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善童兒騎馬躍上河岸,衝到自己面前來,戰馬甩了一身的水珠被風吹得淋了他一臉,也讓宇文曄剛剛被鮮血和戰火燃燒得快要成爲灰燼的理智恢復了些許。
但他還是皺起眉頭:“不是讓你帶着他們回去嗎?”
聞言,善童兒和他都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了遠處的虎牢關,城樓上有幾個身影在閃爍着,應該就是剛剛衝鋒了一陣之後,在申屠泰等人殺入陣中後就立刻退入虎牢關內的覺雲等人。
善童兒道:“我已經帶覺雲師兄他們回去了。”
“那你——”
“但我沒打算一直待在裡面。”
宇文曄的眉頭擰得更緊了幾分,這孩子的聲音還帶着一點未脫的稚氣,但卻一個字一口釘,彷彿砸在人心上拔不出來似得。而善童兒也沒打算再繼續解釋什麼,畢竟他要做的已經做了,於是一揚手,將那把陌刀拋給了宇文曄。
宇文曄立刻丟下手中已經豁了口的陌刀,接過了那一把。
一入手,立刻感覺到手臂一輕,這把刀顯然是普通騎兵用的,最多不到五十斤的重量,拿在手上揮動自如,可在戰場上,一分重量就是一分威懾力,一分殺傷力。
看着宇文曄眉心微蹙的樣子,善童兒輕聲道:“我在武庫裡翻了半天才翻到這個。”
言外之意,他已經盡力了。
宇文曄看向他的馬背上揹着的神臂弓,說道:“把那個給我。”
善童兒微微睜大了雙眼,道:“那,刀呢?”
宇文曄一揚手將刀拋給了薛臨,後者慌忙接住,但他從來沒用過這麼重的刀,立刻被壓得後退了幾步,好不容易纔勉強站穩,只覺得兩隻手臂都有些擡不起來。
同時,宇文曄接過了善童兒拋給他的神臂弓。
他輕輕的撥了一下弓弦,又把箭筒也掛到了自己的馬背上,然後說道:“沒時間給你練了,如果還要戰,那就儘快熟悉。”說完,他擡頭看了看薛臨,又看向善童兒:“我需要你們兩給我開道。”
兩個人都深吸了一口氣。
尤其是善童兒。
但,男人到了這個時候,很多話就是不用多說的,善童兒立刻道:“我是可以的,但他沒有馬。”
宇文曄道:“讓他上你的馬,你們倆照應着。”
薛臨聞言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幾步上前上了善童兒的馬,他的馬已經廢了,而這匹馬還沒征戰過,顯然有的是力氣。等到兩個人都坐穩了,宇文曄沉沉的呼出一口氣,一抖手中的繮繩:“走!”
他座下的烈火戰馬在休息了很短的一刻之後,再一次衝了出去。
這三人兩馬,再一次殺入了敵陣。
一看到他們殺過來,蕭元邃麾下的士兵立刻紅了眼立刻圍了上來,手中的長矛長槍拼命的朝着他們刺了過去,可薛臨握着過於沉重的陌刀,還有些擡不動手臂,見此情形,善童兒大喝一聲,高舉着大錘縱身一躍,跳進了人堆裡。
只聽轟隆一聲,兩錘砸在地上,生生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土坑。
激起的石塊和煙塵中,幾個士兵直接仰面倒下,沒了生息,只看到胸口軟塌塌的凹陷下去,後面的人給嚇得連連後退,而善童兒不容他們喘息,揮舞着銅錘又衝了上去。他個子矮,又下了馬背,而這些士兵爲了對付重甲騎兵都使用起了長兵,在近身戰中就完全處於劣勢,只見善童兒身形遊走,兩隻銅錘揮舞得如同一架風車,觸之即傷,碰之即亡,不一會兒便將前方的人堆生生的砸出了一塊空地。
馬背上的薛臨看到這一幕,只覺得羞愧難當,一咬牙擡起那陌刀,直接怒吼着策馬衝上前去。
善童兒爲他打開了那些長兵的攻擊,也給了他施展的機會,他一手持繮衝進人羣,手中握着那柄沉重的陌刀左劈右砍,雖然根本沒有刀法可言,但在這樣的戰場上,勇悍就是一把利刃,他如同割草一般將那些被善童兒打得沒有還手之力的士兵連番斬於馬下,頓時又一陣鮮血從前方噴涌出來,揮灑向天空。
宇文曄策馬,迎上了這一陣血雨。
之前的每一次衝鋒,他都習慣身先士卒,可這一次他沒有爭先,畢竟手上沒有近戰的兵器,就只能讓善童兒和薛臨爲他開道,他再勇悍,也不是無謀莽夫。
而就在前方已經被善童兒掃開了一條道,他正要回身上馬的時候,背後已經被他打得跌倒在地,一個個重傷哀嚎的士兵裡突然有一個跳了起來,撿起斷在地上的一杆折槍猛地朝善童兒的背心紮了過去!
薛臨一下子瞪大了雙眼:“善童兒,小心!”
