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衆人齊聲驚叫,鳳卓臉色一變,下意識的上前,將花寄情擋在了身後。擡頭時情形早變,他們本來已經到了城外,身後城牆巍巍,眼前良田萬頃……可是此時,他們居然又回到了剛纔那間客棧……黑暗中,猶有未燃盡的火頭正簌簌燃燒,不時發出畢碌輕響,映着身邊人的面孔,或惱或驚……
鳳卓不由得神色一冷。鳳卓爲人灑脫不羈,向來不慣算計籌謀,花寄情雖聰明,卻畢竟涉世未深,許多事不好出頭……所以,居然輸的如此徹底。這天域之神,也的確夠囂張,他就是用這種方式來告訴他們,他可以輕輕鬆鬆把人搬來搬去,想怎樣就怎樣……他們就算眼睜睜的看着,戰戰兢兢的防備着,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這分明是在打臉。
花寄情更是心情複雜,此時此刻,她纔不得不承認,對方對她,對他們,的確非常非常的瞭解……他甚至對她的通靈秘技亦瞭如指掌,他算定了她會去聽那小二的話,她也一定聽的懂,然後告訴鳳卓……就這麼行若無事的把她們玩弄於鼓掌之上。
衆玄術師被莫名其妙的火趕出客棧,又被靈獸們引出城,現在,又被未可知的力量搬了回來……心情亦是驚怔不已,不住的議論紛紛,兩個門派都穿着各自的玄術法袍,經緯分明,他們四人便成了最特別的,立刻就有人搶先發難道:“你們是甚麼人?爲何在此?”
鳳卓眉眼一彎,立刻展現出招牌燦爛笑容,拱手笑道:“我們是東臨部洲……護花派的,準備去參加玄法大會,看幾位裝扮必是同道中人……請問是哪門哪派?來自哪洲?”
那個人與同門互視了幾眼,冷冷地道:“甚麼護花派,沒聽說過……”
另一人道:“哪有甚麼護花派!只怕是招搖撞騙……看他們鬼鬼祟祟,剛纔放火的必定是他們!”
鳳卓呵了一聲,滿眼無辜:“我們只不過是聽到獸嘶出來瞧瞧,結果才追出城,一個晃神,居然又回了這兒,正摸不着頭腦,還要請教諸位高人,方纔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那人冷笑一聲,十分懷疑:“還在裝模作樣!看你油嘴滑舌,必定不是好人!”他身後的同門也七嘴八舌幫腔。
墨負塵站在花寄情身邊,好生無語,低聲道:“真是蠢材,若真是我們,他們惹的起麼?”
花寄情亦低聲道:“他們不過是柿子挑軟的捏罷了。”
鳳卓性子雖好,但大敵當前也沒有吵架的興致,見那幾人軟硬不吃,也有些着惱,微微凝眉,卻忽聽有人輕咳一聲,上前一步,溫言道:“諸位,在下是隱仙樓的大弟子子書雁帛……斗膽插言一句。”
此言一出,那幾人登時驚訝不已。世間玄法門派,除了度玄館,也即是世人口中的神殿之外,首推凌霄閣、隱仙樓和玄冥教,稱的上名滿天下。那幾人登時便改顏相向,施禮道:“原來是隱仙樓的仙長,我們是東臨部洲玄法堂弟子,在下是玄法堂弟子鮑恢,奉師命前往玄法大會,久仰隱仙樓大名,不想今日竟能得見仙人真容……”
子書雁帛遜謝了幾句,一邊溫言道:“家師曾經提過
,在東臨邊陲,的確有個門派名爲護花派。門人雖不多,術法卻是博採衆長,千變萬化,且這位兄臺眸正神清,絕非奸邪之人……今日之事,只怕還需細細查究,莫要冤枉了好人。”
鳳卓不由得微微挑眉,這護花派本來就是他信口杜撰出來的,他卻站出來爲他們證明,還擡出聆虛仙長以爲佐證,這擺明就是在幫他們。但不得不說,隱仙樓的名頭還是蠻好用的,玄法堂諸人紛紛表示原來是誤會,大家都是同道,理應親近親近……
子書雁帛一直等到喧譁漸平,才溫言道:“我方纔查看過了,這兒並沒有啓動過傳送法陣的痕跡,而且我們諸人有先有後,卻同時回到客棧……所以我想,這位,”他輕咳了一聲:“這位跟我們開玩笑的仙長必定修爲極高,只是不知是何用意。”
他神情溫雅,吐辭斯文,頭腦卻清晰,花寄情倒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他迅速察覺,眉睫微跳,卻沒有擡眼,衆人得他提醒,頓時想起了方纔的事,不由面面相覷,如果沒有提前預設傳送法陣,卻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形下,把人搬來搬去,這種修爲的確不是在場中任何一個人能對付的,一時靜默,子書雁帛靜靜的道:“玄法大會在即,又有神殿召新的盛事,大家不如聚在一起,商量商量,看如何順利到達凌霄山,莫要節外生枝纔好。”
玄法堂那人急附和道:“子書仙長說的對,我們不如先去客棧中坐坐,商量出一個辦法來。”
鳳卓回頭向幾人挑眉,墨負塵點了點頭,鍾離殤也不說話,於是四人便跟着衆人回入客棧,點起蠟燭,分別坐了下來,一時七嘴八舌,卻不得要領。鮑恢十分乖覺,便回身拱手:“子書仙長……在下瞧着,這必是有人有意跟誰過不去,只怕有甚麼舊怨。其它人只不過是恰逢其會,所以纔跟着遭殃,這會兒只怕早不知逃去哪兒了……咱們還是息事寧人,早些上路,莫要誤了玄法大會,子書仙長你說呢?”
