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城迆的聲音很輕,在寂靜的深夜裡,帶着些寒意,鍾德海感覺後頸一涼,他和周城迆算是一起長大,兩人也就差了兩三歲,從周城迆七八歲,他就在一邊伺候着,到現在已經幾十年,可是鍾德海卻深深知道周城迆十分的偏執,下意識的就不想聽這位真龍天子的隱私,知道的太多,總是給人不安全的感覺,他還想多活一會兒,可是卻又不能拒絕。
周城迆雖然是問話,可是卻並未想着要鍾德海應承,這個時候,他想要的只是別人的一雙耳朵,而不是嘴巴,“那時馬上就要到我的生辰了,我聽母妃說給我準備了一塊青色的玉佩,可是城槿卻緊緊的握在手裡,甚至塞到嘴裡啃咬,城槿還不到一歲,他根本不懂的欣賞,可是母妃見他喜歡,竟然說就將那玉佩給他了,讓我重新再選……”
鍾德海立在一邊微微躬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明白,真龍天下傲視天下,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更不需要別人的同仇敵愾。
“呵,在母妃心中我還不如一個無齒小兒,可是三天後機緣巧合之下,朕卻看到玉佩落在牀榻之下,原來就算是扔掉,朕也不配得到!”周城迆的聲音變得寒冷,眼神陰騭。
鍾德海的腰躬的又低了點兒。
“鍾德海,暗影有消息回來嗎?”
周城迆的話轉的又快又突然,鍾德海愣了一下,頓時心中惶惶然,“今天槿王爺大婚,皇上和太后沒有任何旨意也沒有賞賜,王爺他……”
“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朕和太后的態度,雖然不曾阻攔他的婚事,可是卻也並不支持,天魂血魄啊,謠傳可以一統天下的人,即便是再無能,也不是他一個王爺可以佔爲己有的,他將朕這個天子又放在了什麼位置?”周城迆臉色難看,“再說了,他在花都的時候不知道瞞着朕做了多少的手腳,或許他早就知道了蕭玉卿的身份,卻一直秘而不發,就想着瞞天過海等到事情落定。”
鍾德海諂媚道,“憑槿王爺多麼心機深沉還不是讓皇上給識破了?只是老奴不明白,槿王妃是天魂血魄,既然皇上也信天魂血魄能夠一統天下,爲什麼您不直接阻止槿王爺娶王妃呢?這個天下是皇上的,千子萬民也都是皇上的,天魂血魄自然也是皇上的,槿王爺現在將天魂血魄佔爲己有,老奴說句大膽的話,這可是有謀逆之嫌的!”
“哼!朕難道不明白?”周城迆掃了一眼鍾德海,見他誠惶誠恐的跪下,露出滿意的神色,想要拿掉一個人,若是他不犯錯,又怎麼會有藉口呢?
周城槿因爲滅了一個外族在百姓中的名聲不算太好,但是卻是人人知道,知道他的暴虐,知道他的嗜血,若是他再加上犯上謀逆,周城迆想,估計大秦的史官有的忙了,他就算是想要以兄長之情赦免他,那時文武百官也不會放過他。
鍾德海看到周城迆的臉色好了點兒,趕緊道,“槿王爺帶人出了王府!”
周城迆臉上露出幾分意味深長,“哦?去了哪裡?”
“出了城,”鍾德海皺了眉,思索道,“是聽到馬蹄聲才發現槿王爺出了王府的,守在王府門口的人並未看到王爺出門,老奴想,王府裡是不是有什麼密道?”
周城迆陰沉沉一笑,“城槿多謀略,又自來謹慎小心,府中有密道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可知道他去的方向?”
周城迆想,應該是去見母妃了吧,在周城槿的心中,寵愛他的父皇母妃永遠是最有地位的,他今天成親怎麼可能不去見母妃?
周城迆又想起了他娶皇后的時候,他是母后皇太后帶大,皇后也是母后皇太后相看,母后皇太后將她母家東方家的嫡長女許給他做皇后,當時他還只是一個皇子,他想讓母妃去看看,可是母妃卻只是說母后皇太后總是爲他好的。
爲他好嗎?周城迆只覺得自己頭上壓着兩個女人,這兩個女人複姓東方,甚至能夠影響到了前朝,有的時候他也會覺得自己這個皇帝做的窩囊,可是仔細想想,若是沒有母后皇太后,他根本當不了皇上。
“槿王爺從北城門出城!”
周城迆微微蹙眉,看向鍾德海,“北城門?”母妃靜修的庵在盛京城的西面,不是應該從西門出去嗎?
在大婚之夜跑出去,周城槿要做什麼?
周城迆皺着眉頭想了半天也搞不清楚,“擺駕慈懿宮!”
