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去給太后請安時看到了那一對兒新人。
新科庶福晉裝扮的依然很喜慶漂亮,身着紅裙子,默默地站在胤禩身邊。
胤禩身着一身白色的衣袍,目光依然平和,看不出喜怒。
太后略略有些不滿,但也不好說什麼,於是與一些女眷等說笑了幾句。
太后對胤禩說:“你以後可要好好待阿敏。這樣賢德的女子你不要辜負她…”
八阿哥向太后一拜,沉聲說:“是。”
我別過頭去。
我們向太后告辭後,在外廊上胤禩竟大步走到了我身旁,藉着寬大的袖子在下面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語調有些模糊的喚了我一聲,“子衿…”
我一時竟有些發急,他瘋了麼?這兒這麼多人。
我伸出手狠狠地推開了他,沒想到他竟隨之倒了下去。
我看倒在地上的人兒,一時反應不過來。
再看他面色潮紅,呼吸不穩的樣子,原來是感染了風寒。
我慌忙的想扶起他,可是那女子一個箭步衝我我前面,叫着:“王爺,王爺…”
然後她吩咐自己身邊的宮人將他攙扶起來,帶着他離開。
我愣愣的看着一雙人離去的背影,卻完全沒有我可以插手的地方。
******************************************************************傍晚時我去了胤禩暫時修養的逸景宮。
新娘被太后請去一起用晚膳了,暫時不會回來。
我走進那間被裝扮得喜氣紅火的房間,心中卻感覺到陣陣的悲涼。
他躺在牀榻上,呼吸平穩,除卻眉宇間的那份凝重,臉色卻好了許多。
他在睡覺時便是這樣的麼。
少了平時的看似親近,其實拒人千里之外,現在平和安寧的有幾分像個孩子。
我就這樣看着他,良久。
我走到他的牀榻邊,跪坐在下面,枕在牀沿上。
牀上有他溫暖的氣息。
屋裡靜靜的。
這樣的一刻。
那一刻,我的心柔軟無比。
請讓我靜靜的陶醉這一瞬間。
以後可能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爲了我逝去的愛情…
******************************************************************之後的兩天我再也沒有看見他。
後來他走了,當然還帶走他新婚的小妻子。
他沒有再來找我,甚至連道別都沒有和我說。
但是他離開一個月後,我依然收到了他的信。
那封信乾淨的什麼也沒有,只是一張白紙。
我知道這不是“此處無聲勝有聲”的意境,是因爲他已經給不起我任何承諾了。
他只是在告訴我他沒有忘了我。
我手中拿着那張白紙,彷彿有千斤重。
我一點點將它撕成碎片,拋
向天空。
我愛他,我依然愛他。
但是卻有什麼已經改變了,永遠無法挽回。
******************************************************************我提起燈籠,走到小路的盡頭,回過身,看了一眼。漆黑的夜,一切都十分遙遠,空蕩蕩的門口,只有寂寥的風,悄然徘徊着。除了風,什麼也沒有剩下。
坐在樓下,放空着一切的漂移。
金漆格子的窗櫺,在餘輝裡,紅的刺眼。晚風幽幽吹過,彷彿是胤禩對我說:“子衿,我們不要象他們那樣,我們、就我們兩個……”手忽然一抖,滾燙的茶水潑了一身。
在沒有胤禩陪伴的日子,我每每在廊下的木榻上度過,從清晨到黃昏。小花的清香隨風飄來,燻人欲醉。我閉着眼睛,時間恍若流動的透明香氣,緩緩穿過髮絲,消失不見。
我就這樣打發寂寞——幾分鐘,幾小時,幾天。
一晃就過去了半個月。
一日,我的“糊塗蛋”表哥想起了我。著名的“三人組”會不會一起來,我不敢確定。
快到花廳,我忽然害怕起來,低頭在木榽樹下站了一會,還是鼓起勇氣往前走。剛剛邁了兩步,就聽見胤俄焦急的聲音:“八哥你這麼快就要納妾,那子衿怎麼辦?”
