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潔公主打開盒子,盒子裡裝着十來封信件。
放在最上面的,信封已經泛黃,看得出已經有不短的年份。
鎮南王迷惑地抽出裡面信紙,認出是虞姬的筆跡。
內容很簡單,只說她有了身孕,讓他想辦法幫她解決。
落款的時間是鎮南王醉酒和虞姬‘圓房’前兩個月,鳳錦早產兩個月……
鎮南王沒有忘記,當年虞姬從虞國前來北皇,是由鳳國樑迎接。
除了這封信,其他的信都是虞姬讓鳳國樑幫她辦事的信函,包括要了鳳國樑的命的那件出兵。
“這些信爲什麼會保留下來?”這樣的信,任何一個理智的人,看完以後都會毀掉,根本不可能保存下來,成爲自己的把柄。
“國樑不捨得燒掉這些信。”
她爲了鳳國樑毀了名譽,背離了皇家,雖然如願嫁了鳳國樑,但鳳國樑被髮配以後,她也因此淪落爲一枚棄子。
鳳國樑雖然冷落她,但這麼多年來,和鎮南王一樣,沒有納過一個妾。
玉潔公主苦笑了笑,眼底微微發熱。
鳳國樑並非無情,只是那情給的不是她,而是虞姬。
玉潔公主忍了十幾年,不是不恨,只是她在關外,而虞姬在京城,她可以自欺欺人地認爲,她是鳳國樑的妻子,他只能守着她過完這一輩子。
鳳國樑死了,她回到京城,在虞姬的眼皮底下過日子,虞姬看她時,眼裡的蔑視像一把刀一下一下地剜着她的心,但她爲了自己的一雙兒女,仍然忍了下來。
直到剛纔玉珠拿來的那封信,那封她沒有看過的信。
才知道,鳳國樑是被虞姬送上的斷頭臺。
那個女人把她自欺欺人的那個夢也給撕破。
這仇,她不能不報。
鳳錦的婚事,正是極好的一個機會。
鎮南王雖然不愛虞姬,但這麼大的一頂綠帽子,仍讓他心裡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難過的不是因爲虞姬,而是那個人是他一直愛護着親弟弟。
玉潔公主深吸了口氣,轉身離開。
鎮南王蓋好盒子,走進裡間,打開暗門,進入秘室。
把盒子放在屋角的一個花格架上。
又從牆上打開一個暗格,從裡面取出一副畫像,小心地鋪開來。
畫裡的少女天真美麗,嘴角帶着甜蜜的微笑。
“真真,這麼多年了,你可有爲當年所做的事後悔過?”鎮南王手指輕撫畫中少女的嘴角,“淺兒說,她差點回不來了的時候,我後悔了。”
他慢慢滑坐下去,眼裡溢出了淚。
如果鳳淺真出了什麼事,他不知道還有什麼臉再見結髮的妻子。
玉潔公主這時候,突然來找他,原因只有一個,打破他對鳳錦的不忍心,讓他同意把鳳錦嫁給西門政。
皇上賜婚的事,還沒有公開。
玉潔公主遠離京多年,回京不久,消息沒有靈通到知曉皇上書房裡的談話。
所以,只能有一個原因。
是鳳淺透了風給她。
鳳淺先向皇上求了賜婚鳳錦,再透風給玉潔公主,讓玉潔公主送來這些信函。
她如果不知道虞姬和鳳國樑的事,就不會利用玉潔公主。
鳳錦是虞姬謀奪虞國皇位的希望,她絕不可能允許鳳錦嫁給西門政這個廢物。
除非西門家可以被她所用。
但良妃也不是個軟柿子,豈能任由虞姬左右西門家。
良妃和虞姬之間的明爭暗鬥也就此開始。
鳳淺這是讓她們狗咬狗。
一環扣一環,滴水不漏。
鎮南王在政治上打滾多年,只要用些心思,就能想透這裡面的來龍去脈。
她是在報復,也是在自保。
雖然鎮南王不希望自己家中變成戰場。
但從母親和虞姬把兩個月的鳳淺丟進麻婆村,這家中就已經成了戰場。
這樣的結果不可避免。
鳳淺真的不再是那一貫任性妄爲,頑劣胡爲的小姑娘。
她說,給淺淺一些時間,她會長大。
但這樣的長大,代價太大。
“真真,淺兒真長大了,或許很快就不再需要我們的庇護,等到了那個時候,我也就可以安心地離開,你會不會一起來?”
