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寄情高坐在黑魅肩上,看着眼前狼狽奔逃的情形,不由得微微抿脣,實在很難相信,有生之年,會有人怕她怕成這樣子……可是從被人欺負的毫無還手之力,一轉眼變成找上門來欺負別人,那種感覺還真是蠻奇妙的。
狐扶疏側頭看了她一眼,不知爲何,不願見到她再出手……甚至不想看到她冷漠的樣子,於是搶先上前一步,道:“妖獸王陛下。”
他失血太多,又劇戰耗力,雖然揚聲,仍舊虛弱,妖獸王正與身邊的人急急商議對策,並沒理會,花寄情頓時秀眉微軒,便要上前,可是狐扶疏卻又催動黑魅,擋在她的黑魅面前,一邊上前幾步,已經走入了殿中,揚聲道:“妖獸王陛下。”
妖獸王這才聽到,擡頭看了他一眼。其實野獸之中向來就是強者爲尊,簡單純粹,即使現在修成人形建立了國度,也仍舊保留着這樣的天性,不太講究甚麼面子尊嚴,妖獸王本來都要逃命了,乍然發現對方還肯講理,頓時就是一喜,道:“有什麼事?”
狐扶疏溫言道:“我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來討還我的儲物袋……”
妖獸王想了一下,頗有些捨不得,遲疑的道:“你的儲物袋麼……”
身邊剛剛醒來不久的紫苜雙眼浴血,憤憤瞪視他們,顯然十分憤怒,卻毫無辦法,狐扶疏靜靜的道:“其實你也知道,那八面玄武屏和骨魂,來自鬼仙鳳卓……我們只是暫時借用。你應該明白他有多難對付,而且別說骨魂,就連八面玄武屏,也是他認了主的法寶,一旦馭動,他必有所覺,要找到你們很容易。你們自認可能擋的住鬼仙?再是寶物,若不能用,豈不可惜?不如還是好生還了鳳卓……省卻一場是非。”
妖獸王又想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肉痛的點頭:“好罷……”他指了一人:“紫輝,你去拿來。”
那顯然也是一個妖族王子,手臂還負了一點傷,低頭應了,紫苜卻道:“父王,我去罷。”
妖獸王不疑有他,揮揮手,紫苜便徑自去了。花寄情和狐扶疏對視了一眼,都不動聲色。花寄情忽然想到,道:“還有在我們之前進入這裡的神殿玄術師,也請放了他們。”
“嗯?那些人麼?”妖獸王偷看她的神色:“其實,那傳送法陣,本座只改了三次……在瘴谷那個,你們要去問他們的人,在黑魅林就是你們了……在我們這兒還有幾個,倒是可以還你……”
花寄情忽然心頭一動。魔域中三個種族,彼此老死不相往來,卻又偏偏需要玄修靈力供奉那甚麼“天域之神”,爲此不惜翻臉爭奪……那妖獸王爲何會將傳送陣的入口設到黑魅林或者瘴谷?把送上門來的玄修給他們?而且若要供奉,又怎可能只有這一次?必定是年年供奉的……花寄情越想越是皺眉,神色漸冷,忽然開口道:“妖獸王。”
妖獸王對她方纔的變身尚有餘悸,一聽她語聲冷淡,頓時抖了一抖,花寄情靜靜的道:“其實,這傳送法陣根本不是你改的對不對?這傳送法陣是固定的,每次神殿出兵都會改動,且妖獸林,黑魅林和瘴谷都會有,對不對?”
妖獸王大吃一
驚:“你……你怎會知道……”
花寄情秀眉頓時鎖起,看來是真的了……難道這些事帝孤鴻竟不知?嗯……帝孤鴻必定是不知的,否則的話,即使他天性涼薄,不在意這些人的死活,但以他的驕傲,絕對容不下旁人在他的地方搗鬼,肆意截留神殿中人。花寄情冷冷的道:“這種情形,有多久了?你們截了多少神殿中人?”
妖獸王喃喃的道:“也沒有……多麼久……”
“沒有多麼久,是多久?”她聲音愈來愈是冷厲:“是不是從魔域存在便是這樣?你們一直在截留神殿中人?等取光靈力,再殺了他們丟回山上,弄出一個戰死的假像?好瞞過神殿?”
妖獸王又是張口結舌:“你,怎麼會知道?”
很好,原來真的是這樣的……上一任的神主,據說是帝孤鴻的師父,不知爲人如何……只說以帝孤鴻的爲人,是絕不會親手檢視屍體的,而靈力被抽空之後戰死這種,跟戰死之後靈力消失這種,其實差別極小極小,若不是修爲極高的玄術師細細檢視,也發現不了破綻。若是帝孤鴻曉得他這麼多年一直在給魔域送菜,真不知會做何想法。
狐扶疏畢竟不是人類,沒有感同身受之心,起先的確是沒有想到,但聽她開了個頭,也便了然,情知今日之事勢必要血流成河,心中微嘆,也不再多說……花寄情冷冷的道:“帶我們去見他們。”
妖獸王只得向旁邊吩咐道:“帶他們出來。”
不一會兒,便有數只妖獸押着三個玄術師出來,這些妖獸侍衛也不知甚麼好歹,在人前妖獸王也沒辦法好生吩咐,所以除了這三個玄術師,還有幾個已經被抽空靈力死去的玄術師,也一併弄來,擲在了地上。倖存的三個玄術師顯然經過了不知多少場戰鬥,個個衣衫襤褸遍體鱗傷,爲首的那個玄術師一擡頭,一見她,便是微微一怔,喜道:“丹主?”