我愣愣地站在那裡,消化着胤俄的話。久違的陽光竟然,曬得我頭暈起來,木榽葉子綠得發亮,刺眼得很,心裡恍恍惚惚的,身子輕得似乎隨時會飄起來。我開始退縮。
原來我在這個世界上是這麼孤獨。
怎麼辦?有人問我怎麼辦。我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可笑之至。
我擦擦眼角笑出的淚水,端着盤子往回走。胤俄的大嗓門又響了起來,“你們不要攔着我,我去找子衿問個明白,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又折了回來——這是一條直路,即使說出口,總要面對。
我仔細地抹去臉上一切痕跡,平靜地走回來。
胤禟、胤俄和胤禵正好出門,看見我都是一愣。
我有些誇張地跟他們打招呼,“算你們今天有口福,聽說你們來了,我把本打算孝敬皇上的東西都拿來招待你們。”
胤禟拉住胤俄,笑着說:“我們剛剛來看了額娘,正要去找你,這樣的好東西怎麼少得了他呢。”
他回頭對胤禵說:“八哥的字應該也寫完了,我們叫他一起吃。”
胤禵會意,衝我點點頭,“你們先去枕霞閣,我去喊八哥。”
胤禵走後,胤俄嚴肅地問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性格不合,感情破裂。”我一臉無所謂。
胤禟和胤俄互看一眼,苦笑道:“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他臉色忽然一變,沉聲問道:“……難道是十四弟……?”
我的心猛地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眼中滿是責怪之色,跺腳說道:“怪不得……”
我一陣委屈,“和誰都沒有關係……”
他們又問了一些細節。我撿
了些能說的告訴了他們,不能說的就略了過去。胤俄想了一會,慢慢說道:“這也不能怪子衿,也不能怪八哥,到底該怪誰……”
胤禟凝視着藍如水晶的碧空,道:“其實八哥最最執拗,他認定了的事,就不會再改變……”
胤俄嘆口氣,拍拍我的肩膀,沒有說話。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下來。
只是,也正因爲它如此短暫,反而更象是一場噩夢。夢醒後,只有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搭建的空中樓閣轟然倒塌。
不是不心痛的。
我們都很心平氣和。
等所有人都出去後,我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我永遠不會告訴他我多麼想他,他永遠不會知道,也不必知道。
晚上,躺在熟悉的牀上,我輕輕地對自己說:“這有什麼關係?這算不了什麼。”悠悠的聲音混着透過芭蕉照進屋內的月光,象一層冰一樣蓋在我的身上。我拉了拉薄被,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矇矇亮,我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甚至懷疑自己根本就沒有睡過。夢裡夢外全部都是傷痛,八阿哥的臉在眼前搖搖晃晃,卻怎樣都不能看得分明。
梳洗過後,在臉上擦了些胭脂遮掩住憔悴蒼白的面孔。
早上出去給太后、皇上拜安時,一陣刺骨的冷風吹來,讓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原來我也開始怕冷了。
我冷笑,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那樣多愁善感了?難道最近已經軟弱得承受不住孤獨了嗎?
我毅然地褪去身上的紅斗篷。
青兒接過斗篷,驚恐地喚道:“格格,您這是……”我只是不動聲色地繼續步伐輕盈穩健地向前行走,寒風將我單薄的外衣吹得貼緊了身體。
青兒見我如此,只得誠惶誠恐地把自己身上的斗篷也脫了下來,在後面邁着小碎步跟着。
我們來到壽康宮,邁進大殿,衆人紛紛轉過頭看我。
我目不斜視,小步地走到殿中,端莊地向太后跪下拜安。
“子衿給太后請安,太后萬福金安。”太后略有責備的說:”這孩子,天還寒着,都不添加件衣服。”
“謝太后體恤,子衿不冷……”
德妃見了,急忙笑着說:“我看是子衿不好意思說,女孩子嘛,總是愛美些的。許是不喜歡那厚重的袍子吧,年輕人身體好,可不像我這年歲的這般怕冷。”
大家似乎都贊同德妃的說法,齊齊附和。
皇上搓着手輕笑道:“原來是這樣。子衿你既然不喜歡厚重的衣袍,朕就把那件宛羅國進貢的冰蟾絲紫薇衣賜給你吧。”
冰蟾絲紫薇衣是最近宛羅國進貢的寶物,據說世上只此一件。它面料上流溢着皎潔輕柔的光芒,披在身上輕若無物,冰滑如玉,若是湊近仔細看能看見隱現的紫薇圖案。更難得的是它冬暖夏涼,能辟邪祛瘟,讓人嘖嘖稱奇。
當時觀賞這件寶衣時,每個人都在心中暗暗揣測,今年誰能幸運地獲得這件衣裳,沒想到今日竟賜給了我。於是我在衆人豔羨的目光中領旨謝恩。
只是,再多的賞賜也抵不過皇上親手毀滅的蒼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