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一直緊緊抓着她的手,就好像生怕一鬆手她會溜走一般。略微用力,故意捏痛了殘月。
“還是做夢麼?”他看着她吃痛的樣子,笑着問。
“不是。”殘月嘟起小嘴。
他低低笑,手指寵溺地颳了下她紅潤的嘴,“我們的孩子,嘴像你最好。”
“爲什麼?”
“你的嘴……”他拖着長音靠近殘月耳邊,低語儂儂,“好看。”
殘月的臉頓時紅透,小手嗔怨地捶打他,“討厭。”
雲離落心頭盪漾,一把抱住她的肩膀,狠狠啄了一口她嬌豔的脣。
“唔……好多人。”殘月趕緊掙開,臉頰羞得更加紅豔。
雲離落喜歡極了她羞赧的樣子,高興地笑起來。在她耳邊吐着滾熱的氣息,“今晚,陪我。”
“不要。”殘月扭着身子,頭低得更低。
“你是我的皇后,就應該陪朕。”他臉色一沉,口氣霸道。
“萬一……傷到孩子怎麼辦。太醫說……”
“我只抱着你睡。”
他像個討糖的孩子,口氣之中有着遮掩不住的祈求。
殘月抿嘴羞澀一笑,不答話,卻已是答允。
心間溢滿甜得膩人的蜂蜜,眼裡嘴角,都忍不住笑意氾濫。
行走的車輦忽然聽了下來,只聽外面有人大喊。
“前面什麼人?護駕,護駕”
隨即車輦外有幾道身影迅速閃過,那是影衛現身的痕跡。
殘月被突來的陣仗嚇了一跳,趕緊撩開車簾子往外看,同時雲離落也撩開了簾子。
隊伍前頭,站着一個人。一身素白,不是勝雪飄然如仙的白色長衫,而是從頭到腳的孝服。
殘月心頭一駭,會是誰?在這樣大喜的日子裡,如此膽大觸皇上黴頭。
雲離落如鷹般的目光瞬間聚攏,鋒利如刃。他似乎知道來者是誰,這讓殘月更加好奇了。
一身孝服的人緩緩轉過身來,當殘月看清楚他的模樣,猛抽了一口冷氣。
居……居然是雲意軒!
他怎麼穿着孝服?難道是太后……
“朕已法外開恩,允你送靈柩去南方。居然不知好歹,擅闖皇宮!”雲離落聲沉如冰。
影衛已護好車輦四圍,但憑雲意軒有三頭六臂也斷然靠近不了分毫,便已萬箭穿心而死。
“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還怕什麼?”雲意軒張開雙臂,一副兩袖空空。他向車輦又靠近一步,拉開弓箭的侍衛,當即將弓箭拉得滿滿,只等雲離落一聲令下。
雲意軒毫不畏懼,目光只看着高坐在車輦上盛裝華服的殘月。“你今天真美,比我封你爲貴妃時還美。”
殘月心頭驀然一顫,側眸看向雲離落,生怕剛剛緩解的關係,又因雲意軒這樣的話而再度冰封。
還好,雲離落只是俊臉緊繃,並未有太大的變化。
“朕對你太寬容了。”一字一字如冰豆從他緊抿的薄脣內迸出。他對雲意軒的幾次赦免,居然換來雲意軒的挑釁。
“我讓我的人,殺光了你的侍衛。”雲意軒無所謂地聳聳肩。
“朕會讓你和你的母后,死無葬身之地。”雲離落捏着的鐵拳骨節泛白。
雲意軒低低笑起來,一對桃花眼裡只映着殘月絕美的容顏,“我敢冒死入宮,自然已安置好母后的後事。俗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我連死都不怕,還會怕沒有葬身之地成爲孤魂野鬼。只是……”
雲意軒拖起長音,吊着在場所有人的胃口,“我有一件事,耿耿於懷,難以放下。”
雲離落見雲意軒一直深深望着殘月,而殘月也擔心又略顯愧色地看着雲意軒,心裡不舒服起來。
“什麼事?”雲離落冷聲問。
“我不想我的血脈認賊作父。”雲意軒淡淡說,如願欣賞到殘月瞬間雪白的臉色。
“你,說什麼?”雲離落脣角抽搐,字字咬牙。
雲意軒挑挑眉,指着殘月很平靜地說,“她腹中懷的,是我的血脈。”
“你胡說什麼”殘月氣得咆哮。倉惶看向雲離落,不住搖頭,“他胡說的!我們從來沒有過什麼,怎麼可能懷他的孩子!”
“你在害怕?”雲離落極爲平靜地眯起鳳眸睨着殘月慌張失措的樣子。
“我……”殘月一愣,“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信了他的話。”
“還是你心虛?”雲離落濃黑的眉心漸漸擰起,聲音沉冷得讓人心顫。
“我現在懷孕了!有了我們的孩子!我不想你錯信他人的話,對我們的孩子做出不利之事。”殘月怕極了,無極那時候的悲劇再次重演。
他不知道,不知道他逼着她喝下墮胎藥時,那心有多麼的疼痛。這些年過去了,午夜夢迴仍然會被當時驚懼的畫面嚇得夜不能寢。
“月兒……你不能爲了榮華富貴,讓我們的孩子錯認仇人爲父!”雲意軒痛心地吼起來,將殘月打擊得再說不出來任何話,只能怔怔地盯着雲意軒看。
“月兒……要死,我們一起死,我們一家三口。”雲意軒站在車輦下,向殘月伸出手,誘引殘月走下富麗堂皇的車輦,與他攜手。
殘月木訥地搖頭,“你……你到底在……在胡說些什麼?”
