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炮聲雖響,卻未曾聽見炮彈擊中水寨的迸裂破碎之聲。擡起頭一看,遠遠的江面上一的波紋正在四處擴散。想來是那炮彈斜到一邊,落入江水中。劉廣磊一抹額頭上的冷汗,笑道:“這種準頭,這炮只怕也不起作用吧。”劉廣坤低頭沉思了片刻,說道:“莫非他們在試炮的角度?”四處觀望的劉廣傑突然一指海面:“你們快看!”遠遠地海面上忽然行來一隻海船,那船頭是鳥龜狀。從龜嘴中噴吐出陣陣黃煙,彷彿霧氣一般瀰漫在海面。
這龜船長約十丈,寬在三丈見方,在木舷套上了鐵甲。比山東水師地戰船要小上許多,船上左右各有十櫓。風帆高懸,鐵甲上插滿了密集地刀網和錐形鐵籤。
劉廣傑見多識廣,一眼便看出那是高麗人的龜船,便說道:“這是高麗人的龜船,怎麼會到這裡來?”正在說話間,那龜船後面三條巨大的艦船駛進了江水處,爲首的那一艘赫然就是大明朝雄踞海上的大福船,不是誓約號又是什麼?劉廣坤瞳孔驀然放大:“這是衝我們來的!一直把大海作爲我們的後盾,沒想到這一次,大海卻成了我們的軟肋,這方勉手中有這鉅艦,均是鐵甲外殼,不畏火箭,不畏斧鑿,也難怪敢說那等大話。”劉廣傑看了看水情,笑道:“大哥莫慌,我看他們大船的吃水甚深,只怕進不來這淺水處,他們只能守在這出海口。萬不得已,我們便退守城寨,他們若強攻,便以亂箭射回。堅守五日便可了。”
劉廣坤低聲說道:“我們一直不知方勉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這十日來什麼都沒做,實在是一大錯誤。反是讓方勉佔盡了先機,如今只能堅守,待時間到了,我們便贏了。”劉廣磊看着江面上七零八落的船隻,苦笑道:“只怕我們現在是自斷雙腿,再也無法行動一步了。前有火炮壓陣,右有鉅艦阻攔,而我們後方城寨的樹林中,殺氣騰騰,隱約有旌旗舞動,必然有大隊伏兵等待我們等潛逃。這右方江面漸窄,一箭之遠,若是兩邊弓箭手伏擊,我等便要葬身這江水中了。”劉廣坤長嘆一聲:“你們說我們跟着他們是福還是禍?”劉廣傑低頭不語,劉廣磊哼了哼說道:“屈於人下,哪裡比得上自己做大王?”劉廣坤擡起腦袋,輕嘆一聲:“看他方勉能不能打下我們渾江寨再說,如果能生擒我們兄弟三人,我們便歸降,如若不然,寨在人在,寨毀人亡。”
“好大哥說得好!”劉廣磊站起身來,吼道:“兄弟們,今日我們所面對的是前所未有的強敵!他們擁有我們想象不到的戰鬥方式,我們只能堅守,以待時機!我們要記住,寨在人在,寨毀人亡!”
“寨在人在,寨毀人亡!”幾千水寇放聲的吼叫,響徹江上,令人膽寒。突然一聲巨響,一座寨樓便在滾滾的濃煙中劃爲碎末。幾十個水寇頓時被強大的衝擊力掀入水中。劉廣坤紅着眼看着轉眼間便逝去的兄弟,心痛難當,這可都是活生生的兄弟啊。這方勉不由分說,犯我水寨,不共戴天。方勉自然知道這一次是玩真的了。必須要降低兄弟們的損失,每一個兄弟,都是他的命,從老李一路走來,包資,華戟,沈錫,多人培養至今,個個都精明能幹。而王痕他們十數人更是陪着方勉他們同生共死的義氣兄弟,更不容有失。這一仗,雖然方勉計劃的天衣無縫。但是這戰場之上,不安定因素太多,方勉不敢託大,眼見這水寇被激起了士氣,死戰之下,必然兩敗俱傷,方勉自然不想哪一方重傷,只得下令大船上的包資開炮轟擊水寨,將他們逼回城寨。也算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將他們好不容易激起的戰意再度壓了下去。
劉廣坤望着那橫在大江上誓言號,排排火炮均對着水寨,尤其是船首那一門巨炮,只一炮,便絞碎了一座城樓,若是再發幾炮,這水寨化爲烏有。正前方的巨弩閃着幽光正對着自己,水寨中失去易燃物之後,這引火之物便被收了。巨弩雖然不能充當縱火犯了,但是那強勁的攻擊力也令人不寒而慄。
那一聲巨炮響過之後,便沒有再發射了。劉廣磊想再激起手下兄弟們的鬥志,只怕也再也不可能了。便下令誰也不許出戰,隻手持弓箭,火矢。以防他們以小船強攻。
