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秦錚和兩位雖剛剛謀面,卻引爲至交的哥姐把計劃都準備的差不多了,誰知卻遇到了完全始料未及的情況。
直到第四天,秦錚愣是一位說得上話的人都沒看到,別說是那位傳說中不苟言笑的老爺子,就算是第二代有實權的叔伯,都沒有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這是怎麼個情況?
還好隨行的有蘇婕妤,壓得住小十七,而且李思萌去了燕京,不然,秦錚一行恐怕會在談事之前因爲衝撞秦家而被趕出九原!對此,簡若寧深深欣慰。
簡家倒是來過人,簡若寧最後和秦錚確認了一下,然後就急匆匆跟他們去了。現在她也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儘可能壓住簡家的火氣,最起碼也要拖上幾天,讓秦錚和秦家有個結果後再處理這件事情。
第五天下午,別說秦錚了,秦鬱和秦兮的臉色都變得不怎麼好看起來。
無論如何,秦錚都算是遠來的客人,還是本家的子弟,回來的理由裡還有一條祭祖。秦家這麼擱置,多少會讓人有些寒心,本來對家裡還有些期待的秦鬱、秦兮都有些失望了,他們沒想到本家的人居然能固執到這個地方。
“我去看看吧,”幾人簡短碰頭後,秦鬱起身去了內院,“如果傳出什麼響動,你就立刻以七房之主的名義過去。”
秦兮點點頭,現在秦家的態勢讓人說什麼都摸不着頭腦,如果真的在密謀什麼的話,他們兩人就決不能繼續以新一代晚輩的身份繼續請求,而應該以自身支脈的優勢去逼迫了。
誰知半個小時後,在沒有任何異動的情況下,秦鬱回來了。
一進門,他就很無奈地搖搖頭,說:“想不透啊,真的想不透啊!”
“怎麼了?”秦兮問道。
秦鬱扶着額頭說:“還記得剛回來那天,我去拜見老爺子的時候麼?當時不是說老爺子不在,讓我先住下等等麼?”
“記得。”秦兮點頭。
秦鬱說:“那個時候,我以爲是老爺子因爲我們貿然決定而生氣,打算暫時敲打敲打我們的……可我剛纔去找天伯確認了一下,才知道老爺子的確一直不在家,而且不是爲了躲我們,好像那天簡家鬧事,他寫完你掛出去的字後就溜了……”
“溜了?”秦錚有些適應不了這個用詞。
秦鬱和秦兮卻不約而同地點點頭,說:“是他幹得出來的事情。”
看到兩人齊刷刷且毫無猶豫的動作,還有嘴角怎麼都沒掩飾起來的無奈苦笑,秦錚腦子裡忽然浮現了兩個人的身影。
一個叫喬風骨,一個叫丁子午……
難道自家這位爺爺,居然是如此奇葩的存在麼?如果是喬風骨那種傲嬌貨也就罷了,可要是丁子午那種老色鬼,這可就真的真的有點讓人打心眼裡無法相認了。
“我忽然覺得,我和老爹能像今天這麼一本正經地活着,肯定和遺傳學沒什麼關係。”秦錚情形不已。
誰知蘇婕妤忽然抿嘴而笑,小十七則毫不留情地說道:“你老爹那肯定是一本正經的,不過你?我覺得你家這位老爺子說不定連喬老頭和丁老頭都比不過……在猥瑣方面……”
秦鬱和秦兮先是面面相覷,然後爆發出劇烈的笑聲。在過去這幾天百無聊賴的等待中,他們也聽小十七繪聲繪色說了秦錚不少外界不可能知道的事,第一感覺是這傢伙嘴好毒,第二感覺就是這傢伙和老爺子的確有點相像,甚至比現有的幾個孫子輩都像。
如果老爺子真的能現場觀摩一下秦錚的行事,會不會立馬開心地祖孫相認?
有可能哦!
不過秦錚紅着臉站了起來,說:“我要出去走走了。”
“去哪兒?”秦鬱問道。
秦錚說:“去哪兒也比在這裡乾等強吧?既然老爺子那麼大度地給我留了參觀家鄉的時間,死宅在屋裡就有些辜負美意了,婕妤,要不要一起?”
蘇婕妤微微一笑,點點頭。
小十七自然責無旁貸地跟了上來。
然後秦鬱和秦兮兩人就無奈地表示了隨行意願。
雖說簡若寧暫時壓住了簡家的動作,可秦錚畢竟和他們糾葛太深,萬一出了什麼事,都不是他們想看到的。
於是,僅僅半個小時之後,五個人就出現在了九原城中心的興隆禪寺裡,這裡算是九原最醒目的一座地標。
華夏最後一位建築研究大師,應該就是樑思成先生了,當然,他的夫人在網絡上更廣爲人知,那就是被稱爲“綠茶鼻祖”的林徽因。當年兩位還有力氣四處逛的時候,就專程來過九原。
不是爲了九原的歷史,也不是爲了九原的人文,這兩位對此全無興趣,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興隆禪寺內部的興隆塔。
見到興隆塔後,樑思成興致大發,居然將這個小地方的一座小小石塔記入了《中國建築史》,而且認爲獨一無二,千古獨存。爲什麼?因爲按照縣誌與史料記載,這座塔應當是修建於隋文帝時,但是經過他的考證,發現這座塔居然有兩個時代。
這座塔的外形極爲獨特,十三層的浮屠,下面七層之上,居然忽然縮小到只有下面一半的大小,讓這座塔變得更加難得一見。所以樑思成根據多方查證,發現它下面七層建於隋文帝時,而上面七層居然是宋朝又填補上去的?