“月兒……別怕,我們一起。”雲意軒越是看到雲離落憤怒的眼神,越是享受這樣的戲碼。
“夠了”殘月發瘋地嘶吼,鳳冠上的珠釵搖曳生輝。“我是欠了你很多!也知道,你母后的死對你打擊很大!可是你不能……不能這樣冤枉我的清白!”
“月兒,你難道忘記了,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難道……那些日子,你不開心?你爲了我,可以豁出性命,你敢說在你心裡沒有我?”
“我只是……”殘月聲音哽住,“覺得欠你太多。”
“沒錯!”雲意軒挑眉喊道,“你欠我的,用你的命都還不起!”
“是……是的,沒錯,我是還不起。”殘月落下淚來。
雲離落等着雲意軒的目光噙滿猩紅的殺氣,“你的臉,朕再也不想看到。”
真後悔上次在雲意軒的院子,沒有一箭結果了他。
雲離落豁然走出車輦,一把奪下弓箭手的弓箭,拉弓瞄準,瞬間發箭。
殘月嚇得頓時花容失色,幾乎是想都沒想就衝了出去。她的速度極快,竟超過了離弦羽箭之速,直接用身體擋在了雲意軒的身前。
“欠你的!我用命來還!”殘月大喊一聲。只有還清了,她的心也就輕鬆了。
眼前閃過一道雪白的幻影,差一點迷了殘月的眼。
“噗哧”一聲,羽箭穿透身體聲音格外刺耳,鮮血噴濺而出,在陽光下閃着悽絕的色彩。
隨即,又是一聲“噗哧”,胸前一涼,隨即有溫熱的溶液汩汩涌出。被身體阻隔過的羽箭力道已不再強猛,但還是在穿透了雲意軒身體之後,刺入了殘月的胸膛。
殘月望着在最後一刻選擇擋在自己身前的雲意軒。他胸前的血窟窿正涌出大片大片的血,染紅他素白的孝服,如盛開的紅蓮,吞噬着那片潔白……
“你……你你……”殘月望着雲意軒,忘記了胸口插着的羽箭,泛起真真的鑽心的劇痛。
雲意軒緩緩回頭看向殘月,一對總是微微含笑的桃花眼裡,倒映着初冬最燦麗的陽光。
“我終究,還是捨不得你。”雲意軒自嘲一笑,聲音之中盡染悲涼。
殘月的心被狠狠揪痛,望着雲意軒,眼中淚光閃爍。她不知道,她眼中的淚,刺痛了站在車輦上,手裡還握着弓箭的雲離落。
“母后告訴我……不要怨恨,可我……看到你們鶼鰈情深,恩愛有加,我的心……好痛好痛。”雲意軒垂下眼睫,遮住眼中氾濫的悲傷,“我什麼都沒有了!就連母后……也離我而去。”
雲意軒站着的身體微微一晃,流逝的力氣已讓他無力再站穩。
“不要說了!”殘月見雲意軒身子一晃栽倒,顧不上胸口插着的羽箭,趕緊撲上去,抱住雲意軒,一併癱在地上。
殘月迅速點了雲意軒心口周邊大穴,試圖幫他止血。然而,血雖然不再那般洶涌,依舊汩汩往外涌出。
“什麼都不要說了!是我……是我對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錯!”淚水模糊了殘月的視線,砸在他染血的孝服上,濺起一朵朵淺色的水花。
雲意軒看着她的滿臉淚痕,滿意地彎起脣角,“我料到了,今天是我的……死期。”
“你不會死,也不能死!我要救你,你活着,只有你活着我的心……纔不會那麼內疚。”殘月淚眼彷徨,尋看向車輦上的雲離落,祈求如奴顏婢膝的卑賤奴才。
“皇上!皇上……求求你,救救他吧。不看別的,就看在他是您親弟弟的份上,救救他。”
“皇上……救救他……他不能死啊。終究……終究是我們欠了他的啊。”
殘月悽楚的祈求,換不來雲離落絲毫憐憫,反而狠下心腸,想親眼看着這對“狗男女”在無助與絕望之中自生自滅。
兩個太監爲雲離落搬來凳子,他傲然落座。一對狹長的丹鳳眼,目光鋒銳,如能捅穿心房的利劍,睨着癱坐在鮮血中的殘月和雲意軒。
“封后大典,正缺人血應景。”雲離落的口氣蕭殺,冰冷駭人。
殘月的心如置冰窟,冷得僵硬。
“別求他。”雲意軒嗤冷一笑,口氣不屑。
殘月顫抖地閉上眼,已分不清楚,是心更痛,還是傷口更痛。
雲意軒冰冷的手,緊緊抓住殘月,“進宮之前,我下定決心……就是死,也要他親手殺死……自己的親骨肉。你和孩子死了,會是他……一輩子的痛。這是他最好的懲罰。”
說着,雲意軒望着殘月悲痛的樣子,嗤笑起來,“見你又奮不顧身來救我,我居然……後悔了,想都沒想就後悔了。我不想你死,不想你出事,也不想……你腹中的孩子有絲毫損傷。你是……那麼的喜歡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