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錚的記憶裡,世家是不一樣的,尤其在治家之道上。
蘇家的酷毒,鄭家的多變,陳家的嚴謹……無一不是有跡可循的。但簡家似乎就不太一樣了,從未想到世家也能如此歡脫到不羈的治家之道。
根據簡若寧的說法,簡家大概是華夏世家中在子女管理上最放羊的之一了,除了每一代不得不選定的少許子女外,其他子女都可以研究自己的未來之路。而當年的簡玉京就比較悲劇的成爲了被選中的那個人,假如她只是簡家一個不成器的子女的話,那麼恐怕秦一清後來也不會鬧得妻離子散。
但是,簡家在這一點上最重要的核心是——不走尋常路。
聽着像廣告詞,骨子裡卻有些瘮人。與講究光明正大,或者起碼是面子上光明正大的九原氏族不同,簡家有一句名言叫做“外黑內白”。按照簡家長輩的解釋,這個詞的含義與世家也是非常背離的。
爲什麼呢?簡單來說,這世上大部分世家都是外白內黑的,也就是外面看起來清清白白,骨子裡卻都是齷齪雜碎。而簡家則反其道行之,大家做事的手段不重要,做人的標準不重要,但所得到的結果,必須是簡家本質上清清白白!
比如在很長時間內,簡家爲了積聚財富而不擇手段,但在簡家老爺子淡出後接替持家的簡退之確實一位可稱“仁者”的角色。雖然在菊城,他曾經威脅過秦錚,曾經決絕拋棄過簡若寧,但這不過是外在手段而已。
最起碼,他沒有接着就對秦錚下殺手,也算給了簡若寧一條自我發展之路,讓她真正遵循了簡家放羊到底的路子。
這一點殊爲可貴。
秦錚覺得這種治家之道是有趣的,卻無法評斷其優劣。咋一聽上去,似乎這是其他世家拍馬都不可及的,但是仔細想想就知道,晉身之路何其艱難,一句“外黑內白”就真的可以做個好人了麼?這種懷疑同樣存在於其他世家心中,所以簡家的地位非常明確。
異類,十足的異類,甚至連本家子弟簡若寧都覺得無法理解的異類。
說到底,還是相當反派化的存在啊!他們或許是這個圈子裡說的最真誠的人,但是最真誠的人,往往也赤裸裸的可怕。
比如現在,秦錚對簡家老爺子的評價就是如此。
秦家現在對秦錚已經基本接受了,也沒了多少事情。有了秦家去做事,秦錚不需要起早貪黑地去說服那些骨子裡傲氣的九原氏族,反而有了不少空閒,帶着蘇婕妤踏遍了九原市區的每一寸土地,總算在那麼長時間的分別後,給了她一個令人心暖的經歷。
在遊玩的同時,秦錚也見到了幾位同樣住在酒仙橋的氏族領袖,對他們的印象可謂千奇百怪,對九原氏族的印象也由此更加深刻,對簡家的治家之道也就沒那麼奇怪了。
比如那位邢老,作爲九原邢氏的家主,被秦錚碰到了他笑呵呵滿世界遛孫子的場景。根據簡若寧的資料表示,這人簡直就是不世出的俊傑,年輕時也立下過汗馬功勞,後來卻把過往全部放下,回到九原了卻餘生。誰知他忽然年輕時毅然決然脫離出去的家族產生了興趣,居然一心一意將原本已經衰落的邢家經營成型,推到了未必低於秦家、簡家的高度,也算是一個傳奇。
看到秦錚的時候,邢老很友好地打了招呼,讓秦錚一愣一愣的,差點以爲這位老爺子打算對付自己。要知道,這種級別的人物本身就帶着疏離感,很難想象他們會像街邊小老頭一樣友好。這次也算是見識到了。
還有就是那個同樣不亞於簡家的楚家,秦錚每天都能看到他們的家主蹲在酒仙橋邊,拿着象棋擺殘局,一塊錢一局,贏了不要錢。根據資料顯示,這位老爺子倒沒有什麼官方背景,只是靠自己努力漸漸得到了一切,是值得所有人學習的楷模。但這位老爺子始終帶着股頹廢的殘念感,秦錚覺得他簡直就是一位大隱隱於市的落拓高手,不管對手如何,把他放在那裡,死人臉一沉,對方立刻就輸了一半。
不過對於這些世家,秦錚也就是想想而已,在簡家還沒搞定的前提下,伸手向其他世家會引發更大反感,帶來更大阻力。
爲了能儘可能搞定盟友但不生出事端,秦錚也是操碎了心。
作爲九原的土著民,簡若寧很詳細地給秦錚說明了那些蟄伏已久的龐大勢力,才讓秦錚真正意識到,他自己是何等得坐井觀天!
從那天開始,秦家再也沒人看到秦錚四處亂跑,而是開始閉門不出,不知道在計劃什麼。
“難道秦錚放棄了?”
“不不不,應該是改變了目標吧?”
“有可能,畢竟文人氏族最難搞定,希望他沒有做什麼太過偏激的事情……”
議論紛紛中,秦錚卻無意間得到了一次機會。
而且這機會靠的不是簡若寧的影響力,而是活脫脫的狗屎運!