方勉正盯着敵人的動向,突然一匹飛馬本來,馬背上的青衣飄灑,正是閔嶽,閔嶽大聲吼道:“老四,如何?那裡已經好了。”方勉點點頭,舉起手中的一個棍狀物體,往天空噴射而去。在天空中發成一聲脆響,爆出了一團火花。火花剛剛消散。那大船一震,沉寂的巨炮便再度發射了。一顆被火藥燃燒的火紅的鐵蛋衝出炮膛,往那水寨的西門轟去。那可鐵蛋帶着強大的穿透力,穿進了巨大的木柱之中,轟隆一聲爆開了,那巨門頓時如同腐爛的木頭,紛紛落下。巨大的爆蛋力將旁邊的木柱也牽扯的鬆動了。
突然巨大的轟鳴聲傳來,水寇不知何事,便四處張望“大哥,你看那是什麼?”劉廣磊手指錢塘江,衆人一看,頓時大驚,西寨破損處,霧濛濛的江面出現一條白線,迅速西移,猶如“素練橫江,漫漫平沙起白虹”。再近,白線變成了一堵水牆,逐漸升高,“欲識潮頭高几許,越山橫在Lang花中”。隨着一堵白牆的迅速向前推移,涌潮來到眼前,有萬馬奔騰之勢,雷霆萬鈞之力,勢不可擋。濤濤的江水中,夾雜着無數的黑點,再細看之下,竟然都是粗壯的圓木。
衆水寇頓時嚇的魂不守舍,這方勉真的是天神下凡麼?竟然能讓錢塘江大潮倒流,而且此時並非八月十五。平時錢塘江大潮,這水寨中Lang潮並不大,只是到了狹窄處,才高了起來。影響也不大,而此時這大潮倒着過來,直撲水寨。雖然到了這開闊處,潮水分散沒有太大的衝擊力了,但是這江面中堵滿了船隻,那這大批的圓木衝撞之下。水寨豈不頓時四分五裂?沒了這水寨,這一衆兄弟便是不降,只怕也無以爲生了。
劉廣坤看着衆兄弟沮喪的神情,或滿臉驚恐,或垂頭喪氣,一片死寂,毫無鬥志。劉廣坤低着頭說道:“不若降了吧。”劉廣磊和劉廣傑也早已看透了雙方之間的差距,一個算無遺策,一個無計可施。此戰雖然尚未交兵,便已經定了局勢了。
劉廣磊深深的哎了一聲,大聲喊道:“方公子,收了水吧,若是毀了寨子,便得不償失了,我等願降。”方勉一聽對方願降,頓時露出了一絲笑意,一揮手。身後的巨弩盡數齊發。劉廣磊大驚失色,這方勉難道想趕盡殺絕?卻見那弩箭盡數投入Lang潮之中,那Lang潮減緩,而潮中的圓木也慢慢的穩定下來,或橫或豎,緩緩的停靠在水寨邊緣的木柱上,堵滿了整個江面。
劉氏三兄弟這才舒出一口氣,再一看江面,竟然被巨大的木頭堵得如同平地,方勉便在這木頭之上,獨身一人,往這水寨中走來。劉廣傑眯着眼睛:“好機會,方勉太膽大了,抓住他就行了。”劉廣坤按住劉廣傑說道:“休要亂來,老三,我們與兩千士兵的性命就在此舉,你若是動手了,我們便萬劫不復了。”劉廣傑激動的喊道:“大哥,這方勉一死,我們還有何懼?”劉廣坤怒道:“方勉一死,他的兄弟們必然爲他報仇!那華戟,閔嶽,包資,唐元,包峰哪一個是庸人了?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只需振臂一呼,我們便會挫骨揚灰,這數千水寇都是窮苦百姓,他們不該陪我們死!吃得飽飯誰願出來爲賊?只要方勉給他們飯吃,我兄弟三人死有何懼?”
方勉走進水寨之中,一見爲首的三人,大笑道:“哈哈,劉氏三兄弟,果然名不虛傳。”劉廣坤臉色一紅,說道:“方先生這是取笑在下麼?”方勉笑道:“哪裡,哪裡!你們雖兵敗了,卻也贏了,你們贏在了義上,故而方勉敢獨身前來。”方勉環顧了四周,笑道:“可曾有人傷亡?”劉廣坤悲切地說道:“起先的一炮傷了三五十個兄弟,索性並非炮彈所炸傷,而是塔臺倒塌落水之時摔傷,並無大礙。”方勉點點頭,笑道:“看來這老三的炮打的不錯,很有準頭。”心中暗想,這些水寇甚是結實,十數米高摔入水中,並無大礙,想來着功夫也不錯。”
“方先生,我想問一問?”劉廣磊盯着方勉說道,眼神凌厲。方勉笑了笑,拍了拍劉廣磊,說道:“劉二哥武功卓絕,這氣質果不其然,劉二哥有何話請直說。”劉廣磊說道:“這大潮爲何會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