他顯然是覺得此事與自己門派毫無關係,所以想着腳底抹油。子書雁帛站起身來,微微抿脣:“我認爲不是……搬運法,世上會施展的很多,但能施展的如此高明無痕卻不多。而且我們所有人剛出城門,便被搬回客棧,這人對我們的動作一定了如指掌……搬運卻不傷人,似乎只是在立威。如此修爲,不會暗中窺伺,也不必急急逃走,所以……”他環顧衆人,眼神機警,儀態卻仍舊溫和從容:“我認爲這人必定潛伏在我們中間。”
此言一出,舉座畢驚,鳳卓微微挑眉,微覺讚賞,花寄情也不由得揚眉看他,子書雁帛長身玉立,微微斂袖的動作十分謙謙,但神情卻帶着慣於發號施令的從容,雙眉秀長,眼角尖尖,極之俊秀,只是眉心帶着習慣皺眉的紋路,又添了些嚴肅。不知是不是因爲看久了,竟平生出一種熟悉的感覺。
鮑灰有點慌亂,急急道:“那,若是如此,子書仙長有甚麼辦法,還請指教?”
“不敢,”子書雁帛仍舊溫和:“在客棧起火之前,我曾經感覺到有人在我身上放了兩縷神念,後來我查看了師弟師妹,也同樣被人放了神念,我想,這一定
跟下手之人有關,我這兒有尋跡香,只消焚燒神念,便可找到主人。”
鳳卓眉梢一跳,眼神中頓時透出了幾許玩味,他一時居然也摸不清這子書雁帛的路數。神念本是虛無之物,要察覺神念,捕捉神念談何容易,這不是修爲之功,只怕是修習了甚麼特別的法術,專精於神念一道。他是鬼仙,本就虛無飄渺,即使用異法焚燒神念,也找不到他,但墨負塵和鍾離殤可就不一樣了,偏偏當時爲策萬全,很多人身上,是放了兩個人的。
鳳卓回頭,與墨負塵對視了一眼,這時候衆人都在坐,要收回神念不過是一瞬間事,可是看子書雁帛爲人機警,且看他說話顯然胸有成竹,若是急急收回神念,沒準反而被他抓到,所以兩人索性都不理會。
便見子書雁帛取出尋跡香,又取出了鏡子,立在門前,輕輕彈指,便有幾簇火焰撲到香頭,此時天色昏暗,但衆人都是玄術師,目力超於常人,看的清清楚楚,那一縷尋跡香竟直奔鍾離殤而去,衆人一驚之際,餘下兩縷卻又無可尋處,憑空散了。
衆人頓時面面相覷,連子書雁帛也有些愕然,一時不知要說甚麼,鳳卓悠閒的敲着桌子,用眼神示意:“咱跑麼……”
花寄情微一皺眉,直接站了出來,走到衆人之中,手指一翻,指法寒光一閃……彎月鏢連綿而出,挾着冰雪之寒氣,衆人驚呼聲中,紛紛後仰,一時桌倒椅翻,那鏢卻只打了個旋兒,又飛了回來,隨着唰的一聲微響,合入她纖掌之中,整套動作宛如行雲流水一般,颯爽之極。鳳卓擊掌叫了聲好,花寄情早輕輕翻身,纖腰微擰,驚鴻劍已經亮在指尖,輕輕一彈,龍吟陣陣,整間客棧瞬間冰天雪地,修爲低的幾個玄術師甚至打起寒戰來。
花寄情修爲雖只六階,但她是純陰水屬,又得驚鴻劍認主,這兩手施展出來聲勢霍霍,極是唬人。子書雁帛站在原地,只是靜靜的看着她,竟是看呆了似的,甚至方纔彎月鏢及身,都一動不動。花寄情露了這兩手功夫,收了驚鴻劍,淡淡的道:“我的修爲是最差的,那邊我三位師兄,修爲都遠在我之上!我並不想與諸位爲難,我只是想告訴你們,以我們的實力,我們沒必要撒謊!”
不得不說,這一手簡單粗暴,卻極有效。玄術界強者爲尊,絕對的實力面前,根本沒有人敢嘰嘰歪歪。花寄情微微抿脣,回頭看了子書雁帛一眼,這些人中,大概只有他可以與她一戰……子書雁帛愣了一下,隨即微微頷首,退開一步:“姑娘請說。”
“嗯。”花寄情道:“神念是我們放在諸位身上的,但並不是要傷害諸位,而是要保護諸位……我們得到消息,有人要在玄法大會上搗亂,所以一直在沿途查訪,見今日諸位齊集,人數衆多,唯恐護持不到,所以才預做防備,之前也是因爲客棧中發現危險,所以才放靈獸引諸位出去。卻不想倒被人趁亂而入……我覺得子書公子說的沒錯,這人……就在我們中間……”
她翻碗,橫執了驚鴻劍,一個一個的看過去,一邊冷冷的道:“我知道你在這兒,有本事,你就出來,讓大家瞧瞧你的真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