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的大亂過後,警方和消防隊員都已經趕到。消防隊員着手滅火,警方開始進入現場勘查。心瞳因爲是重要的當事人,所以也被警官叫到一旁詢問當時情形,竹錦也在另一邊做筆錄。
心瞳一邊儘量詳盡描述當時情形,一邊騁目四望,想找到冽塵的身影。
可是沒有!就是沒有!
急救中心的救護車也到了,醫護人員緊急出動,將傷員擡上擔架。心瞳緊張地抓緊警官,“警官麻煩你,我想知道這場事故里有沒有人死亡?”
那警官點頭,用對講機問了一下,確定地搖頭,“目前有幾個在炸點附近的遊客受了重傷,不過目前還沒有死亡的報告。那幾位重傷員已經火速送往醫院,目前沒有生命危險。”
“太好了……”心瞳舒了口氣,向後退了一步。
今天的事兒是朝着她來的,她知道,所以她最大的心願不是首先保護自己安全無恙;她是要先保證無辜的人們沒有人因爲她死去……
“其實你很勇敢。”那警官帶着敬佩的目光望心瞳,“好多現場的人士都向我們訴說,說當時火光沖天,他們根本什麼都看不見;如果當時不是你迎着火光站在高處,給他們明確的指引,那麼他們很多人可能就無法這樣順利逃生。他們離去得匆忙,但是都有請我們來轉達對你的謝意。”
心瞳努力壓着自己的情緒,但是眼睛裡還是含了眼淚。這個世間的人多種多樣,有善有惡,但是在最基本的大是大非面前,人們還都是心眼通透的。
沒有一個人怪她,他們只說感謝她……
“警官謝謝你。我還有位親人,我想他也應該在現場,我明明聽見了他的呼喚聲……可是我始終沒能找到他。麻煩你警官,如果發現一個叫江冽塵的人,拜託您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他,說我在等他,一直一直都在等他……”
消防隊員打掃餘火,救護車也已經都駛離了現場,警官們仔細在現場尋找蛛絲馬跡。
餘焰像是黑色細身的小蛇,嫋娜升入夜空中去;現場的焦糊味依舊衝擊着鼻息。可是心瞳依舊留在原地沒有離去,她要做最後一個離開的人,她要最終確定冽塵的安危!
竹錦的嗓音從身畔傳來,“你好,請問是民族友好醫院?是的,我想請問一下剛剛送入貴院的火災受傷人員名單裡,有沒有江冽塵的名字……你好,請問是第三醫院……”他一個一個醫院地打電話,去問他們的受傷人員裡頭有沒有冽塵。
心瞳在煙塵裡轉頭望他。那是個平素習慣了萬事都有人伺候的名門公子,乍然遇見眼前的事情,他卻絲毫不驚不亂,一身白衣靜靜立在殘垣餘煙裡,宛如玉樹。
心瞳深深吸氣,走過去輕輕擂了下他的肩頭,“謝啦!”
竹錦放下電話,“警方說沒有任何死亡報告;各個醫院收治的傷員名單裡也暫時還沒有冽塵的名字——所以情形可能反倒是最好的:他沒死亡,也沒受傷。也許是自行離去。”
心瞳拿過電話,要撥。
“他的電話我也打過了,說是暫時不在服務區。我也已經問了我姐,說冽塵傍晚請假外出,說可能晚上不會趕回去。”
心瞳顫抖起來,“如果他沒有出危險,也沒有受傷,那他到底去了哪裡?!”
白天的雲南陽光燦爛,花香鳥語;可是夜晚的雲南卻讓人心都不由得縮緊。竹林在夜色裡隨風搖曳,沙沙、沙沙……無數杆翠竹伸展向暗藍色的夜空,像是骨節虯結的胳臂與手爪。整個竹海,宛如羣魔聚居之地。
一個穿傣家衣裳的男子揹着象腳鼓急急在竹海之中穿行,乾瘦的身子小心地穿過竹竿之間的罅隙。他卻不敢走竹海之中千百年來早已踏出的大路,只能這樣穿行於萬杆翠竹之間。他邊走邊不時回望,彷彿身後跟着什麼恐怖的幽靈。可惜身後只有夜色蒼茫、竹影沙沙,根本看不見任何的人影!
可是他知道有人。就算看不見,他也知道後頭一直有個人在跟着他!