鍾德海知道慈懿宮是東宮皇太后住的地方,皇上過去,只能是去皇太后討主意的。
周城迆並不是多麼的聰明,心機手段也不出衆,甚至有些心思簡單,不過最擅長的就是演戲擺架子,有事情發生,都習慣性的要去找皇太后拿主意。
雖然現在周城迆已經四十多歲,可是還是十分的依賴東宮皇太后。
周城迆進了慈懿宮,鍾德海卻被趕了出來,等了約莫一刻鐘,鍾德海便看到周城迆急匆匆的走了出來,“皇上!”
“馬上派人攔截周城槿,”周城迆站在慈懿宮的門口臺階上,微微擡頭看着天空中的繁星,他並不想對付這些兄弟,可是他們卻總是逼他,現在就連親生兄弟都來逼他,不是他不仁,“若……先斬後奏!”
鍾德海一驚,看着周城迆的時候查點兒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然後馬上伏低了身子,“是!”
周城迆看着鍾德海急匆匆的去發佈命令,竟然覺得心頭有些慌亂。
忽然,周城迆聽到一陣聲音,不由得眉頭一皺,看向院子中晃動着的花木,“是誰?給朕滾出來!”
聽到周城迆的聲音,侍衛立刻涌了過去,護在周城迆的身前,接着便看到一個黑嗖嗖的小身影從花木叢裡爬了出來。
小太監舉了宮燈,藉着光看過去,周城迆看到一個面黃肌瘦的小男孩,身上的衣服有些短小,在深秋的季節穿着這樣的衣服一點也不禦寒,他的手中正捧着一個看不清的東西,嘴裡還在嚼着什麼東西。
小男孩看上去已經有七八歲了,看到周城迆的時候傻傻一笑。
“你是誰?”周城迆看向小男孩,剛剛他吩咐鍾德海的時候,這個孩子就在這裡嗎?想到這裡心裡露出微微的殺意。
小男孩卻沒有回答,憨憨一笑,又啃了一口手中的吃食,“你想吃嗎?”
周城迆也看出這孩子好像有些問題,“小安子!”
小安子馬上道,“這是九皇子!”
周城迆也想到可能是皇子,因爲宮裡的孩子若不是太監那就一定是他的兒子了,可是看這小子的衣着可實在不像個皇子。
“皇上,九皇子五歲那年發燒,燒壞了腦子,便有些呆傻了,”小安子看到九皇子有些難堪,“伺候在九皇子身邊的人……有些不盡心了!”
周城迆想起來了,九皇子周琰,當時他是醉酒寵幸了一個粗使宮女,酒醒之後後悔不已,因爲懊惱連湯藥都忘了,卻沒有想到不過一次,那宮女就有了龍種,那宮女也是個有心計了,一直遮遮掩掩,等到胎穩了顯懷了,才稟告上來,他本想賜她一屍兩命,可是母后皇太后心慈將那宮女保了下來,於是有了周琰。
周城迆有些厭惡的看着周琰,“你剛纔聽到了什麼?”
周琰繼續笑道,“給你吃!”
周城迆有些嫌棄了看了一眼他手中黑乎乎的東西,轉身走了。
小安子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皇子所的那些人真是不想活了,竟然敢虐待皇子,若不是因爲皇上極其厭惡九皇子和他的生母,今天晚上皇子所裡伺候的人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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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琰一直傻兮兮的笑着,不時低頭啃一口吃食,等到院子裡安靜下來,周琰的目光微微一閃,笑容慢慢褪去,嘴角上隱着冷冷的譏諷,身子一縮,又躲進了花木叢中。
天色從越來越暗,變成越來越明,蕭玉卿禁不住睏意,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等到聽到動靜的時候,半個身子已經麻了。
“王妃?您可醒了?屬下有事稟報!”
蕭玉卿聽到是青草的聲音,不由的眉頭一皺,揉了揉肩膀和胳膊,走到門口開了門,“什麼事?”
青草附在蕭玉卿的耳邊低語幾聲,然後退到了旁邊,“王妃,怎麼辦?”
蕭玉卿蒼白的臉色如白紙一般,“進來細說!”
“昨晚上王爺帶人離開,將屬下和文登留在府中,天將明的時候,文登因爲睡不着早早起了,出門便遇到一個小乞丐,也不知道那個小乞丐在王府門口等了多久,見到文登的時候便塞給文登一張紙條,也不等文登細問就跑了個沒影。”青草說着,將手中的紙條遞給了蕭玉卿。
蕭玉卿接過紙條,仔細辨認了一番,皺了眉頭,“遇險,均安,勿念!”
“這不是你們主子的筆跡!”
青草點頭,“是文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