這天,由於忍受不了秦錚整天不見人的尷尬和寂寞,小十七踹開了秦錚的房門,把他拉到了院子裡。那裡正有幾個最多初中的小女孩站着,全都用亮晶晶的雙眸眼巴巴看着秦錚,透露出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氣息——求遊戲,你捨得拒絕麼?
秦錚不捨得,於是他最後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陷阱裡。
不知道是出於惡趣味,還是根本就是小十七在報復自己這兩天的冷落,他輸了,而且輸得很慘。
爲什麼之前沒有人告訴他輸了的人要穿着水手服帶着兔耳朵在秦家後花園裡跑十圈!
丟人啊!
當他穿着水手服,雙手掩面卻被逼搖風擺柳地走到假山旁,忽然覺得身旁有人。他猛地轉過頭去,就以這種尷尬到死的造型忽然遭遇了那個坐在花園角落裡的老頭!
“不好意思,”秦錚尷尬一笑,“遊戲這種事,在所難免。”他嘴上說得輕鬆,心裡卻已經波濤洶涌了!
這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啊?不就是個遊戲麼?不就是個休閒麼?爲什麼簡家的老爺子忽然就出現在了這裡,還那麼巧合地在這種隨時可能再碰到的地方?
這不會也是遊戲的一部分吧?難道這老爺子有這種特殊嗜好,所以幾個女孩子才坑了他?
“你是秦錚吧?”老頭笑道,“我是簡太白。”
秦錚耷拉着腦袋,悶悶說道:“久仰久仰。”他最近一直在研究這位老爺子的過去資料,不可能裝傻充愣扮不認識,只好捏着鼻子認了。
簡太白笑呵呵說道:“秦少這身打扮,是不是有些不方便?”
“每次都找藉口的話,有可能這輩子都會不方便下去的。”秦錚努力克服了心理壓力,坐在了他的面前,“既然神交那麼久了,老爺子有話大可直說,想必你我也不是偶遇,而是有意爲之的吧?”
簡太白笑呵呵地點起頭來,秦錚現在對這種人很沒轍。怎麼就認了呢?被人戳穿了不應該是很羞愧很沒面子麼?這都什麼心理素質啊?臉皮快厚過城牆拐角了!
“自從聽說秦少大名,老夫就一直等着秦少賞光駕臨簡家,誰知道卻怎麼都等不到,讓我很是無奈啊!”簡太白說話自然也是文縐縐的,“今日好不容易見到了你,老夫只有一個問題,秦少不來見我,是懼怕還是不屑?”
秦錚略略思忖了一下,說道:“說不屑就言重了,但是懼怕也沒有,所有的只是失望而已。”
簡太白眉頭一皺,問道:“失望?”
“不錯,因爲我存着令九原氏族再興的希望,所以害怕簡家給我的答覆令人失望。”秦錚猛一擡頭,雙眼中充滿堅定。
簡太白點點頭,說:“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不過這些虛頭巴腦的事不要說了,咱們來點實際的如何?”
這是……談生意?秦錚笑笑,道:“秦家無論在做什麼,都沒有對外開放的計劃。”
簡太白愣了一下,這也是簡家的軟肋所在,那就是雖然明知秦錚和秦家有了新動作,甚至知道了一些內部消息,可是卻遲遲沒有參與的機會,現在只好由他親自來求個結果了。
可誰知道他都親自到來了,秦錚還是這麼不給面子!
“看不起我們?”簡太白笑,眼神中多了些東西。
這種東西叫威脅。
秦錚笑起來,說:“老爺子,不要裝了,就算你打聽不到具體消息,有些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
簡太白啞然,秦家找到了復興之法,他自然是知道的。雖然沒想自己親力親爲,但對於其中方法他也不是全無興趣,說不定也是簡家的一條路。今天這一切不過是突發事件,秦錚如果願意留下具體方式,他們自然笑納,然後慢慢鑽研。可若秦錚不開口的方式,自然也不能勉強!反正,簡家素來是學習速度最快的,這源自於早年混跡商場的習慣,只要有一點點滲入秦家正在做的事情的機會,簡家就能把核心整個挖出來!
四個字——無商不奸!山寨可是他們最擅長的事情。
簡太白也有些啞然失笑的感覺,他還真是第一次被人說是“裝”,以前都是他這樣說別人!
就算不是什麼好話,但簡太白居然頓時有了一種爽爽的感覺!
這……難道就是天生受虐狂?罷了罷了,如果能找到這種機會,受虐就受虐了。
看到簡太白忽然溫和起來的表情,想想正被引入正軌的對話,秦錚有了一種放鬆的感覺。可是這放鬆地感覺中竟隱隱透出些詭異,究竟是什麼呢?
秦錚忽然意識到,他沒有感到壓力。
那麼豪門世家走過,秦錚對一家家老爺子的氣勢記憶猶新,感受到的壓力更是時刻銘記,因爲不但讓人心驚膽戰,更能讓他有再進一步的動力。
可是,簡太白沒有讓秦錚感受到一個世家之長的氣勢。
就算是這幾天見到的那位邢老,雖然在帶孫子,不可能露出強壓,但那一派名士風流之感,舉手投足間盡是颯爽之意。除非刻意僞裝,否則他們會不經意間流露出一些東西。
簡太白在僞裝,秦錚皺了皺眉,不想和他談了。
他告了一聲罪,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