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鍾離殤才長吸了一口氣,似乎猛然會意他說了甚麼,叩首道:“鍾離殤替鍾離合族……多謝王爺!”
帝孤鴻直接道:“不必廢話,你先下去。”
鍾離殤竟極是恭敬,再施一禮,起身一步步退了下去,走到門口時,卻又回頭,看着那隻黑魅,一時竟滿眼是淚……想問甚麼,卻終究不曾問出口來。此時,他已無心無情,就算他真的把他接回奉養,也毫無意義,反而會令他不安暴燥……
看着他退出去,鳳卓皺眉道:“帝孤鴻,你有甚麼好辦法?天下之大,那個混蛋,若是安心躲起來做縮頭烏龜,要找他,還真不容易。”他嘆口氣,看看他:“看來只能比耐心了,你說是不是?”
帝孤鴻淡淡道:“讓本王等他……本王還沒這麼好的興致。”
鳳卓大感興味:“那你說?”
“想讓他主動出來,又有何難?”帝孤鴻道:“他費諾大精神創造魔域,現如今一夜成空,他怎能甘心?所以,只要有足夠的誘惑,即使明知是陷阱,他也一定會來試試的。”
鳳卓微訝,想了一下:“你是說,百家玄法大會?”
帝孤鴻點了點頭,看花寄情一直張大眼睛聽的認真,難得的安靜乖巧,不由得一笑,側頭向她解釋道:“天下間集玄法大成者,並不是只有神殿,只是神殿得皇族認可,所以更爲人知而已……其實五大洲有許多類似的地方,比如凌霄閣,隱仙樓、玄冥教等等。也因此故,上任神主取百家爭鳴之意,設立了百家玄法大會,每三年一次。這一屆,是在臨近西華部洲的凌霄山。”
他頓了一頓,緩緩的道:“上任神主與器神教有約,每一屆的玄法大會,都會送出三件頂階法器,榜首會是一件飛行法器……而參與百家玄法大會的,每一處也需送上一件夠份量的法寶或法器,做爲將來的獎勵……而且,玄法大會盡集天下玄術師,且大半是人類……只衝着這一點,我想,那裝神弄鬼的傢伙也必定會去。”花寄情不住點頭,帝孤鴻瞥了她一眼,忽然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髮:“所以,也必定十分危險。”
“也沒甚麼危險的,”鳳卓向她一挑眉:“自從帝孤鴻做了神主,這百家玄法大會神殿就再沒去過……所以就算要去,也是隨便找家小門派冒充一下,不引人注目,有甚麼危險?我看哪,最危險的倒是京城,現成的神殿,現成的一堆玄術師……”鳳卓挑眉,意思就是“你懂的”。
帝孤鴻沉吟不答,鳳卓原地轉了幾個圈,又道:“還有一點,那些小門小派,雖然說有許多不成器的,但總也修過玄法,體質比普通人強,又比神殿好對付,他也不見得不會從那兒下手……畢竟這樣更加隱秘,不會驚動你。但是他若要這樣,咱們可就更不好防備了。”
“那些小門小派……”帝孤鴻哼了一聲,神情十分不屑,花寄情幾乎以爲他會說一句,那幹我何事……的時候,宸王爺卻一笑:“很簡單,放出風聲,說神殿要在此次玄法大會中廣納新人,凡兩階以上皆有機會入我神殿……那些門派必會興師動衆,連夜趕路……到時四面八方都有,且都是人多勢衆,倒要看他要找誰下手,如何做到
無聲無息!”
鳳卓啞然,然後對他比了比大拇指……不得不說,宸王爺這番話頗爲自負,可是偏偏卻真的有效,以五大洲對神殿的嚮往程度,聽到這個消息,必定會傾巢出動,快馬加鞭,只怕連玄法大會的風頭也要蓋過了。
鳳卓叩了叩掌,“那好,那就老規矩,你守京城,我去凌霄山!”帝孤鴻凝眉,瞥了花寄情一眼,凝眉不語,鳳卓笑嘻嘻的拍他肩膀:“放心,我會照顧好嫂子的。”
帝孤鴻不答,緩緩的道:“師兄……”
鳳卓頓時無語,指着他:“帝孤鴻,你……”他轉頭向花寄情:“他一輩子就叫了我這一回師兄!嫂子,不然你就留在京城陪着他好了,省了他不放心。”
花寄情竟有些遲疑。方纔看他,這般冷漠果決,指揮若定……可現在,他垂着眼簾,抿着薄脣,一副可憐兮兮的德性……她真的有些心軟,幾乎要點頭說好吧……她所想做的,不過是變強,再變強,留在京城和去凌宵山都沒甚麼不可以。可是卻不知爲何,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好像這次去凌霄山,會發生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事,重要到可以影響一生。她不想錯過。而且,拋開這個不提,此時此刻,如果她真的點頭留下,幾乎就等於,認可了甚麼,答應了甚麼。可偏偏她此時,她尚不敢確定。場中一時靜默,帝孤鴻墨睫顫動,花寄情竟覺慌亂,急急轉開了臉,笑道:“不如你留下陪他好了,我替你去凌宵山。”
此言一出,帝孤鴻一言不發,鳳卓誇張的嘆了口氣,向帝孤鴻拱手:“不是我不幫你啊,你想想在京城多少事情,我真替不了你,還是得你自己來。”
是啊,要留心渾沌谷,要處理這些妖獸黑魅,要派人傳訊各門派,要派出真正的神殿中人做出招新的樣子……細想起來樁樁件件,還真是麻煩。鳳卓心虛起來,飛快拱手:“那個……我先回去準備準備……那個鍾離殤,你回頭派人直接送來就成。”轉頭就飛了。
花寄情有些不忍,猶豫的看他,隔了一會兒,帝孤鴻側頭一笑,若無其事:“情情,你不去煉丹嗎?”
