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末聽見耳邊的呼吸聲變得平穩輕緩,睜開眼,就着月光看着身邊熟睡的小臉。
這一晚很冷,而陸老爹家的被子很薄。
鳳淺睡到半夜,冷得縮了縮身子。
雲末側過身,把她輕輕抱住,她尋着熱源擠進他懷裡,發冷的身體瞬間轉暖。
鳳淺滿足地低聲夢囈,“哥哥。”
雲末的心驟然收緊,平時極難有波動的心緒,起起伏伏,久久難平。
過了許久,倦意襲來,才閉眼睡去,這一睡,竟到了天亮。
鳳淺習慣早起,不管再怎麼累,睡得再晚,早上也能準時醒來。
睜開眼,身邊雲末已經不在,牀上還帶着微微的餘溫。
翻身坐起,見雲末正推門進來,“醒了?”
這情形,象極了丈夫問候新婚的妻子。
昨晚與他同牀共枕,鳳淺沒覺得不妥當,這時卻突然有些不自在。
胡亂答應了一聲,穿鞋下牀,去外頭洗漱。
等收拾妥當,雲末已經牽了馬在門外等候。
兩人一人騎着一匹馬,不緊不慢地走着,誰也不願開口說話,打破這片沉默。
直到離開了紅霞村。
雲末道:“餓了吧?”
“嗯。”
陸老爹擔心葡萄園,鳳淺起牀時,陸老爹和陸大娘已經去了葡萄園。
鳳淺從雲末那裡知道,在葡萄沒收穫之前,哪怕那些個紅薯,也得省着吃。
所以,即便陸大娘已經爲他們備好了早餐。
鳳淺仍是餓着肚子出了門。
“走,吃點東西去。”
鳳淺望向左右,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哪有什麼東西可吃。
懵懵地跟在雲末身後,走到一條小溪旁,發現草叢裡長了許多才冒頭出來的嫩茹子。
‘咦’了一聲翻身下馬,動手摘茹子。
雲末由着她折騰,去拾了些樹枝,又摘了個不知名的果子過來。
把那果子破開。
鳳淺發現那果子和椰子很象,裡面也有許多果漿。
雲末把鳳淺摘來的嫩茹子洗淨,放到果子裡,重新合上,用樹藤綁好吊在火上煮。
又另外削了些樹枝,串了幾串茹子放到火上燒烤。
一盞茶功夫,烤熟的茹子香味飄開。
鳳淺迫不及待地接過雲末遞來的烤茹子,輕咬了一口,明明沒鹽沒味,卻是別樣的美味,用果漿煮出來的野茹湯更是鮮美至極。
雲末吃相很斯文,象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高貴優雅,沒有半點做作,即便是從小經過嚴格訓練的皇家子嗣也難有他這樣的氣質。
“你是在宮裡長大?”
鳳淺一邊喝湯,一邊睨着他,這樣的優雅的氣質,和他所說的窮苦人家,很難聯想到一起。
“算是吧。”
“怪不得。”鳳淺哧溜哧溜地吹着滾燙的熱湯,她做不來雲末那樣的斯文相,也不打算做。
雲末瞟了她一眼,笑了一下,她這大大咧咧的模樣,比較起之前‘鳳淺’故意做出來的高雅,反而讓人覺得舒服。
“你在躲我?”鳳淺覺得總去猜對方想什麼,實在太累,倒不如直接問,他肯說皆大歡喜,不肯說也不會比現在情況更糟糕。
“我爲什麼要躲你?”他面無表情地吹着燙人的鮮茹湯。
鳳淺突然挨近他身邊,“怕愛上我?”
“我爲什麼要怕?”他瞥了她一眼,面不改色,仍喝着自己的湯。
“我有那麼多侍郎,又可能要嫁太子,如果你愛上我,會很悲劇。”
“不會有那樣的事。”他擱下空了的果殼,走去牽馬。
“不會有哪樣的事?”是他不會愛上她,還是她不會有很多侍郎,不會嫁太子?
“該走了。”
“你還沒告訴我呢,不會有哪樣的事?”
“你想的,一樣都不會有。”
“你怎麼知道我想什麼?”