花寄情也是一怔,沒想到她臉上幻容尚未除去,卻被他一眼認出。他隨即掙開身後妖獸,上前一步,喜道:“丹主是來救我們的嗎?”
花寄情見他身上法袍雖血跡斑斑,猶能看出正黃的色澤,他應該是六階的玄術師。於是嗯了一聲,從黑魅身上躍下,隨手把了把脈,給了他兩枚靈丹,又將另兩個玄術師也給了。那兩名玄術師已經死多活少,一緩過一口氣,便哭了出來,大哭道:“丹主救命!這些妖獸用邪法取走靈力,復又加害,我們的人都已經喪於妖獸之手……”
花寄情看地上十來具屍體,都着了神殿丹袍,一時激動義憤,轉頭道:“妖獸王,你還有甚麼話說?你是自己領死,還是把你們那甚麼‘魔域之神’叫出來?”
一言未畢,卻聽紫苜的聲音尖聲道:“混蛋丫頭,你別囂張!我天域之真神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你這麼個小丫頭也配跟他叫陣麼!”隨着話聲,紫苜紫輝與數個妖獸,一起推出了一個巨大的神臺,一邊指着她道:“有種你別走!我們若請得真神降臨,必將你們這些自以爲是的人類碎屍萬斷!”
連妖獸王都嚇了一跳,在寶座上站了起來,道:“苜兒!你……”
“父王!”紫苜翻身跪下:“父王,孩兒知道不應該隨意驚動真神,可是現在這些人欺上門來,馬上就要把我們妖神宮都毀了,這種時候還不請神,還要怎麼辦!父王,你若是守不住妖神宮,真神也一定會怪罪下來的!左右都是死,不如豁出去試試!”
妖獸王咬牙許久,忽然下了決心,道:“好!請神!”
紫苜一喜,立刻回手指着她:“野丫頭,你不要跑!等到真神降臨,才叫你知道厲害!”口中說着,急將神像擺成坐北朝南,妖獸王便取了個甚麼東西,跪了下來,開始喃喃唸誦。
花寄情起先並未留意神像模樣,這時候正正對着,一擡眼,頓時大吃一驚……這神像面容俊美,鳳瞳朱脣,竟是帝孤鴻?
她急定了定神,再去看時,卻又有些不像,當日在鳳藻宮時,魔宮之上,她亦曾見過一個與帝孤鴻極相似的神像,可是那神像眼神溫潤慈悲,容貌悲天憫人,且同是金袍玉帶,應該是上一任的神主……眼前這個,與帝孤鴻卻只有五分相似,雙眉更長,斜飛入鬢,雙眼亦更加狹長,狹長的幾乎有些過份……眉宇間青鬱郁的,脣薄如劍,眼神冷厲,神情邪妄,隱有魔氣。
其實世間常有妖物借各種名目自比神靈,享受人間香火,以帝孤鴻的身份地位,妖邪之物想要假他的模樣出世,倒也不奇怪……只是這魔域之神與帝孤鴻應該是老對頭,又爲何要用他的樣子?
狐扶疏坐在黑魅上,當然更是看的清楚,不由微微沉吟。花寄情沒想到是因爲她不真正瞭解認主儲物袋的意義,而他卻是有意的,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問過妖獸王是用甚麼方式取到了他的儲物袋,現在也仍舊不想問……他躍了下來,站在花寄情身邊,隔袖握了她手。
神像前,妖獸王越背越快,一邊站了起來,割破了手掌,將血塗在神像之下,這神像十分巨大,妖獸王卻自下至上,細細塗過……好像要一直將神像塗滿似的。紫苜瞧的又是興奮,又是不安,又不放心,不住回頭,指着她:“野丫頭!你不要走!你給本太子好生等着!”
狐扶疏微微眯眼,涼涼的道:“你們這請神,也不知要多久,你說如果這時候我們殺了妖獸王,是不是你們這神,就請不來了?”
紫苜臉色頓時一白,又氣又急,臉紅脖子粗道:“你們敢!你們……這不公平!是那野丫頭向我們真神叫陣的!怎麼可以不請到就出手!你們無恥!”
狐扶疏一笑:“我們還甚麼都沒做,你就說我們無恥,那你們自己打不過,就請神來要把我們‘碎屍萬段’,難道我們倒要白白等着不成?少不得要無恥一把了……”他頓了一頓,含笑道:“再說妖獸王陛下的血,夠塗麼?也許神沒請到,你家父王已經嗚呼哀哉……哦?這是不是就是你的目的?你父王死了,你便是妖獸王了,對不對?”
紫苜大怒:“你胡說八道!呼喚真神本來就要見血!父王是在獻祭!”
他們兩人鬥嘴,花寄情只仰面看着那神像,若有所思。那個黃袍玄術師忽然挨近身來,極低的道:“丹主。”
花寄情偏頭:“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