她沉默了一下:“好,我去煉丹。”
帝孤鴻含笑點頭,她便轉身,走到院門前回頭,卻見他站在原處,方纔的笑容早不知去了哪裡,正微微發怔……見慣的金袍玉帶,墨發飄揚,本來華貴無極的模樣,此時,竟顯得有些落寞。莫名其妙的,她忽然想,如果剛纔他不是催她煉丹,而是求她留下,她會不會答應?
……
花寄情親自動手,連煉了十爐消戾丹,其實消戾丹的效用,與在混沌谷也差相彷彿,只是自內而外,效果更好,也更快。花懷仁本就愛藥成癡,只是很少有機會與煉丹師接觸,此時見她煉丹,大感興味,主動來幫忙收揀藥材,花寄情煉丹間隙,便與他講解印證。講到一半,花懷仁忽有所悟,道:“這甚麼‘黑魅’,我能不能看一看?”
花寄情有點兒稀奇:“看這個做甚麼?怪嚇人的。”
花懷仁道:“囡兒,爹爹曾經同你說過,舉凡兇獸,必有拗筋,拗筋就是他的兇靈所在……就好像人若脾氣爆是因爲肝火盛,這是一個道理。所以爹爹想,
若是以你這消戾丹化解,就等於是把拗筋由粗變細,現在你們既然要讓它們完全歸順,爲何不直接抽出拗筋?”
花寄情常聽乃父發些從所未有的奇論,倒也不覺得詫異,細想了一下,若照這樣來說,他們本來是人,若用甚麼辦法把拗筋催發,是否到了最後,就會發生異變?變成妖獸或者黑魅?那麼同理,若把拗筋取出,是否,那天域之神出手,也無法讓他們再變成妖獸了?
花寄情猶豫了一下:“好,我去跟帝孤鴻要一隻來。”
她起身就走,不一會兒,就領回了一隻黑魅,一隻妖獸,花懷仁便上手細細摸骨,甚至取了刀子,將黑魅的黑毛刮的乾乾淨淨,將他們從頭到腳都摸了一遍。花寄情誠心佩服自家爹爹做學問的認真態度,在一旁眼巴巴的等着。花懷仁足用了近兩個時辰,才終於摸完,直累的滿頭大汗,花寄情一見他退下來,急急遞上帕子,他便隨手抹了抹,一邊道:“真是奇怪啊!”
花寄情還沒回答,便聽門口有人應聲道:“甚麼事情奇怪了?”一邊擡手打出了一個隔音的結界。
花懷仁向他點頭,一邊道:“王爺,這兩種東西的骨骼分佈,竟與人類完全一模一樣……那妖獸也就罷了,這黑毛怪,居然也是一模一樣,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麼?”
這一點都不奇怪啊!不一樣,纔是奇怪了呢……帝孤鴻與花寄情不由得對視了一眼,花寄情輕聲道:“那爹爹……他們的拗筋在哪裡?”
花懷仁道:“那妖獸的拗筋,倒好說,就在他們的尾巴上,直接連根砍下,不必服甚麼藥,戾氣便會漸消……那黑毛怪,哦,黑魅麼,拗筋卻是在小腿。”他走上去,費力的想要翻動,帝孤鴻直接擡手,將諾大的黑魅翻餅子似的翻了個個兒,花懷仁便指着小腿後面:“你看,這就是拗筋。”
花寄情低頭看時,剃的乾乾淨淨的小腿肚上,有一條凸起的脈胳,似骨非骨,似筋非筋,從膝蓋下面直貫通到後腳趾處,試摸了一下,硬的像石頭似的,想來就是用這條拗筋支撐小腿的。花寄情側頭細想,忽然心頭一動:“那麼爹爹,你說這黑魅的骨骼分佈與人類一樣,爲甚麼他們的腿是三截的?”
“是啊?”花懷仁並未多想,指了指黑魅小腿上面的膝蓋:“這東西,倒好像是在人的腳根下面又多長了一截……”
花寄情輕輕吸了口氣,轉頭看着帝孤鴻,他向她一笑,隨即向空彈指,鳳卓應聲趕到,道:“怎麼?”
帝孤鴻也不多說,伸手拍了拍花懷仁的肩:“伯父,你立了大功。”
花懷仁不明所以,花寄情咳了一聲,伸手抓住乃父的手臂:“爹爹,嗯……我們先下去吧,不要耽擱他們商量事情。”一邊抓着他就走。
回去沒多大會兒,帝孤鴻就匆匆而來,花寄情破天荒迎出門去,眨巴着大眼看他,等他給個示意,他偏要坐下來,喝茶吃點心,與花懷仁天南海背的漫聊……花寄情殷勤給他添了兩次茶,他都假裝看不到!
不管事情有多着急多嚴重,宸王爺總有心情逗她……這是怎樣的惡趣味啊!花寄情索性直接上前抓了他袖子,“爹爹,我跟帝孤鴻有話要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