他一邊喊,一邊想要策馬衝上去,而善童兒聽到他的喊聲,也下意識的回頭,只見着那士兵爆喝一聲,手中的槍尖已經抵上了他的後背!
宇文曄急忙反手去拔箭筒中的箭,可是,也來不及了!
就在這危急關頭,側面突然衝出來一騎人馬,猛地將那士兵連人帶槍,直接撞開了四五丈,從人羣裡飛了出去!
只聽一聲慘嚎,那人重重跌落在地,頓時沒了命。
“沒事吧!”
善童兒還有些回不過神,哆嗦了一下才擡頭,就對上了一雙浴血的,兇悍的虎目。
是申屠泰!
他剛剛奉命帶着那兩百人衝陣,爲的就是給後面的重甲騎兵打開局面,而之後他就率領人馬和宇文曄等人一道衝殺,只是前方的人太多,他們沒一會兒就衝散了。
卻沒想到,在這裡又遇上。
一看到善童兒還有些回不過神,他也不多話,繼續策馬衝過來,同時彎腰俯身朝着他伸手,善童兒也終於回了魂,急忙伸出手臂,被他一把拉上了他的馬背。
申屠泰用力的反手拍了一把他的後背:“發什麼傻?這種時候怎麼能下馬?”
“……呃。”
善童兒還有些驚魂未定,只能木訥的點了一下頭,剛剛出的一身冷汗令他打了個寒顫。
與此同時,申屠泰回頭對着薛臨道:“我們一左一右,爲秦王開路!”
他久歷戰陣,一看到這三個人的局面就知曉肯定是善童兒給宇文曄帶來了神臂弓,可衝進這樣十萬人的大軍裡,神臂弓也就沒什麼用了,必須有人給他開路,而薛臨和善童兒兩個人還是不夠的,於是立刻開口便定下了計策,薛臨和善童兒都急忙點頭,而宇文曄也從剛剛的驚險中終於找回了呼吸。
他道:“小心!”
申屠泰一聲輕嘯縱馬朝前,薛臨也急忙跟了上去,兩騎人馬再一次殺向了前方的軍陣當中,這一次,薛臨已經很快熟悉了那柄陌刀的重量和用法,藉着身上鎧甲的掩護,專砍衝向他們的騎兵,而申屠泰則帶着背後揮舞雙錘,撼地如雷的善童兒衝進了步兵陣營裡,如同掃地一般直接掃出了一片空地。
只是,這些空地皆步步血染。
藉着這三個人的勇武,宇文曄一手持繮,一手握着那巨大沉重的神臂弓,在前方血霧騰起的同時,不斷的巡梭着那些驚恐萬狀,混亂攢動的人頭。
還是沒有找到蕭元邃的中軍大帳。
之前,他的身後還有其他的玄甲軍,但這一次,所有的兵士都已經衝散了,他的前方就只有申屠泰、善童兒和薛臨這三個人,如果再找不到中軍大帳……
就在他心中不安的同時,巡梭人海的視線裡,突然出現了一點寒光!
宇文曄猛的擡起頭來,同時身體朝左微微一側——
這是他的本能,身體的動作幾乎與那寒光出現同時做出,而下一刻,他的耳邊響起了申屠泰的驚呼聲:“殿下小心!”
只聽“嗖”一聲,一支箭擦過了他的胸膛!
胸前鐵甲被擦出了一道暗暗的火花,隨即疾風掠過,激得散落在腮畔的鬢髮都飛揚了起來,宇文曄急忙轉頭,可不等他的視線沿着那寒光射來的方向看過去,又是兩點寒光,朝着這邊射過來。
這一次,申屠泰和善童兒的喊聲同時響起。
“殿下!”
“小心啊!”
可是,緊跟着他們的喊聲響起的,卻是另一邊薛臨的一聲低呼:“啊——!”
宇文曄擡頭一看,只見薛臨策馬疾衝了幾步,手中的陌刀用力一砍,竟凌空斬斷了飛射向他的一箭;可這個動作也讓他肋下暴露了出來,那是鎧甲沒有覆蓋的地方,另一箭飛射而至,一下子扎進了他的左肋!
“唔!”
薛臨痛得兩眼發黑,發出一聲悶哼的同時,整個人都朝着馬背一邊傾倒下去。
“小心!”
申屠泰急忙要策馬衝過去,但下一刻,又一支箭飛射了過來。
善童兒大喊了一聲“七哥”,同時伸手用力拽着他的胳膊往後一拉,那支箭呼的一聲飛過他的眼前。
射空了!
另一邊的薛臨兩眼通紅,一手握刀拄地,另一隻手扯住繮繩,拼盡全力才堪堪穩住了沒有跌落下馬,再一咬牙發出一聲怒吼,總算將自己又拉回了馬背。
可這一用力,他肋下的箭傷直接撕裂開來,頓時血流如注!
一時間,空氣緊繃得彷彿拉到極限的弓弦。
宇文曄也屏住了呼吸。
只短短的一瞬間,數支箭飛射過來,雖角度不同,力道不重,卻招招致命,顯然是同一個人射出的。
而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一個人射出這麼多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