院外鈴聲響起。
他收起畫像,出了暗室,步出書房,坐到書案後,冷看着跟在管家身後步上臺階的虞姬。
虞姬定了定神,走到桌案前,開門見山,“不能讓錦兒嫁給西門政。”
鎮南王冷看着她,“皇命不可違。”
“你不是有皇上賜的金牌?憑那金牌可以向皇上提出一個要求,你拿金牌去請皇上收回成命。”虞姬焦急之下,聲音帶着急迫。
君與臣之間不會有真正的兄弟之情。
越是重臣,皇帝越是顧忌,那越金牌是鳳家保命的最後底牌。
如果鳳錦真是他的女兒,虞姬愛女心切,倒也罷了,但鳳錦……
鎮南王看虞姬的目光越加的冷。
虞姬看着鎮南王疏冷的臉色,心慢慢下沉,但不肯就這樣放棄,求道:“她是我們的女兒,你就忍心看着她這輩子毀在一個廢物手中嗎?”
“是嗎?”鎮南王笑了,但那笑絲毫進不了眼。
虞姬心裡突地一下,想到來路上,遠遠看見玉潔公主走過。
玉潔公主自從進了府,爲了避嫌,從來不會往這邊院子來,突然出現在這裡,必然有因。
至於什麼原因……
虞姬臉色瞬間發白。
她和鳳國樑來往雖然隱密,但玉潔公主是鳳國樑的髮妻,和鳳國樑朝夕相處,未必沒有半點察覺。
“王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鎮南王冷笑,“你認爲我還有能什麼意思?”
虞姬心臟‘砰’地一跳,她不能確定玉潔公主和鎮南王說過什麼,不敢再堅持下去,白着臉退開兩步,“你真不救錦兒?”
“不過是一樁婚事,有必要要死要活的嗎?”鎮南王的語氣越加淡得沒了任何感情。
他如果不是顧忌和虞姬是聯姻,涉及着北朝和虞國的關係。
就憑着虞姬與他兄弟私通這一點,就不能再容她活着。
更別說,爲了她和鳳國樑私通生下的女兒動作鳳家的保命牌。
虞姬到北皇已經十幾年,鎮南王雖然不會找她麻煩,但對她冷淡如同陌生人。
而且他對鳳錦也並不怎麼喜愛。
這種情況下,求他動用鳳家的保命牌,已經十分不易,如果他再聽玉潔公主胡說點什麼,那麼這件事在他這裡就成了死局。
現在只有去求求老太太,如果老太太肯強迫鎮南王拿出保命牌,還有幾分希望。
虞姬不再求下去,一言不發地出去。
鎮南王眼底閃過一抹冷寒之氣。
絕峰崖頂!
雲末仰躺硬泥土地上,一身衣裳溼透,望着頭頂豔陽苦笑了笑。
四兒忙飛跑過去試圖扶起他,一扶,手上一片溼濡,攤開手掌,新鮮的血液刺得他眼花,嚇得臉色煞白,不敢再亂動雲末的身體,急得差點飈了淚,“容瑾怎麼還不來。”
鳳淺和玉玄在犁頭村那一鬧,確實給他們爭取了兩天的時間。
魂殿的人在犁頭村沒能截到人,回過神來,他們應該還在分壇附近,於是展開雲末所料的搜山。
他們三人一起撤離,目標太大,很容易被對方發現,所以分成三路攀崖,約定在絕峰崖頂匯合。
四兒輕功最差,應付不了太過陡峭的懸崖,所以只能走了相對來說,最好攀爬的山崖。
雲末身上有傷,體力有限,所以他走了雖然最爲陡峭,但路程相對較短的絕壁。
而容瑾走的路線最遠。
雲末在容瑾的治療下,雲末雖然可以行動,連夜的翻崖走壁對他而言實在太過勉強。
雖然攀上了絕峰崖,但一身的傷口盡數裂開。
全靠着過人的毅力纔沒從陡壁上滾下去,爬上山頂,放鬆下來,就一頭栽倒,再不能動彈。
四兒不知道在山崖邊轉了多少圈,纔看見容瑾從山崖下飄然而來,長鬆了口氣。
容瑾只看了眼四兒的神情,懸着的心就放回了胸膛。
只要人活着,就沒什麼可怕的。
雲末擡眼,望着容瑾,微微一笑,“你可以殺了我,殺了我,你就自由了,可以得回那世世輪迴的不死之身。”
容瑾眼也不擡,麻利得處理雲末身上的傷,臉上是慣有的冰冷。
“我毀你不死之身,你難道不恨我?”雲末凝看着他冷如冰潭的眼。
“恨過,但這點恨與數萬年的宿願相比,實在太微不足道。”
一陣車馬聲傳來,容瑾不再說話,加快了手上動作,以最快的速度重新處理好雲末身上的傷,又喂雲末服下一顆藥丸,讓他陷入昏睡。
馬車在他們身邊停下,車伕略擡起頭上遮去臉龐的斗笠,露出帶着稚氣的秀氣臉龐,看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雲末,皺了皺眉,“死的活的?”
