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巧暗暗着急,但見鳳淺沒有明確指示,快步走到門邊小聲道:“我們郡主正在用膳。”
“可是今天是提審的日子,怕誤了時辰。”來催的人是國師身邊的師爺,上次來就在鳳淺這裡碰了一鼻子灰,說話口氣沒敢象上次一樣囂張,但說出來的話卻改不了往常的霸道。
有國師的事情在,哪有閒功夫等你一個小丫頭慢慢吃飯?
“離提審不是還有一個多時辰嗎?”
從這裡到衙門只不過一刻鐘的路程,而現在到提審時間還有整整一個時辰,他們居然連吃飯的時間都不給郡主,實在是欺人太甚。
但千巧是下人,不敢得罪國師,加上金竹已經被送去,她們根本交不出人。
千巧心裡叫苦連天,只能耐着性子周旋。
“那小子太過狡詐,國師是怕夜長夢多……”師爺心想,鳳淺不給他面子,國師在外頭等着,她還能不給國師面子?
鳳淺的臉驀地垮了下來,把手中飯碗往桌上重重一頓,打斷國師的話。
怒道:“夜長夢多?這可是皇上的移宮,不是外頭的集市。師爺這話,意思是國師不相信皇上?”
爺師臉色大變,外頭國師也皺起了眉頭。
虞皇就算是個傀儡,卻始終是一國之君,他們看不起她,不當她是一回事,換成以前,就算公然鄙視她,作踐她也沒關係。
但這幾年,太上皇越老,越是前怕狼後怕虎,唯恐天下大亂,等她求來長生丹,也享受不到太平盛世,無論如何要製造一個君民同心的假象。
這裡是虞皇的移宮,戒備森嚴,如果他們還有所懷疑,就是不信任虞皇。
連太上皇最親信的國師都不信任虞皇,那麼讓百姓如何信任這個皇上?
君民之間失去信任,根基必定動盪。
國師私底下巴不得這樣,但太上皇那老太婆絕不允許。
因爲在老太婆看來,虞皇是最聽話的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只是幫她坐在那個位置上,只要她願意,隨時可以把那位置拿回來。
她要拿回來的是一個太平盛世,強大的虞國,而不是一個外強中乾,連百姓都與她離心的爛攤子。
鳳淺一句話就掐住了國師的要害。
國師的眼睛迸出森森寒光。
以前,每隔幾個月,就有人把長樂郡主平時的所做所爲理成清單送到他手中。
他每次看到的都是虞皇的這位義女如何胡作非爲,如果無理取鬧。
有些作爲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窮兇惡煞,全靠着虞皇和鎮南王的勢,暗中周旋解決。
但她不管做什麼,都只有一個目的,爲了她的**。
有個厲害的雲末看着,她雖然沒能和那些男人鬼混成功,但爛賬一筆接一筆。
除了男色以外,再沒有可圈可點的地方,就是一團扶不上牆的爛泥巴。
幾年下來,他實在不願再爲這麼個對他造不成威脅,反而有損虞皇名聲的爛泥巴浪費時間,連她的那些爛賬都懶得看了。
但照她現在的言語作爲看來,和以前他得到的消息差別太大。
他太大意了,以前竟小看了這個丫頭,讓她活到了現在。
國師雖然恨不得把鳳淺千刀萬剮,但他能哄得太上皇信任,而且在太上皇身邊這麼多年,屹立不倒,又豈能是鳳淺三言兩語可以打發的。
國師深吸了口氣,眼裡陰晦之氣一掃之空,“老夫聽說皇上的移宮精緻典雅,早想前來請皇上我一觀,但苦於事務纏身,一直難得空閒,橫豎今天是要來接郡主去衙門,就早起了些,乘這機會一觀這園子。這幫不識眼色的東西,居然曲解了老夫的意思,對郡主多有冒犯,老夫代這些不懂事的奴才道歉了。”
鳳淺心頭冷笑,這麼囂張的一個人,道歉開口就來,忍功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臉上卻象是覺得國師的話很受用,繃着的臉頓時放鬆來,笑了笑,道:“國師用早膳沒有?如果沒有,就將就些,在這裡隨便吃上些。”
她話是這樣說,卻壓根沒讓丫頭備膳的意思。
“老夫已經用過了,郡主請自便。”
時間還早,人家請你吃早飯,你卻催着人家出門,飯都不讓吃,就太不近人情了。
國師雖然不耐煩等鳳淺,但話說到了這份上,他也不能再催。
反正他的人已經把外頭所有道路圍死,不怕魔族小子能飛上天去。
鳳淺不再說話,嚐了口粥,說涼了,讓人去重熱了送來。
一會兒又說鮮肉餃蒸的不夠火候,讓人重做。
千巧總想尋機會去找皇上,偏偏鳳淺什麼事都叫着她,硬是不讓她走開。
見鳳淺從頭到尾都淡定從容,沒有半點慌亂,越加看不懂自己家郡主,想不明白郡主打的什麼算盤。
但她跟着鳳淺已經有些日子,知道她是個極有主意的,便靜下心,陪着鳳淺演這齣戲。
一個早飯,鳳淺硬磨了將近一個時辰。
國師再是能忍,臉也黑了下去。
在這同時,雲末在自己房中,小廝把鳳淺這邊做的每一件事,甚至鳳淺的說的每一句話,沒一遺漏地向雲末彙報。
雲末一邊寫字,一邊聽,嘴連慢慢噙了一絲極淺的笑意。
小廝彙報完鳳淺的情況,愁道:“郡主再是磨蹭,到了時間總是要送那小子去衙門的。”
雲末微微一笑,手上不停,連眼皮都不擡一下,“這件事,不用我們插手。”
