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龍騰笑了,指指自己,說:“如假包換,我也是有身份證的人。”
秦錚點點頭,這麼大的人物,不太可能真是贗品,可是……他實在看不透這裡面的事情。
難道真如李思萌所想的那樣,鄭家這種豪門,就隨時隨地都可以對自家人下黑手?蘇鐵鸞那麼喪心病狂還分個時候呢!這種家族,就沒有正常人了?
對秦錚的疑惑,鄭龍騰自然知道答案,想到這個問題,不單秦錚神色鬱悶,他臉上也現出了苦笑。如果說昨天秦錚是一棍子把他打懵了,那鄭家完全是一刀子捅在他的後心上,換做個不像秦錚那麼謹慎的人,現在上門的就不是秦錚,而是警察了。
鄭龍騰也知道,只要進去了,想出來是不太可能了。
難道還指望狠狠捅了他一刀的鄭家撈他麼?
秦錚看着鄭龍騰,細細揣摩着他心裡的想法。按照原本的看法,鄭龍騰在夜歌聲名鵲起,以鄭家當代第一位而存在着。若說鄭家和鄭龍騰是彼此不分的,絲毫沒有誇張。
但是……事實恐怕並非如此。
而這個事實,就是揭開首戰失利的最本質原因。
“想知道?”鄭龍騰臉上依然掛着笑意,卻把侍應茶水的女孩打發了出去。
這是要說了?秦錚向前俯身,等待着鄭龍騰的答案。
“你太心急了。”鄭龍騰笑着搖頭,“我給了你想要的東西,你能給我什麼?”
秦錚心想也是,這話一旦說出來,鄭龍騰和鄭家就算徹底撕破臉了,如果不給他足夠的利益交換,恐怕得不到實話。
看到秦錚恍然的神色,鄭龍騰說:“秦少雖然在夜歌尚沒有什麼勢力,但喬家的力量,相比已經如臂使指了。如果能得到喬老一句承諾,一切都好說。”
“就這麼多?”秦錚眉眼一挑。
鄭龍騰苦笑道:“到了我這種地步,還能要求什麼呢?”
“整個鄭家如何?”秦錚提出了自己的價碼。
鄭龍騰的神色是錯愕的,他愣愣看着秦錚,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
秦錚早就說過,對待人的慾望,就要低開高走,一股腦把對方給砸懵,事情還能辦不成?
只可惜,鄭龍騰並沒有被砸懵,他在腦中憧憬了半晌,卻堅持了原來的條件,說:“先說喬老爺子的事吧,鄭家,我有心無力。”
秦錚心下了然,這其中必然還有猛料,鄭龍騰並不看好他,只是無路可走而已。
一介貴公子走到這一步,秦錚也覺心下淒涼。
換做正常的人家,縱然沒落,也是日積月累不斷消耗的結果,可放在這些人身上,不過是一夜之間。無論是當年的秦錚,還是當初的源修竹,亦或是今日的鄭龍騰,哪個不是日落時的鳳凰,日出時候的土雞……能當土雞還是好的,秦錚遠走他鄉,源修竹與虎謀皮,鄭龍騰不抓住眼前的機會,就一點兒活路都沒有了。
他可比秦錚和源修竹招恨啊!
既然他信不過秦錚,秦錚也懶得拿熱臉貼那冷屁股。他摸出手機,撥通了小喬的電話,將這裡的事情說了一遍。
小喬也愣了,問道:“你吃錯藥了?保護鄭龍騰?”
“利弊選擇而已。”秦錚並不在乎鄭龍騰就在眼前,當面說得出壞話,對方纔能產生信任,光說好話有什麼意義?
不多時,喬風骨接過了電話,秦錚交代兩句,就把手機遞給了鄭龍騰。具體的事情要當事人自己談,秦錚的作用是牽線搭橋,這是做中間人的素養,否則出了問題,他死的比誰都快。
鄭龍騰是第一次和喬風骨對話,對方畢竟是位沙場宿將,透露出的威赫讓他說話時也輕聲細氣的。好在他本就要求不高,求一庇身之所而已,對方也沒怎麼難爲他。
可秦錚看着鄭龍騰,總覺得這件事透着古怪。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鄭家舉足輕重的人,新一代無出其右,而且風頭無兩。放在別的家族,就算有一個冒頭的,其他兄弟姐妹總也會有一兩個嶄露頭角的,可鄭家還有誰?
似乎除了李正新說過還有個用來聯姻的鄭春暉,秦錚半個都沒聽說過。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落到如此境地呢?
還是說……只是演戲?只是陷阱?
依然不對,以昨天取得的那些資料來看,鄭龍騰的罪名是鐵定的,苦肉計也分輕重,見過周瑜打黃蓋的,誰見過周瑜自虐的?就算真的這樣做了,曹操能信麼?
正想間,鄭龍騰掛死了電話,遞還給秦錚。
秦錚接過來,問道:“可以說了麼?”
