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靈伊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靈伊是受殘月之託在照顧她。
天色漸晚,夕陽份外妖紅。
甜兒在窗前看向白珞瑤緊閉的房門。晚膳時分到了,雲澤興帶着豐盛的佳餚去了郭夢琪房裡,不時傳出放肆的嬌笑聲。
忽然很想去看看白珞瑤,那個總生病的荏弱女子。
白珞瑤欲起身行禮,被甜兒按在牀上。她便深深低下頭,也不擡眼看甜兒一眼,好像一個卑微又低賤的奴隸。
“你又不會吃了你。”甜兒說。
“不是……我……”白珞瑤緊緊咬住嘴脣,還是卑微的不敢擡頭。
“她說你低賤,你便低賤了?你是太子的側妃,即便毫無背景,依舊身份高貴。”
白珞瑤微微擡起眼,看向甜兒。昏黃的燈光下,甜兒美得耀眼。
“所有人都可以輕賤你,唯獨你自己,不可輕賤自己。”丟下這句話,甜兒起身離去。
白珞瑤看着甜兒離去的背影,心海翻騰,手緊緊抓住被子。她的母親,曾是祈瑞國高貴的公主,雲國的皇后……只可惜,她的出身那麼的骯髒。
在郭夢琪嫁給雲澤興的第三個月,傳出有孕的消息。
甜兒如今已懷孕八個月,挺着個大肚子,去哪裡都不方便,索性連門都很少出了。每日都能看到郭夢琪那邊送禮的人絡繹不絕。後宮沒有嬪妃,前來送禮的,也大多都是朝中官員的家眷。
甜兒坐在窗前,透過滿樹梨花,看着雲澤興高興地迎來送往,成熟穩健的深眸中,不時流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她也不經意彎起脣角。
興兒小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一開心的時候,眼睛裡都是笑容。
郭夢琪本就仗着雲澤興寵愛和朝中背景不將甜兒和白珞瑤放在眼裡,如今有了身孕,更加橫行霸道。但凡內務府送來的東西,都要她先挑,挑剩下的才能輪到甜兒和白珞瑤。甜兒好歹是太子妃又有身孕,苦就苦了白珞瑤,什麼都要撿最差的,就連本來精心照顧她的宮人們,也開始懶散不上心起來。
春季裡,房門都敞着,郭夢琪說話又向來大聲慣了,她和雲澤興之間的談話時常讓另外兩房聽得清清楚楚。
“太子……這裡太小了!還要三個人擠在一塊,琪兒不依!”郭夢琪哼哼着嗓子跟雲澤興撒嬌。
“梨園就這麼大,難道還要勞師動衆擴建?”雲澤興的聲音裡透着讓人妒忌的寵溺。
“倒也不必擴建,她們搬出去住不就得了。”
“這裡是皇宮,我又沒有興建太子府,她們除了梨園也沒地方可去。”雲澤興的口氣略顯犯難。
“難道趕明我們的孩子都出生了,還要擠在這個小院子裡?要不……太子去求皇上,興建個大點的太子府吧!這裡都沒我在孃家住的院子大,琪兒住不慣嘛!”
“不行!國家初定,豈能勞民傷財!”
“我去求我爹爹出力還不行?”郭夢琪搖着雲澤興的手臂央求。
“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雲澤興甩開郭夢琪的手,轉身離去。
郭夢琪沒有留住雲澤興,怒火中燒,見白珞瑤從外面回來,正要回房,便讓紅玉去請白珞瑤過來。
“本宮乏得很,給本宮捶捶腿。”郭夢琪歪在榻上,不屑地白了一眼白珞瑤。
白珞瑤哪敢不從,低頭上前,蹲下子,輕輕捶起來。她的身子剛有些精神,臉色也較之前紅潤了些許。本想出去走走,聽到郭夢琪和雲澤興的談話又折回來正要回房。知道郭夢琪有意刁難,只願謹慎小心,不要被抓了小辮子纔好。
“用點力氣!裝一副弱柳扶風給誰看!”郭夢琪怒喝一聲,白珞瑤趕緊加重力氣,誰知卻被郭夢琪狠狠擰了一把。
“捶痛我了!賤人!”
“我……我……我不是有意的。”白珞瑤痛得雙眼噙淚。
“我看你就是有意的!你妒忌本宮出身比你好,又得太子寵愛,如今懷有身孕,你便妒忌我!”郭夢琪不解恨,又在白珞瑤身上狠狠掐了幾把,痛得白珞瑤淚如雨下。
“我沒有,我沒有……真的沒有……”白珞瑤痛得癱在地上,梨花帶淚的柔弱模樣,也喚不起麥亞琪的絲毫臉面。
“紅玉!你替本宮掐她!”麥亞琪掐累了,又慵懶地歪在榻上,欣賞白珞瑤在紅玉的痛打下苦苦掙扎又哀求的模樣,甚是暢快。
甜兒在房中早就聽到了郭夢琪房裡的打罵,再也坐不住,正要出門去制止,被靈伊阻止。
“太子妃有孕在身,不宜動怒。”話落,靈伊便來到郭夢琪房間。
郭夢琪知道靈伊是皇上身邊的人,雖然不知靈伊在皇上那邊的份量有多重,可從宮裡人對靈伊畢恭畢敬的樣子,不難看出靈伊有些來頭。郭夢琪揚手製止紅玉,白珞瑤癱在地上,只會落淚。
“姑姑怎有空來我這裡了。”郭夢琪笑着迎靈伊進來。
靈伊看都懶得看郭夢琪一眼,攙起白珞瑤,擼起白珞瑤的袖子,只見雪白的藕臂上,一片赫然醒目的淤青。
白珞瑤羞於示人,趕忙抽回手臂放下袖子,委屈的眼淚更加洶涌。
靈伊帶白珞瑤轉身離去。
郭夢琪氣惱自己被當成空氣,對着靈伊的背影喝道,“不過是個宮裡的姑姑,居然膽敢不將本宮放在眼裡!皇上面前的紅人又怎樣!宮裡尊卑有別的規矩,也不懂了?”