“可是……”小廝實在想不出鳳淺能有什麼招打發國師,如果有招,就不用在那兒磨磨蹭蹭地拖延時間了。
屋角坐着的惜惜手中小金算盤拔得‘啪’地一聲,“你家公子不打算出手,自然有他的道理,你還是接着去鳳淺府上盯着吧。”
金竹是於家送走的,如果今天出了什麼事,於家自然跟着倒黴。
身爲於家小當家的惜惜,不可能一點不緊張,一大早就回了移宮,直接找到雲末。
因爲他相信,雲末默許鳳淺這麼做,一定早有打算。
但回來後,發現雲末沒半點動靜,也有些奇怪。
但多年的相處,知道雲末的手段,他選擇了無條件相信雲末。
然小廝卻不這麼想。
因爲這些年來,郡主闖撞,全是他家公子出面給她擦屁股。
他已經習慣了自家公子爲鳳淺善後。
這次的事情,能把天捅出個洞,他家公子卻沒插手的意思,這不象他們家公子平時的作爲。
又看向雲末,見雲末只是專心寫字,確實沒有話要吩咐,一肚子迷惑地出去。
這邊早等的不耐煩的國師,終於看見鳳淺放下手中漱口杯子,拿了帕子拭嘴,朝師爺遞了個眼色。
師爺立刻小跑到門邊,小心道:“郡主,時辰到了……”
鳳淺笑着起身,“也該出門了,讓國師等了這麼久,鳳淺實在是過意不去。”
千巧的心猛地一下抽緊,往門外看去。
提審是必須要做的,皇上也不知道金竹已經被郡主送走,所以絕不會來阻擋提審的事。
她只會讓人去衙門盯着,根據衙門的審案來做出反應,對付國師。
但皇上不知道,雲公子知道啊。
連她這個丫頭都知道如果國師發現金竹被送走,會十分不妙。
雲公子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可他明明知道,卻沒半點動靜,甚至連人影子都見不到一個,難道說昨晚他和郡主之間真發生了什麼事,令他丟下郡主不管了嗎?
國師冷哼了一聲,如果她能過意不去,就不會變着法子整整折騰一個時辰。
國師能在虞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虞皇都不看在眼裡,自然是是極聰明又有心機的人。
等了這麼久,也隱隱感覺到鳳淺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鳳淺這麼做,只能有一個目的,救魔族小子,不過他已經提前在移宮外佈下天羅地網,移宮裡一隻鳥飛出去,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他之所以耐着性子等,就是想等鳳淺出手,只要她出了手,他就可以拿下來救金竹的人,到時鳳淺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他要讓鳳淺爲讓他難堪付出沉重的代價,也要經過這件事,敲打一下虞皇,讓虞皇看清楚自己的地位。
然一等一個時辰,鳳淺這邊竟沒有半點動靜,現在鳳淺說走就走,反而讓他有些意外。
念頭一動,突然背脊好冷。
難道她真的敢上公堂?
要上公堂,就得有足夠的有力證據,證明魔族小子沒有殺人。
但他已經提前讓人去重新清理馬蛋村,把一切有可能成爲證據的東西全部毀去。
衙門不可能得到任何證據。
而移宮這邊,也沒見派人前往馬蛋村。
但鳳淺的淡定,讓他心裡不安。
難道他漏掉了什麼?
離提審只剩下兩刻鐘不到,現在命人去暗中查找鳳淺的行裝,看她是不是真的找到了什麼證據,並搗毀任何有可能成爲證據的東西已經來不及。
但如果不這麼做,萬一鳳淺手中真有什麼有利證據,真會殺得他措手不及。
到時被虞皇反打一靶,這次事,他真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了。
正要吩咐親衛調動隱衛去清除一切障礙,突然聽見有人叫道:“太上皇有旨,國師接旨。”
國師怔了一下,飛快地瞥了鳳淺一眼,直覺老太婆的這道聖旨與這丫頭有關,卻在鳳淺眼裡看到了同樣的意外。
“國師接旨!”
國師再專橫跋扈,也不敢公然不接太上皇的旨,只得下了軟轎,跪下接旨。
“召國師即刻回京,不可有半點延誤。”宣旨公公宣完旨向國師行了一禮,“請國師即刻隨奴才上路。”
“現在?”國師怔了一下。
“是,這是太上皇的旨意。”太監做出爲難的樣子,“國師請上車。”
國師心裡‘咯蹬’一下。
這架式象是要把他立刻押解回京,甚至不給他時間處理身邊事務。
國師架子大,尋常太監他不看在眼裡,但面前這位風塵樸樸的太監,卻是太上皇的親信,他平時在太上皇身邊遊走,沒少得這個太監幫忙,他不能不給這個太監三分面子。
加上,太上皇的這個舉動太過突然,是以前從來不曾有過的。
他直接出事了,“不知道是什麼事,要老夫這麼急着回去?”
“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國師面見了太上皇,自然知道。”公公雖然得過國師不少好處,但他不傻,知道自己正經主子是誰,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