四兒白了他一眼,“快下來幫忙。”
惜惜從車轅上跳下來,和四兒一起把完全不知人事的雲末擡上馬車。
“傷成這樣,這趟買賣是賺了還是賠了?”
“不虧不嫌?”四兒抓了抓頭,雲夕雖然暫時失去記憶,但云末卻被弄得半死不活,在四兒看來,他們實在沒討到什麼便宜。
“如果雲末死不了,只是費些藥物,就算雲夕以後恢復記憶,我們也多了些時間。”惜惜得知雲夕暫時失憶的事,撥了撥小金算盤珠子,“算是小賺。”
雲末的傷不礙事了,四兒安下心,好奇心又開始膨脹,好不容易等馬車離開絕峰頂,立刻湊到容瑾面前,“你數萬年的宿願是什麼,竟能不再惱他毀你世世輪迴的不死之身。”
容瑾冷瞟了眼面前長得一臉憨厚的八卦男,靠着車壁,閉上了眼養神。
四兒碰了一鼻子灰,不但沒氣餒,向容瑾又湊了湊,“曼珠沙華花開葉落,世世輪迴,羨慕死多少人,你真捨得下?”
“生生世世,不過是一次又一次從生等到死的孤寂,有什麼可羨慕的?”
容瑾的聲音像是從冰裂中滲出的一股冷氣,讓四兒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鳳淺看着丫頭送來的貼子,有些意外。
原以爲,鳳錦在知道皇上會賜婚西門政後,會直接衝上門來鬧事。
結果鳳錦人沒來,只讓人送了這張貼子來,約她到‘花滿樓’一敘。
如果,鳳錦約她去別的地方,她絕不會去,但‘花滿樓’是無顏地盤,她這麼做,反而讓鳳淺有些好奇,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千巧遞了杯茶給鳳淺,“大小姐一定不會安什麼好心,郡主還是不要去的好。”
鳳淺笑了一下,“去,怎麼能不去?”
小半個時辰後,鳳淺出現在‘花滿樓’,不過等在那裡的不是鳳錦,而是西門政。
西門政看見進門而來的鳳淺,眼裡是不能掩飾的興奮,一手握着摺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拍着另一隻手的掌心,“真沒想到你還會約我見面,只是怎麼會是在這種地方……”
‘花滿樓’的無顏雖然受一些女貴人的追捧,但這種地方終究是男人來玩樂的地方。
鳳淺眉梢微挑。
按照這樣的佈局,那麼周圍應該點着迷情一類的香料,或者香燭,讓她迷失本性,和西門政在牀上滾一滾,然後鳳錦帶人捉姦。
她和西門政有姦情在先,那麼鳳錦和西門政的婚事也就不用再提了。
如果這就是鳳錦的殺手鐗,那麼手法實在太幼稚。
屏住呼吸,看向左右,房間沒有薰香,也沒有點香燭一類的東西。
雖然沒有這些東西,但鳳淺也不敢大意。
明知道是鳳錦的圈套,她也就沒必要再往裡鑽,何況她和西門政實在沒有什麼話可說。
只淡瞟了西門政一眼,就準備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