沒有了喬風骨的威壓,鄭龍騰又一次笑起來,點點頭,說:“說吧,想知道什麼?”
“鄭家和你,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秦錚說的比較含蓄,鄭龍騰卻明白,這就是在問鄭家打的是什麼心思了。
他說:“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又什麼事情都發生了。”
“不要打機鋒。”秦錚最討厭這種說話方式了。
鄭龍騰點點頭,居然有些難爲情,說:“繞圈說話習慣了,忽然換了環境,還不太適應。這麼說吧,最近一段時間,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鄭家的事情,也沒有給鄭家任何拋棄我的藉口。”
“這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那什麼事都發生了怎麼講?”秦錚覺得自己好痛苦。
鄭龍騰的笑瞬間變成了冷笑,說:“拋棄我的原因不在現在,決定也不在現在,不需要原因,只是早晚而已。”
“還有這種規矩?生下來的時候,算命的說的話不好?”秦錚不知道怎麼問了,只好說爛話。
“如果只是個算命的,也就不會這樣了。”鄭龍騰的笑更冷了,“你聽說過養蠱麼?”
養蠱?秦錚當然聽說過,那是嶺南類似巫術的法門,現代電影和小說裡也沒少提過,就是在農曆五月五的時候,把百種毒蟲封入器皿中,等最後相互殘殺,只剩下一隻時,就是所謂的“蠱”。以此殺人放火、升官求財極爲靈驗,所以在宋代就非常流行,當代還時不時有這種東西存在的傳說。
一想到養蠱的法子,秦錚瞬間明白了,問鄭龍騰道:“鄭家還在用這種家法?”
鄭龍騰點點頭,臉上冷笑更甚,說道:“養蠱定主,是鄭家屹立不倒的最重要原因。”
什麼叫“養蠱定主”?這要從很久以前說起。
現代的豪門世家,本質是遠遠落後於時代的存在,但因爲華夏獨特的環境,才能蓬勃發展下去。除了自身的經營,更需要參與權力鬥爭和利益爭奪,爲之落敗的家族數不勝數,慢慢地就從軍隊中吸取了這種法子。
正如養蠱一樣,生在這種家族的男子,就成了一個個毒蟲,整個家族就成了放置他們的器皿,任他們彼此廝殺,以此決出最爲優秀的一個,最終繼承家業。
就這樣,一個個年輕人在步入社會前就經歷了無數爭鬥,積累了無數經驗,就算無法成爲家主,也可以提升整個家族的實力,讓他們得以蓬勃發展下去。
只是,時代的不斷髮展下,秦錚真沒想到夜歌還有這種家族存在,有了這個解釋,大部分疑點也就迎刃而解了。
“你是蠱引,原本能成爲蠱的蠱引。”秦錚看着鄭龍騰,一字一句地說道。
蠱引說的是那些被犧牲掉的毒蟲,是他們鑄就了蠱的赫赫邪名。
鄭龍騰的冷笑瞬間開始發苦,說:“五歲懂事,九歲開始有意識地參與競爭,到現在十幾年了。原本在所有人眼裡,我都會是最後的那隻蠱,只可惜……最終還是爲人做了嫁衣裳。”
“做出那些決定,把罪證全部栽在你身上的人,就是他吧?”秦錚問道。
鄭龍騰點點頭,說:“這一代人裡,我是最後一個了。也就是說,他現在已經是家主繼承人了,整個鄭家從此要聽從他的建議,就連家主都需要再三思量,你覺得我還有活路麼?”
秦錚搖頭,這就對了。
沒有危機的降臨,鄭家無論如何都不會無緣無故拋棄鄭龍騰。
可現在鄭家有了新的繼承人,還曾經被鄭龍騰壓過一頭……他不死,誰死?
所以在這種家族裡,若是安安穩穩做個富貴子,避開爭端蠢活一生,最後還會有個善終,只要參與了競爭,就真的是把性命壓進去了……
“苦了你了。”秦錚忽然沒那麼討厭鄭龍騰了,如果拋開立場的對立,這傢伙還是個很有禮貌的傢伙的,算得上溫文爾雅,俊朗風流不下源修竹,說句軟話又不會掉塊肉。
鄭龍騰擺擺手,說:“還有其它問題麼?喬老爺子說一會兒派人來接我,要問快問。”
“對鄭家,還有什麼想說的?我可以替你帶到。”秦錚說。
鄭龍騰仔細看了秦錚一陣,眼神里居然透出了些微憐憫,說:“你想多了,我躲過去了,你的事兒還沒結束呢。”說着,他拍拍秦錚的肩膀,“祝你好運。”
說完,他就轉身要上樓去了。
話已說盡,他打算去收拾些重要東西,跟喬風骨避難去了。
秦錚忽然又想起一個問題,趕緊問道:“他是誰?”如果不搞清楚真正的蠱在何處,恐怕以後麻煩不小。
鄭龍騰沒有回頭,而是說出了一個讓秦錚直接傻在那裡的名字。
“鄭春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