“你那點腸子不難猜。”
“那你說說,我想了些什麼。”
鳳淺不認爲他能猜到自己的想法。
雲末直接不理她了。
鳳淺討了個沒趣,扁了小嘴,“後天的神算會……”
“郡主自求多福。”雲末翻身上馬,‘駕’了一聲,拍馬離去。
“喂,不帶這麼不負責的。”鳳淺鬱悶,只得上馬,向他追去。
“我答應教你算數,卻沒答應包你第一。”
鳳淺語塞,悻悻地跟在他身後,回了長樂府。
長樂府被官兵外三層,裡三層地圍得水泄不通。
薛子莫騎着高頭大馬,等在門口。
管家站門邊急得直搓手,看見鳳淺和雲末一起回來,長鬆了口氣,迎了上來,“你們可回來了,嚇死我了。”
鳳淺翻身下馬,看着全身武裝的薛子莫,睜圓了眼,“我的娘啊……薛將軍上門道歉,也不用穿成這樣吧,不知道的,還以爲薛將軍是來剿匪的。”
爲了美嬋的事,薛子莫是得上門給鳳淺道歉的,但太子離京,他事務繁忙,一直沒能得空。
這件事也就一拖再拖。
現在被鳳淺當面說起,尷尬地輕咳了一聲,“末將來向郡主道歉是其一,另外還有要緊事。”
“什麼事?”鳳淺心裡‘咯噔’了一下,該不會是她這個‘冒版貨’被人揭發,派薛子莫來抓她吧?
她現在手無縛雞之力,如果是來抓她的,這陣容也太小題大做。
“今年由末將護送郡主參加神算會。”
原來是這事,鳳淺噓了口氣,虛驚一場。
美嬋的事,薛子莫給皇甫天佑做了替死鬼。
追究薛子莫,沒有半點意思,接受了薛子莫的道歉,就等於承認太子清白無辜。
鳳淺不打算接受薛子莫的道歉,自己受了氣,真正的惡人卻屁事沒有。
不給薛子莫開口道歉的機會,轉身進了府門,把薛子莫丟給了雲末。
雲末上前,“在下已經爲薛將軍備好客房,薛將軍在府中小歇一陣,等郡主回府沐浴更衣,再啓程不遲。”
薛子莫對鳳淺府上的幾名公子早有耳聞,聽說個個出類拔萃。
見雲末長相俊逸非凡,雖然一身素袍,毫不張揚,卻溫文有禮,如同一塊包在胚石下的溫潤美玉。
心裡暗歎,有這樣的人物陪伴左右,再加上美嬋的事,鳳淺當然難對太子上心。
又看鳳淺一身衣服皺皺巴巴,不知去哪裡搞成這副德性,確實不適合上路。
而且鳳淺顯然沒有再搭理他的意思,他也不好再去自討沒趣,讓自己沒臉。
只得抱拳道:“那就勞煩公子張羅。”
鳳淺回到玲瓏軒,千巧已經備好撒着花瓣的熱水,“昨晚雲公子派人傳了話,說神算會後天一早開始,這裡到樟州要五個時辰,郡主只要明天能趕到樟州就可以。”
鳳淺手指把玩着一片花瓣,原來他離府前,已經做好安排。
“他還說什麼?”
“他說,這裡去樟州要路過草堂鄉,草堂鄉半年前發生過一場大瘟疫,草堂鄉的人死了不少人,葬了半個山坡,至今陰氣不散。”
“陰氣……”鳳淺心臟突突亂跳,是不是可以找機會見一見極品女?
“雲公子說,以防萬一,這次去神算會,得讓玉玄和止燁公子陪郡主一起前往樟州。”
“還有什麼?”
“鳳錦郡主這次也會參加神算會。”
鳳淺回了長樂府後,幾乎忘了鳳錦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鳳錦郡主算數雖然比郡主仍差了不少,但在北朝也是數一數二的。只不過,之前她說寧爲雞頭,也不做鳳尾,更不會做郡主的綠葉陪襯,所以從來不參加神算會。今年不知道爲什麼,竟會去參加。”
“去就去吧。”
鳳淺去神算會,只求三生石。
至於鳳錦的小心思,小算盤,她沒興趣理會。
“奴婢是擔心她……”
“擔心她給我使絆子?”
“是……”
鳳淺笑了。
神算會涉及到國家利益。
其中的明爭暗鬥已經不是個人能左右的。
北皇派薛子莫帶着重兵前來護送她,就是防着她被人暗殺。
人都可以殺,做手腳使絆子的小手段,還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