那人無聲地潛行在他背後,緊密而無法擺脫,就像他自己本人的影子,與生俱來,如影隨形。
風又大了,山風匯聚,齊集竹海。萬杆翠竹宛如復生了的妖魔,越發肆無忌憚展現出自己的妖力。
那揹着象腳鼓急走的人,驚慌失措裡忽然一腳提在一根竹筍上,整個人慘叫着向前仆倒!
地上還有被砍斷竹子的竹樁,斜茬尖銳如刀。那人猛地仆倒,樹根竹子的斜茬猛地刺進他皮肉。那男子就是連聲慘叫,“救命,救命啊——”
緩緩,無聲,一個暗色的身影從夜色裡析出,一步步走到那男子面前來。
“救、救命……”傣家男子驚恐地喊,卻不敢隨便移動半分。
後頭跟來那人的面目全都隱在夜色裡,他蹲下來,查看了下傣家男子的傷勢,清清冷冷地笑,用傣家語言說,“這竹海夜裡沒人來,此時只有你我兩人。不需要我動手殺了你,我只需現在轉身離去。你的大臟器已經被刺出血,不出半個小時你一定會失血過多而死。”
那嗓音寧靜又冷酷,傣家男子已經嚇得身如篩糠,“救我,求求你,救我!”
“那你告訴我,今晚上是誰派你來的!”
“是,是——”傣家男子顯然不敢說主使者的名字,可是就算說了是個死,此時不說可能死得更快!他橫下一條心來,“只要你肯救我,那我就告訴你!”
後來的男子清清涼涼地笑,“你猶豫吧。反正你多猶豫一分鐘,你的性命就會早一分鐘消逝!別跟我講條件,除非你想死!”
那傣家男子徹底投降,“是,是勐臘!”
“勐臘。”後來的男子淡淡地笑,“他是不是就是當年活捉了禁毒警察顧還山的那個人?”
傣家男子再哆嗦,“是,是……”
“勐臘今天派你來,是想殺害那個女孩?他知道這個女孩是誰?”
“他,他說他是顧還山的女兒……”
“勐臘知道多久了?”
“好像,好像也是剛剛纔知道。所以沒做周蜜的部署,以爲只讓我趁着潑水節表演人多的機會,炸死她就夠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那傣家男子都感覺到了清冷的山風穿過他身子的孔洞而去,涼得刺骨——他身上的孔洞!
他嘶吼起來,“我都說了,你救我,救我啊!”
卻沒想到,後來的那個男子只是緩緩起身,面上幽暗地漾起一抹微笑,“救你?我爲什麼要救你?你本就是該死之人,我不手刃你,已經是你的造化!現在是天都要滅你,你活該!”
那人說着毫不猶豫轉身走出竹林。竹影沙沙,彷彿羣魔搖曳,他卻一點都不驚不慌,只淡然走自己的路。
風裡裹挾着那傣家男子的慘叫聲而來,漸漸聲淺,漸至無聲。
男子薄脣輕輕勾起,面上沒有一絲惋惜。
“回去吧。”東方都已經露出魚肚白,心瞳還堅定站在現場不肯離去。消防隊員早已撤出,警方也已經完成了現場的搜尋和取證工作。經辦警官走上前來勸說,“都先回去吧。相信我們警方定會查得水落石出。相關失蹤人員也未必就真的是失蹤了,可能是提前回去了,沒跟你們打招呼。你們先回去等等看,如果超過48小時還沒回來,你們來報案,我們會立案偵查。”
竹錦抱着心瞳的肩膀,“走吧。不會有事的。”
警車呼嘯而去,整個潑水節廣場變成一片斷壁殘垣,周圍連人都沒了。心瞳這才轉頭望向竹錦,放縱自己大聲哭了起來——
“我要等冽塵,我要等他!他不回來,我就不回去!我知道他來了,他一定是來了。就在你吻我的時候,就在你說愛我的時候,就在——就在我也差一點說出同樣的話的時候,冽塵就在這裡!”
心瞳敲着自己的心區,“我知道冽塵一定難過死了。都怪我,怪我……我早說過會一輩子不離開他,可是我卻自毀前言!竹錦,你知道不知道,我們本不應該相遇,更不應該一錯再錯一直走到今天!這樣對冽塵是不公平的!”
心瞳用力搖頭,“不,不……竹錦我沒有資格怪你,我只應該怪我自己——我真是太自私,太任性了。如果我當初沒有爲了那區區3000塊錢的獎學金去找你,那麼我們之間自然也不會有這麼多交集。那麼冽塵就不會傷心,他就不會直到此時都生死未卜地不跟我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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