靈伊離去的腳步頓住,沒有回頭,只說道,“琪妃娘娘覺得不服氣,大可去皇上面前告狀。”
郭夢琪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自從入宮,連太子妃都對她敬讓三分,不想一個小小宮婢膽敢如此對她放肆。
“來人來人來人!給本宮打!打到她給本宮跪下認錯爲止!”
憤怒的咆哮,震撼整個梨園,甜兒嚇得趕緊跑出房間,試圖解救靈伊。
太監們一擁而上,然而還不待近靈伊的身,已被靈伊發出的銀針刺中,哀嚎着倒了一地。
當靈伊手握一枚銀針怒瞪向郭夢琪時,郭夢琪早已嚇得面無血色,一把抓了紅玉擋在身前,全然不見往日囂張跋扈盛氣凌人的模樣。
靈伊也只是嚇唬嚇唬她便作罷,親自送白珞瑤回房,便回了甜兒房裡。
郭夢琪受了如此侮辱,豈能善罷甘休。她不敢整治靈伊,雲澤興可以。哭得淚眼朦朧,一頓添油加醋向雲澤興告狀。
“琪兒腹中可是太子的親生骨肉!靈伊是皇上跟前兒的人,她那樣不將臣妾放在眼中,難道不是皇上的意思?我看她就是針對琪兒腹中的孩子,故意與琪兒過不去!太子……你要爲我們母子做主啊。”
雲澤興對今天發生的事,也略有耳聞。但轉念想想,皇上對甜兒腹中孩子如此在意,還特意派人照料,又綜合宮裡諸多傳言,心下豈能不升疑雲。
“別哭傷了身子。我定然會爲你做主。”緊緊摟住郭夢琪,溫柔又溫暖的懷抱,另郭夢琪沉醉不已,甚至貪婪得想霸佔一輩子。
雲澤興以靈伊對琪妃不敬之罪,將靈伊告到寒刃處。寒刃嘆息一聲,他從雲澤興愈來愈疏離的目光中,看出了雲澤興對他已有嫌隙。當下,寒刃也只好將實情說出來。
“靈伊是你孃親的摯教,受你孃親所託,親自來照顧太子妃。”寒刃知道雲澤興不會盡信,這個多疑的性子像極了雲離落。
寒刃便將裝有這些年殘月書信的盒子拿出來,交給雲澤興。
“你也大了,有些事,也足夠有承受能力,不該再瞞你了。”
雲澤興抱着那個裝有殘月書信的盒子,拖着沉重的腳步回到梨園。
郭夢琪見他回來,上來就追問,“如何?皇上有沒有賜她死罪?或是重罰也好!”
“我想靜一靜。”雲澤興向書房走。
“太子……”郭夢琪一跺腳追上來,“偌大的後宮,我們母子只有太子可以依靠,太子若不管琪兒了,不如讓我們母子去死了算了!”
“我想靜一靜!”雲澤興惱了,憤怒的目光嚇得郭夢琪愣在原地,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書房的門砰然關緊,震得郭夢琪雙肩一顫。
雲澤興又將書信一封封拿出來看,裡面每一封信都載滿了殘月對他濃厚的思念與想念之情。
原來,並不像他想的那樣,母親和父親拋棄了他。原來……他們隱瞞真相的離開迫於無奈,不想他在經受了失去養母楚芷兒之後,再得知生母將不久於人世的打擊。
殘月一直堅持着,希望可以好起來,怎奈身體愈加孱弱。
信中,殘月對雲澤興和甜兒的婚事很滿意,得知甜兒懷有身孕,更是高興的不得了。最後的一封來信,一直問甜兒何時分娩,害喜的症狀可有緩解,還問及“興兒是不是很開心”。
雲澤興心頭一痛,顫抖着將信摺好放入盒子中。
天色已晚,宮裡燈火輝煌,卻寂冷如水。
雲澤興離開書房去了甜兒房裡。甜兒剛躺下,見他來了,緊忙披上衣衫起來。她沒有迎接他亦未行禮,只是坐在牀邊不做聲。
“最近……可好?”他聲音很輕地問她。見她臉色蒼白,也知她最近不太好。
“一切安好。”甜兒只靜靜地看着桌上跳躍的燭火。
“那就好。”接着,雲澤興又對畫眉說,“初春的夜裡尚冷,怎不爲太子妃加個炭盆?”
畫眉正要說話,被甜兒搶先說,“不冷,何必浪費那些好炭。”
甜兒這般沒好氣的賭氣話,雲澤興聽着很不舒服。
“吃的用的,有沒有缺什麼?”雲澤興耐着性子繼續問。
“好吃好喝的將養着,什麼都不缺。”
甜兒不堪和善的態度,終於讓雲澤興無法忍耐了。本想過來看看她,跟她好好說說話,居然被她拒於千里之外。
“是我多此一舉了!”拂袖轉身,正要離去,背後傳來甜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