至於爲何,到現在沒有人清楚。
但是之後的事情卻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儘管在大發展的時代,九原氏族對這裡歷盡浩劫而存留的古建築卻有着深厚感情。在很多氏族的記憶中,都知道這座塔有極爲重要的秘密,所以即便九原的政府沒有太過重視,各個氏族也依然對這座塔愛護有加,甚至有專門的人負責照料和監視。
對這一點,九原的一些外來領導者是不以爲然的,他們認爲這些人太過食古不化,直到有一天,從膠東半島傳來了讓他們全都羞愧欲死的那個消息。
九原的小小古塔下居然隱藏着龐大地宮,而其中除了各色經卷、佛器,還供奉着舍利子……
有幾個高科技倒賣文物團伙不知道爲何知道了這件事情,居然租了附近的民居,然後以民居作爲掩護打了一條筆直的地道,一路打進了地宮內。如果不是九原氏族及時發現,並且一路追尋,引導甚至可說是調戲着這個原本還算高智商的團伙愚蠢地選擇了在奧運會期間的帆船賽區膠東出海,恐怕這些珍貴文物就已經流失海外了。
東西追回來了,有些人感到臉上無光,而有些人則從此地位不保。
先是九原氏族內部的一次大清洗,尤其是少陵臺一系的幾個年輕人因爲泄露消息給那個團伙而被打斷腿丟出了九原。
緊接着,蟄伏多年、默默等待的九原氏族真正亮出了獠牙,居然在幾天之間把九原政治高層一股腦拉下了馬。
從此,九原才真正回到了他們自己手中。
而此後,這裡才真的開始了自己的新生。
爲了刺激這裡的發展,氏族開始與周邊的幾個同樣可以發展,卻同樣備受壓制的歷史地區進行聯合,投入重資重修、擴建了興隆寺的主體寺院,重新修繕了僅存的古城牆,疏通河流,甚至連城南河中隱藏幾百年的古劍都找了出來,全部投入到博物館中。
那柄劍比一隻小船還長,被稱爲“天下第一劍”,雖然現在只是個鐵疙瘩了。
在他們的共同努力下,以九原爲中心,東面的三孔、西面的水泊梁山、南面的孟子故里終於形成了一個完整聯動的大旅行區,真正盤活了這壓抑在魯西南多年的死水般的華夏故地。
當秦錚聽完這些舊事後,內心感觸良多,如果九原氏族能夠再一次這樣團結,然後有心大舉北上的話,何懼五姓七望?
站在興隆禪寺的天王持國殿前,秦錚一邊衝着那超脫了古建築形式的大殿感嘆,一邊打心眼裡服了氣。天下寺院何其多?可誰家的大殿真的敢把天王放在殿外?真的讓天王們捨棄了手持法器的傳統模樣,反而成了支撐大殿四角的柱石?
而站在興隆塔頂端,秦錚望着東北方那絲毫不低於天王持國殿的巨大觀音像,忽然覺得自己明白了九原氏族的一個固有屬性——他們還是相當真性情的。
九原民風淳厚,本源儒學深植人心,所以難生大奸大惡。而魯省固有的憨直性情更讓這裡的人自帶着難以被外界浸染的純粹,也讓他們在千年之間保持了本心。
最有趣的是,九原這個地方浸潤着儒學,卻又看不起儒學。在這裡的方言中,只會耍嘴、無力動手的窩囊廢叫做“儒”……越是深入進去,秦錚就越覺得這個地方令他充滿希望。
所以,從未對任何神祗祈禱過,甚至從來沒有相信過他們的秦錚,居然跪坐在蒲團上,對着眼前的佛祖金像默默祈禱起來。
“惟願九原大興。”
“嗯?”不遠處傳來一聲蒼老的疑問聲,接着就有腳步聲漸漸走到秦錚面前。
一個高高瘦瘦,卻顯得有些硬朗的老居士站在了秦錚面前,問道:“這位施主似乎不是本地人?”
“根在這裡。”秦錚不喜歡神棍,但還是有敬老的心思。
老居士笑起來,說:“浮萍無根,所求卻大。”
“求得大自然是敢求大,”秦錚微微一笑,“怎麼?居士難道有顧慮?”
老居士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問道:“什麼顧慮?”
秦錚盯着他的面龐,笑着說出了一句讓周圍信衆勃然變色的話。
“難道你們這位佛祖,沒有本事應這麼大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