老死冷宮,還是暴斃身亡,你說了算。”
靈伊低低一笑,飛身離去。
殘月魂不守舍回到韶華宮,心下搜索靈伊和皇后可能結怨的原因。想了又想,毫無頭緒。
靈伊比她大一歲,比她晚半年來到密室特訓,對於靈伊之前的事一無所知,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能與一個公主結下什麼仇怨?皇后入雲國後,是寒刃負責保護皇后安全,當時靈伊整日與她一起在梨園。
再後來……還是想不起來,靈伊與皇后有何結怨之處。
可身爲一個殺手,貿然出手殺死皇后,的確會引起軒然大波,可若妃嬪之間爭寵,誰技不如人落個悽慘收場,那也只能怨天尤人了。
剛進韶華宮,就見殿內坐着一抹衣着華麗的身影,不用細看,只瞥見髮髻上華麗的鳳釵便可知,那在殿內坐着的人正是皇后。
“姐姐可回來了!”
還不待殘月邁進門檻,皇后如一隻蝴蝶般撲了過來,“咯咯”一笑抱住殘月的手臂。
“聽說姐姐近日身子不好,妹妹特意吩咐小廚房熬了千年人蔘湯給姐姐補身子。”說着命人端上那碗湯。
殘月瞥了一眼那還熱氣升騰的湯碗,沒有做聲。
“稟皇后娘娘,娘娘最近胃口不太好,要不先放到後廚去,待娘娘胃口好些,奴婢再熱給娘娘喝。”碧芙恭敬接過湯。
皇后忽閃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莞爾一笑,“姐姐是怕有毒麼?妹妹喝給姐姐看。”
說着,她的貼身婢女金鈴奉上湯汁,服侍皇后小口喝下。
“姐姐你看,妹妹沒事哦。”皇后歪頭笑着,又抱住殘月的手臂,“這可是補身子的極品,姐姐就看在妹妹一番苦心的份上……”
皇后話還未說完,突然脣角溢出鮮紅的血來,抓緊殘月的手臂,驚訝又痛苦地倒了下去。
殘月沒有攙扶,就看着皇后那張稚氣未脫的精緻小臉,逐漸變得通紅,指着殘月好似要說什麼,只有紅嫩的小嘴一張一合。
“啊!”金鈴嚇得尖叫,“快來人啊,皇后娘娘!娘娘!宣太醫!”
碧芙已嚇得臉色蒼白,驚愕地看向殘月,“娘娘,這……”
殘月眼角一跳,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皇后在韶華宮中毒暈倒。
這件事不一會便傳遍整個後宮,皇上、嬪妃、太醫一併涌向韶華宮。
好在中毒不深,沒過多久皇后便甦醒過來。
妃嬪們虛情假意地獻殷勤,也不知是在討好殘月,還是在巴結皇上,更或者是在迎合皇后,總是說些有的沒的,又不時柔弱無骨地向雲離落靠近。
誰都知道,在這偌大的後宮中,被雲離落真正寵幸的人沒幾個。
那些個貴人,嬪妃掛的都不過是個空頭銜。
雲離落坐在外間,隔着珠簾寓意不明地看向躺在榻上的皇后。
太醫稟明皇后有驚無險,查出毒塗在碗口。
雲離落稍稍點下頭,並不做聲,一幫鶯鶯燕燕小聲議論起來。他鳳眸一沉,衆人當即沒了聲響,唯獨金鈴盈盈落淚好不悲切。
“皇上,要爲我家娘娘做主啊。”金鈴哭着爬向雲離落。“皇貴妃娘娘居然敢在湯裡下毒,如此明目張膽,簡直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裡。”
衆人倒抽一口冷氣,皆詫異地看向殘月。
殘月竟毫無反應,好似那金鈴控訴的根本不是自己,只是淡淡掃皇后一眼。
“皇后娘娘見皇貴妃身子弱,好心熬了蔘湯來,皇貴妃居然用塗毒的碗給皇后盛湯……”金鈴哭得哽咽。
議論聲又起,大致都在議論殘月居然如此歹毒,連和善純良的皇后都下毒手。
“皇上!娘娘冤枉!娘娘根本沒有塗毒!”碧芙跪在地上爲殘月辯解。
“難不成是皇后給自己下毒!”金鈴抹下紅腫的眼,“皇后娘娘在後宮從不爭寵,爲何皇貴妃還要下此毒手啊!”
“金鈴……不要說了,我相信姐姐,一定不是姐姐。”皇后勉強從榻上爬起來,虛弱地幫殘月辯解。
殘月眼瞼微垂,依舊不做聲。
她感覺到一道犀利的目光正看着自己,也知道那目光的主人正是雲離落。
他……也懷疑自己?
“娘娘!您不要如此善良!心如毒蠍的皇貴妃不會領您的人情!若不懲治,只會讓她更加變本加厲。”金鈴又哭着爬向皇后。
“啪”的一聲,皇后吃力地掌摑金鈴一巴掌,“放肆!本宮說不是姐姐,就不是姐姐!”
“如此說來,皇后知道是誰了?”楊晚晴淡淡出聲,卻讓衆人忍不住恐懼起來。
這是一淌渾水,後宮向來多陰謀詭計,說不準誰就成了詭計的犧牲品。
衆位妃嬪們忍不住怯怕起來,生怕成了替罪羊,日前的寧貴人就是再好不過的例子。衆妃嬪不禁後退,都想逃出韶華宮這片是非之地。
“我相信姐姐!肯定不是姐姐!或許……是有人想害姐姐,誤傷了我。”皇后垂下長睫,模樣可憐又無辜。
“張公公,此事交給你去查!”雲離落終於開口,雲淡風輕的口氣聽不出波瀾起伏。
“老奴遵旨。”張公公恭敬行禮。
雲離落起身,掀開珠簾,抱起榻上的皇后,在衆人或妒忌或羨慕的目光下,抱着皇后離開韶華宮。
“芷兒……讓你受驚了。”他溫柔的聲音,消失在韶華宮的宮門口。
殘月依舊坐在原處,不聲不響,好似這場鬧劇與她無關,好似一陣風吹過般無謂。
她好累,早就厭倦了宮中的陰謀詭計,對付她也好,對付別人也好,都不想涉足其中。
一幫嬪妃趕緊行了告退禮,攜着一陣香風相繼離去。
殘月捂住口鼻,忍不住噴嚏一陣。
“娘娘日後還是小心爲妙。”楊晚晴也行了禮,正往外走,被殘月喚住。
“你又是什麼居心呢?”看向楊晚晴纖弱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看似清淡的女子,如謎團一般讓人揣摸不透。
楊晚晴淡淡一笑,“是人都有心,有心就有私心,而這份或好或壞的私心在別人眼中都是居心。可能是居心叵測,居心不良,也有可能是一心求和。”
“一個整日裡喜歡唸經誦佛的人,不該涉足紅塵。玷污了神靈的聖潔,是你的過錯,還是我的罪孽?”殘月起身,一步步走向楊晚晴。
突然想看清楚楊晚晴的心,想知道楊晚晴有意下毒毀了她的容顏,爲何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